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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居闲不是明家人,还要赶回长安参与沈家那边的仪程,他便正好跟着接亲的队伍一起离开了明府。
接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地从明府门前离开,明述柏沉静的目光一直缀在其后。他长身玉立如一棵被遗忘在人世的落尘松柏,久久未离开原地。
他终究只能送这短短一程,余下的路,会有别人长伴她身侧。
眼眶通红的明姝雪舍不得姐姐,也有些心疼地看了兄长许久。但唯独这件事,旁人实在帮不上什么。她只能先回到府里陪着祖母。
明怀庭则走到明述柏身旁,温声道“家里还有客人,先进去吧。”
明述柏轻轻颔了颔首,神色自然道“好。”
话音落下,他便随父亲一起回府去招待今日来的一众宾客,也像这世上的其他兄长一样,代妹妹回应一声声祝贺。
那些贺新人的祝词与他无关,明述柏却无比希望,每一句美好的祝愿都可以成真。
即便与他无关。
城门处。
本应随祖母一起在明府参加宴席的虞临风正站在人群中,望着接亲的队伍顺利平稳地从城门口行出,再远远离开洛阳城。
虞临风多年来都在外游历,一剑一人,自由自在地过着自己的日子,看遍山水四时之景,有时也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行侠仗义。
日子平淡安宁的寻常夫妻,由爱生恨的痴男怨女,互相理解扶持的家人朋友,温情表面下的欺骗与背叛,多舛命途下的幸与不幸
虞临风从许多段别人的人生中走过,偶尔短暂停留,再继续往前。
他原以为,应没什么是自己不曾见过看过经历过的。
但与仅比自己年长几岁的沈晗霜相识后,他才知道,虽然看遍了山水,但居于山水之间,岁月缝隙之内的人,他其实没有识透。
沈晗霜在洛阳组织百姓们签写万民书,想要争取夫妻律法的革新,为世间女子争取更多余地与权利时,虞临风看见了这个被家人悉心呵护着长大的女子身上所蕴藏着的某些东西
她是拥有权势的沈家与富有钱财的明家共同的掌上明珠,被夫家殴打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在她身上。但沈晗霜却看见了更多更遥远的女子,听见了她们被迫隐没在阴影下的哭声与痛吟。
所以她想尽己所能地帮那些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女子,让哭声与痛苦更少,笑颜与平顺更多。
登高而不忘伏低,悯弱而能付诸实际,这样的心性与志向,很多男子都难以望其项背。
面对这样的沈晗霜,虞临风也一样自愧不如。
所以两年前,原本以为自己会逍遥一生的虞临风策马离开了洛阳城,像沈晗霜一样,在别的地方组织和号召百姓知晓并参与有关陈旧律法革新之事。
这两年里,虞临风重新走过了自己曾去过的很多地方,也重新认识了那些自己曾见过的人。因为心性不同,也因为目的明确,这一趟,虞临风觉得比之前的每一次游历
都更加充实。
他仍是自由的,但这份自由里却少了许多茫然33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添了许多更切实的东西。
幸好,他早早遇见了这样的沈晗霜,才能在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年纪,学着将目光探进本原之下,窥见这世上更多更现实的部分。温情也好,残酷也罢,都是真实。
听闻沈晗霜即将出嫁的消息,虞临风特意赶回了洛阳。
