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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回禀,皇帝大怒。
连他关怀林先生的子嗣,还怕有损先生与师母的夫妻感情,都不愿强迫师母接纳新人,要先私下确定过林先生之意再论。闫氏之母算什么,怎敢这般当众问到师母面上
他让闫氏反省,她就反省到联合宫外之人一起逼问师母吗
把师母气出好歹,谁来给父皇翻译原本几何靠鸿胪寺那些胡子一大把,却只知道吃白饭的
“来人”顾着太上皇还睡着,他只得压低声音,“速去告诉皇后,今后不许闫婕妤的家眷再入宫凡递帖子进来,一概打回”
太监忙滚去了。
皇帝这里又自己后悔
当日为何总怕父皇会废他,从重臣之家选了这些妃嫔进来,还许妃嫔家眷每月入内看视
如今宠她们也不是,不宠了冷落着,一则不忍,二则又恐寒了众臣之心不过闫家是该教训教训
闫氏这般不知礼数,也恐教坏皇子。
皇帝又命“去告诉皇后,且把五皇子抱到临凤殿养育,不许闫氏再见。叫她闭门思过”
又一个太监滚去。
除夕佳节团圆日,皇帝在紫宸殿给上皇侍疾,皇后正率领众妃嫔和皇子皇女在太后膝下侍奉。
皇帝不知他的两道旨意过去,闫婕妤已经晕在凤藻宫。
他自己闷坐一会,又到上皇床前来。
太上皇低烧中半睡半醒,要水喝。皇帝忙亲自捧碗,喂到父皇口中。
“够了,够了”太上皇手指微动。
皇帝忙将水碗移开。
“咳咳,你,”太上皇咳嗽着,“你又为什么事犯难呢”
皇帝忙摸自己的脸,笑道“竟又叫父皇看出来了。”
“你能藏住什么事。”太上皇微微一笑,“快说吧。”
皇帝便将林家与闫家之事简洁说出,又说了自己的处置,笑问“父皇看,可还妥当”
“一个婕妤,一个婕妤之母,还有你自己的皇子,有什么妥不妥当的。”太上皇打量着皇帝。
他问“你不许兵部尚书的夫人再入宫,却不怕他恨你。你是,已经明白自己是个皇帝了”
皇帝怔住。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子焉敢有怨。”太上皇看着他笑,“也好,也好,你如今终于有了做皇帝的样子,朕也能心安了。”
这话中的不吉意味太重。
皇帝双膝跪在床前,眼泪喷涌而出“父皇儿臣实离不得父皇求父皇万寿无疆一直教导儿臣”
他自己怎么担得起这天下
“朕这一辈子,总算养出一个好儿子”太上皇亦老泪横流。
他不似贾敬,一辈子只养出一个毒死他的儿子他是有几个不孝子,却还有一个孝顺儿子
父子俩哭作一团。
“内相”掌印太监
戴权,与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互看了看14,两人只得上来劝慰“老圣人身体未安,不宜大悲啊。”
皇帝忙自己抹眼泪,边哭边笑“都是儿臣不好,勾起父皇的伤心儿臣已经不哭了,父皇也请别哭了”
太上皇摸着皇帝的头,哭得头脑昏沉,仰在枕上,不觉又昏睡过去。
他再醒过来,更觉得鼻塞头痛,张目一看,皇帝正坐着睡在他床边。
小五啊。
太上皇费力抬手,亲自拍醒他,笑道“去偏殿好生睡罢,睡好了再来,朕还有话教你。”
“父皇”
皇帝惊醒,猛看时辰,忙起身行大礼,抬头笑道“父皇,儿臣恭祝父皇新年康泰、福寿齐天、江山不老”
他被上皇含笑撵去歇息。
不到两个时辰,他起身,穿朝服去接受群臣朝贺之前,先来正殿看父皇是否还要见他。
太上皇醒着,命他进来。
“你想赏江夫人,林爱卿推辞,是他忠诚本分,但江夫人的确有功。”指着就放在龙床边的几页几何算学题,太上皇说,“既有功,便当赏。何况你想赏。不过不如朕先替你赏出例,今后你再想加封加赏,有人劝阻,便可抬出朕说话,谁敢再拦”
皇帝不愿听父皇这般言语,似乎父皇真的命不久矣。
太上皇却不许他伤春悲秋。
他又拿此事举例,仔细教导皇儿如何与臣子博弈“如今朕还老病,今日也不去露面,新年初一吉庆之日,又有谁会为了一个虚职都不如的封赏,特地到紫宸殿来让朕不快这事便能成了。朕先虚封,将来你多加实封,林家记的便还是你之恩德。封女子为官又毕竟出格,将来林家若有何不妥,你裁撤其职,想必更无人阻拦”
皇帝便暂且抛去一切私情,静心记下。
“皇儿啊”皇帝去含元殿接受众臣朝贺之前,太上皇最后感叹,“你虽难得孝顺,却少谋寡断,心软犹豫,朕的确曾经后悔,本不该立你。可回想起来,这也是你的长处,或能尽得能臣之忠心。林海此人,少而机敏、才能过人、品格清正,实为治世之能臣,不是朝堂上常见那般庸碌之辈,且既有为国尽忠之心,年纪又还算轻”