他知道祖母很喜欢沈晗霜,一直想让虞家的儿郎将她娶回家去。但虞临风对沈晗霜其实并未抱有太多那样的绮思。
虞临风至今都记得那日在洛阳城外的马场上时,自己曾看见过的沈晗霜飒爽挺拔的身姿。她那样好,怦然心动的时刻自然是有的,但在虞临风心底,更多的是敬服与钦佩。
比起心悦之人,对于虞临风来说,沈晗霜更像是一道亮光,一个方向。
而虞临风赶回来,只是希望能亲眼看着这道光落在她愿意停留的地方,希望沈晗霜在遥远的路途中做着她想做的事情时,还能过得幸福。
离开洛阳城的一行人中,不仅是身着喜服骑在马上行在前方的祝隐洲,就连沈居闲都感觉到了来自虞临风的那道不同于旁人的眼神。
但他们都并未过多在意。
因为那个少年的眼中并无什么执念,有的只是真挚的祝愿与期盼。
出城后,众人不知行进了多久,早已有些按捺不住的祝隐洲便驱马来到了沈晗霜乘坐的马车旁。
见状,春叶忽然有些紧张,也有些为难。
以往这个时候,殿下肯定是要进马车内与姑娘待在一起的。但新郎官接亲的时候自然不能和新娘子同乘一车,这不合规矩。
若殿下要上马车,春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拦一拦才行。
不远处的沈居闲也把心提了起来他们成婚前的这两年多里,虽说沈居闲做过不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但若是让家里那几个知道他就这么让太子在自己这个沈家人的眼皮子底下坏了婚仪规矩,沈居闲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可能都不必再睁了。
但好在,沈居闲的心很快就可以放回去了。
因为祝隐洲并没有要上马车的意思。
他只是离马车近了些,温声问坐在里面的沈晗霜“出门前可曾用过早膳”
车内,沈晗霜这会儿正用指尖隔着丝绢捻起第二块荷花糕往唇边递。
闻言,她动作微顿,如实轻声说道“在家里上妆之前吃了些糕点,此时也在吃。”
沈晗霜今日便要随接亲的队伍启程回长安,自然要先垫一垫,总不能一直饿着肚子到暂歇的客栈。是以她天不亮便起身时,多年不曾亲自下厨的外祖母已经为她备好了应时应景的荷花糕。
担心腹中过饱会让婚服穿在身上没那么好看,沈晗霜便没吃多少。
但明姝雪将荷花糕都装在了食盒里交给沈居闲,让他想办法转交给祝隐洲,在接亲的马车到明府之前便将其放了进去。
这样沈晗霜上马车
后,帷帘一遮,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虽然沈晗霜一直坐在马车上,可到底还得赶路,今日之内是到不了长安的,沈晗霜自然不会亏待了自己,对这样的安排也很受用。
但刚离开明府的大门时,沈晗霜心里不由自主地很是不舍,没什么心思吃糕点。眼下出城有一会儿了,沈晗霜才觉得缓过来了许多,开始想填饱肚子。就是在夏时穿着层层叠叠的婚服,沈晗霜难免有些热。
沈晗霜已经放下了遮面的团扇,不时用其扇一扇风。往常习惯不施粉黛的面容上今日化着明艳而不失端庄的新娘妆容。
糕点外酥里糯,沈晗霜吃得很小心,嫣红的唇没有沾上任何糕点的痕迹。
哪怕再饿再嘴馋,她都不想刚出门就毁了许久才化好的妆容。
方才一直用团扇遮着,祝隐洲还没见着她呢。
但祝隐洲其实不难想到沈晗霜此时的模样。他心里软得厉害,也心动得厉害。
她终于又是他的妻子了。
祝隐洲很想立刻便见到她,抱她,吻她。
可为了循礼,祝隐洲没有上马车。
祝隐洲不相信天地间有任何神乎其神的外力可以破坏自己和沈晗霜之间的感情,但他想让所有美好的祝愿都落在沈晗霜和他身上。所以即便再心痒难耐,祝隐洲也忍住了,没有逾越应守的规矩。
“矮桌下有个冰鉴,里面冰着一壶甜汤和一些洗净切好的甜果,可以解暑。”祝隐洲温声说道。
知道沈晗霜冬日里怕冷,夏日里怕热,这是祝隐洲亲自提前备下的。
闻言,沈晗霜的眸子微动,她当即便伸手去开那冰鉴。
听见细微的动静,祝隐洲不忘提醒她“也别太贪凉,不然会不舒服。”
“好。”沈晗霜乖乖应下。
沈晗霜倒了两杯甜汤出来。
一杯放在原处没有动,她先端起另一杯,用空着的那只手微微将窗边的帷帘掀起来了些“你也喝一杯吧。”
她在车内都觉得有些热,更何况同样穿着婚服的祝隐洲还骑着马晒在太阳底下。
看见窗边那截因婚服衣袖微微滑落而露出的皓腕,祝隐洲眼神微凝。
待他们同饮合卺酒时,她应也是差不多的姿势。
祝隐洲早已开始期待那时的场景。
婚服极致的红衬着沈晗霜腕间极致的雪白,让人不自觉目光流连,舍不得移开视线。
祝隐洲微微俯身,从沈晗霜手中接过那杯甜汤。
却在收回手之前,状似不经意地以指尖轻轻点了点沈晗霜的纤指。
恰似仅两人可察的无言撩拨,又似摆在天光下的暧昧邀请。
沈晗霜霎时觉得自己的食指像是被窗外的艳阳灼烫而过,原本由那杯甜汤隔着白玉杯透出来的凉意也悉数被燃尽。
分明曾做过更亲密的事,可仅是这样一个其实什么都算不上的小动作,却让沈晗霜当即便红
了脸,还不由得有些浮想联翩。
她欲盖弥彰地迅速收回了手,还有些不太自然地轻轻捻了捻指尖。
望着窗边的帷帘重新落下,祝隐洲唇边含笑,慢慢品尝完沈晗霜递给他的那杯甜汤后,才轻轻叩了叩窗,由外掀起帷帘一角,将白玉杯还了回去。
沈晗霜飞快接过了杯子,什么都没说。
“多谢满满心疼我。”祝隐洲的声音里难掩愉悦。
与他一窗之隔的沈晗霜忍不住轻声道“你别说了”
春叶就跟在马车旁,沈居闲和断云也离得不算远,而且接亲的队伍里人也不少。虽然祝隐洲的声音不算大,但一想到他当着这么多人说这种话,沈晗霜心里就难忍羞赧。
这人是愈发过分了,情话软话张口就来,也不顾及周围还有没有旁人。
但沈晗霜其实多虑了。
过了两年多的时日,春叶和断云已经是见怪不怪了,沈居闲也早已习惯太子在自己妹妹面前时的另一副模样。至于接亲队伍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入耳入心。
不过祝隐洲还是顺着沈晗霜的话照做,没再接着说会让她不好意思的话。
“若是待得闷了,我还和之前一样给你念话本,可好”他提议道。
沈晗霜看着马车内已经提前备下的那些新话本,不由得想起了和离后自己同祝隐洲一起返京的那次。
那时她故意作弄祝隐洲,让他给自己念那种格外标新立异的话本,祝隐洲也都依言照做,分成几次耐心地将那话本全都读给她听了。
后来这便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习惯。两年下来,沈晗霜不知听祝隐洲给自己读了多少话本。
“你准备的这些话本,有不太能见人的那种吗”沈晗霜压低声音,故意问道。
祝隐洲失笑,面露无奈,却也配合着低声道“没有,那种话本不能在这里念。”
“那要在何处念”
沈晗霜下意识顺着问出了口,却又立即想起了什么
有一回她无意中错买到了一本言辞露骨的风月话本,在马车上时被祝隐洲看见了。当时她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强作镇定,还提出让祝隐洲念给自己听,想反客为主,结束尴尬的局面。
那时祝隐洲只是将那话本拿了过去自己收着,说等大婚之夜再仔细念给她听。
难道祝隐洲当真准备在大婚之夜给她念那种话本
会不会太过火了
眼看着自己又开始浮想联翩了,沈晗霜连忙止住思绪,随便挑了一册话本隔窗递给祝隐洲“就念这个吧。”
“好。”祝隐洲语带笑意,温柔而顺从道。
沈晗霜一路上吃着糕点和果子,不时喝两口甜汤,还能听着话本解闷,过得很是自在。
不知不觉的,一行人便到了第一处暂歇的客栈。