他释然笑道“将来二十年,你能得他一心辅佐,朕,也不后悔把这大齐江山,交付你手了。”
元月初一入宫朝贺,不需似除夕一般,要站在含元殿前广场上听皇帝追忆往昔、展望未来。
大臣去含元殿拜见皇帝,诰命在凤藻宫拜见太后、皇后,一齐共贺新年后,不必领宴,便可出宫。
一般人家也不会在大年初一便摆酒请客。林家当然也不会。
即,回家便可以补觉一整天。
因此,即便昨夜守岁,近一点才睡下,今早三点一刻便起身,只睡了两个小时,江洛也能撑住。
而且,既是在新年里,她对工作也可以稍稍放松一些,整顿一两
日,先享受节日的喜庆。
她毕竟不是生产队拉磨的驴,一年还是可以休息两天的。
赵太后在主位含笑望着众人,李皇后坐在偏位出言贺岁,江洛凝神静听,不敢有分毫松懈。
所有诰命也皆是如此。
只有柏夫人甚为不安。
怎么怎么元月初一的好日子,婕妤不在凤藻宫是病了,还是
分明昨日还在还好好地还同她笑了
难道是因昨日之事不、不不不,不可能
柏夫人看着皇后张合的嘴唇发抖。
几句话而已。
几句话而已
婕妤可是五皇子之母老爷是兵部尚书啊陛下将婕妤选入宫中,难道不是想亲近老爷吗婕妤是内宫妃嫔,说不得外臣的家事,老爷与林少师同朝为官,她也说不得吗
李皇后的话音还没落。
殿门响了。
不知为何,柏夫人心口狂跳,只觉大事不妙
内相戴权躬身走进来,行礼笑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恕罪,奴才奉老圣人旨意。”
“那便快宣。”赵太后笑道。
“请林少师之妻、一品诰命夫人江氏接旨。”戴权道。
满殿一静。
虽然本便无人敢嘈杂私语,但江洛依旧能清晰分辨出两种安静的区别。
此时,她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微微发凉。
她起身行礼,恭谨道“妾身在。”
戴权拿出一卷御旨,宣“一品夫人江洛,聪慧敏捷德才兼备翻译著作有功朕心甚悦,特准自永泰五年开朝起,入鸿胪寺行走,虽不授实职,亦位同少卿,钦此”
“臣”江洛俯身拜下。
她朗声笑道“臣接旨谢圣上隆恩”
“江夫人、江少卿快快请起”
戴权亲手虚扶,笑道“老圣人还命奴才说,请江少卿在年节里也辛苦些,多译出几道题来,老圣人还等着做呢”
柏夫人早已浑身发冷。
婕妤婕妤一定是出事了
林家今日风光得意,闫家呢闫家难道明日便会大祸临头
江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对的满殿恭贺声。
她失礼了吗得意忘形了吗
她只记得,太后与皇后似乎还当场让人拿了酒来,贺她大年初一得这般殊荣。
她们明显也是惊讶的。这旨意难道是老圣人临时的奇思妙想
许多人来敬她。她尽力吃过几杯,太后和皇后便命收了酒,怕她大醉。
入鸿胪寺行走位同少卿
直到在宫门处见到林如海,她还恍惚不知今日是真是幻。
她是否仍身在梦里,在家中床上未起、未入宫中
“老爷林如海林海”她握紧他的手,问,“你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了。”林如海笑如三月春风,“今日含元殿中,谁不羡慕我夫人聪慧敏捷、德才兼备,得老圣人赏识,不输男子。”
他亲手扶着面若初春桃花、双眼亮如星辰的夫人上轿,笑道“虽不授官、不入朝、不赐官袍,还不比虚封,但从今日起,若夫人愿意,人人皆可称你一声江少卿了。”
“江少卿”江洛念了一路她的新称呼。
江少卿
江少卿
回家的大轿如往常一样微微摇晃,可江洛感觉不到。她甚至觉得不过一眨眼,轿夫就停了,是这就到家了
江洛在轿中怔神。
“夫人,到家了。”林如海掀开轿帘。
他伸手,笑问“我背少卿下轿”
这次搭住他的手,向外看到自家熟悉的大门,和门前两个等着她的孩子,江洛的神魂才有一半归来。
是真的不是在梦里
她想让林如海背她。他抱过她下车回家,可的确还没背过呢
但孩子们还在外面。
所以算啦
江洛扶着林如海轻轻跳下轿。
虽还觉得脚下绵软,不似踏在实地上,她也张开手,笑迎正向她跑过来的黛玉。
不管只有几分是看她自己的功劳,还有几分是借了林如海的势总归,她先做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