为了确保万事顺利,祝隐洲提前派人沿途做过安排。
知道是太
子殿下亲自去洛阳迎娶太子妃,沿途被选中的客栈和酒楼都与有荣焉,提前做好了喜事布置。
是以每到一处,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沈晗霜都能隔着团扇看见一片热烈的大红喜色,恭迎声和祝福声也不绝于耳,很是热闹。
回长安非一日之程,每晚在客栈里,沈晗霜都会先卸去粉黛,翌日清晨再由随行的嬷嬷重新上妆。考虑到夏日暑热,路上不能不沐浴更衣,祝隐洲便提前让人备好了几套婚服以作更换,都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制式,每套都精致华贵。
在旁人看来或许会觉得这些事复杂而麻烦,本无必要,只要让沈晗霜从长安沈家出嫁便可轻易避免。但为了圆外祖母的心愿,让老人家不必留遗憾,也不必两地奔波,沈晗霜和祝隐洲都觉得多做这些事其实不算什么。
而且从洛阳到长安同行走过的这条路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很有意义,能在成婚时再走一遍也是很特殊的记忆。
沈晗霜每日都不忘仔细以团扇遮面,祝隐洲也从未有意窥探过她此时的模样,两人都默契地遵循着婚仪规矩。
已经提前算好了吉时,一路上都按照原定计划行路即可,不必疲于赶路。一行人抵达长安城时,沈晗霜歇得还算不错,不仅面上不显疲态,心里的紧张也浅了许多。
按照祝隐洲和沈晗霜的安排,接亲的队伍会先回沈府旁边的太子府,他们会先像寻常夫妻一样在家里拜堂成亲,再进宫行太子妃的册封礼。
是以自城门口至太子府的那条路上聚满了围观的百姓。
从洛阳接亲归来的队伍进城时,有许多百姓都聚在长街两旁喜笑颜开地说着吉祥话。有不少人还带了新鲜漂亮的花束过来。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这两年来都为百姓们做了许多实事,他们发自内心地盼望太子殿下和太子妃能长长久久,幸福美满,也希望自己能有幸沾沾喜气。
表姑娘成亲是大喜事,明家在长安的所有店铺的掌柜便都带着人将喜糖和喜饼分发给了在场的百姓。为免生乱,有太子亲兵守在长街两侧,是以场面热热闹闹的,却并不混乱。
但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之外,一身素服的江既白只远远地望了许久。
重孝在身,收到邀请的江既白只送去了贺礼,没有参加今日太子和太子妃的喜宴,没有去打扰她眼下的幸福。
在他衣服前襟之下最靠近心口的位置,正安静地放着一枚被保存得很好的叶签。
那是沈晗霜用在江府的葬礼上得的一片落叶制成的叶签,是她送与他的,也是江既白有意讨来的。
有些美好,其实能远远地看一看,就已是足够了。
而同一时刻,驻守在北境的林远晖提前处理完军务,拎着一壶酒去了无人的荒野上,一面安静独酌,一面遥望长安的方向。
那枚初次出征时便被他带在身上的香囊正躺在林远晖手边,里面还放着他从明溪院折来的花,和沈晗霜学写字时写的他的名字。
林远晖本可以抽空赶回长安参加喜宴。
但他忍住了。
或许是太懦弱,但林远晖不愿再经历一次他分明置身于满目喜色的婚宴上,却格格不入得好似这世上唯一一个被放逐的囚徒,再无拥有她的资格,只能与孤独寂寥为伴那样的锥心之痛,林远晖不愿,也不敢再受。
自那日齐云山一别,已经过去了两年半,林远晖以为自己该放下了。
可是为何,他分明没有亲眼目睹,只是在脑海中想象自己心爱的姑娘又一次嫁给旁人时的场景,他的心便忍不住泛出酸涩,久久作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