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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太傅惨死我想楚牧修一定很难过,我去熠王府找他的时候,千澈说殿下在府上忍了三日,今天一早便不知踪影,自己也急着找他。
我担心他发生什么事,撑着伞满大街的找他,我从西街找到东街,跑上石桥又跑下石桥,从张大伯的糕点铺找到玉女坊,整个浣城都被我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他,后来居然在北坡岭的木亭子里找到他。
天还下着雨,他就一个人蹲在亭子里,全身都湿透了,安安静静地把头埋进手臂里。看起来真的很难受,这大概是他最脆弱的样子了。
我走过去才看清楚,他在微微颤抖,那水一滴滴地从他身上流下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突然间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也跟着难受,一下子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我把伞移到他身上,然后慢慢蹲下来,“你没事吧……”
他缓缓地抬头,脸色苍白而眼睛红红的眼里都是血丝,看样子应该是几天都没有休息好。他脸上都湿答答的,我甚至分不清他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你能抱抱我吗,我觉得很冷。”他那样失神而又无助的眼神,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
我很心疼,猛地一下双手紧紧抱住他,他身上冰凉冰冷的,还一个劲地颤抖,我能清清楚楚的听见他在小声抽泣,我拍他的后背告诉他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他的,可我越是这样说他似乎就更难过,抽泣声就越强烈。
“是我害死了舅舅,要不是我提前赶回来舅舅就不会遭人黑手,为什么所有对我好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这不能怪你,不是你的错,这是命,我们谁也逃不过的,你要是心里难受就哭吧,哭出来能好一点。”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学起宋姑姑的口吻说话,我以前不懂这些话的意思,可是现在我却渐渐发现里面的道理真的很悟人。
“阿烛,我只剩下你了。”
他说这句话听得我心尖疼,他说他只剩下我,我又何尝不是只剩下他呢。虽然我不想面对,但总有一天阿爹和宋姑姑都会比我先走一步,而墨儿也始终要嫁人,到时候我也只会剩下他一个人。
我不说话,只用手拍他的后背,其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后来雨停了,千澈驾着马车找到这里,我们把楚牧修带回去。楚牧修淋了整整一天的雨,发起了高烧,郎中说他染了重风寒,身体虚弱得很,又给他开了几副祛寒的药。我给他盖了好几层被子他都说冷,后来我在屋里生了火炉整个房里都暖和了起来,他才渐渐睡过去。
但是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总是皱成八字,头也总是乱动,额头上都是冷汗,嘴里迷迷糊糊的总是在说梦话,有时候喊舅舅有时候喊母妃,甚至还在求饶,求太后放了自己的母妃,放了自己……
我握他的手,他手里都是汗,我想松开去擦擦手,他便抓得更紧了,“母妃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我又坐下来,“好,一直陪着你。”
我说的话他似乎能听见,脸色渐渐恢复以后又睡着了,即使睡着了也紧紧抓着我的手。我在床边守着他,他连睡觉做梦都在求饶,我想他这十年一定过得不好,小小年纪就要面对生离死别,承受那么多阴谋算计,又怎么会开心呢。他以前说不碰就不会难过,不爱就不会受伤。那时候我只觉得他懦弱,但是现在我突然间理解他。我不想他活得那么累,我想让他放下心里的罪恨,我想用自己的感情去感化他,让他像我一样做一个快乐的人。
夜里又下起大雨,我扒在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楚牧修做了噩梦突然被惊醒,转头看见我的那一刹那他才安心。
他一摸我的头我就醒了。
“我吵醒你了?”
我摇头说没有。
我起身摸他额头:“你还难受吗?”
他出了很多汗,看样子精神了一些,“好多了!”
“那就好,你继续睡吧,我也睡了!”我实在是太累了,说完又扑在他床边。
“我这床可以睡两人。”
“哦,这床的确很大。”我闭着眼睛鞋子一踢就爬上了床,扯了被子就盖。
楚牧修倒是吃惊得很,爬起来垂头问我,“你一个姑娘家跟一个大男人睡在一张床上,你就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睡了一觉自然是不困,可我累得不想张开嘴巴回答他,“你都这样了,还能对我做什么,赶紧睡觉吧。”
后来他终于不说话,慢慢的也睡下去。我们半响没有讲话,我都快睡着的时候他突然从后背抱住我,“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他说这话我也睡不着了,转身钻进他的怀里,“那你以后不要再让我找不到你,我很担心。”
“好。”他轻轻在我额头上亲了亲,然后像我今天抱他一样紧紧地抱住我,那么近的距离我能清楚地听见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他身上的檀木味很好闻,躺在他的怀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我这一觉睡得很沉,一直到天亮透了才醒。
我醒的时候他还在睡,或许只有熟睡中他才能这般安宁。我愣愣瞧了他好久,他眉毛又黑又浓,我用手点了点他的鼻子,他不安然的皱了皱眉。
我再凑近一点看他,他的睫毛又长又密,我伸出手指开始数,“一,二,三……”
我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醒了,木讷地看着我,“你,在干什么?”
“帮你数睫毛啊,宋姑姑说了这男子的睫毛越密寿命就越长……”
“迷信。”
“哎,你凑过来一点,太远了我看不见了!”
楚牧修往里挪了挪,我干脆打开脚趴在他身上,“还有几根就数完了,你再等等。”
他帮我盖被子,然后闭上眼,?“你慢慢数,我再睡一觉。”
“十七,十八,十九……”
“殿下,今天……”
千澈提着刀,哐当哐当的就闯了进来,看见我趴在楚牧修身上,背后还盖了被子,我抬头看他,他一下子脸就红了,我赶紧滚下到另一边,“哎哎哎,你想多了,我给他数睫毛呢,我等下也帮你数数睫毛!”
“那不用,那不用,打扰了打扰了……”说完又踉踉跄跄的跑了。
我把头钻进被子里:“完了完了,我没脸了,阿爹也没脸了。”
他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隔着被子摸我的头“千澈不会说出去的。”
果然,千澈没有说出去,可是有事没事地就喜欢用这事来取笑我,他说我不愧是出身名门,就是与普通姑娘不一样,实在是有魄力,有魄力……
我不说话,只用眼睛撇他几眼警告他不要再说。他是第二个说我是有魄力的姑娘,可是自从那件事以后,我从来不觉得有魄力是什么值得摆出来的好事情。
太傅大人的后事没有风光大办,只是匆匆忙忙简简单单的。太傅是陛下赐死的,能留全尸,能安心下葬已经是万幸,大操大办的就是跟陛下过不去。楚牧修自然是懂得这些道理的,比起风光大办太傅更希望安安静静地离开。
太傅下葬的那晚,我和楚牧修走在街上。外头锣鼓喧天,我原本以为他会很伤心,可是他却出奇的心平如镜像个没事人一样。看着他憋笑的那个样子,倒还不如大哭一番来得痛快。
我一路上都不讲话,他攥起我的手,“我们去买糖人。”
我点头说好。
他把糖人递给我,然后自己也含了含手里的另一个糖人。
他笑了,问我,“甜吗?”
我只舔了一口,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平日里的都很甜。”
“那你的意思是说今晚的不甜吗?”他着急的拿过我手里的糖人舔了舔,“不会啊,是甜的啊!”
我没有接过那个糖人:“你难受就哭吧!”
他慢慢把手放下来:“我不难受。”
我拉他的手:“你要是不好意思,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你可以尽情哭!”
他低头把糖人塞进我的手里:“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真的没事,你不要担心。”
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偷偷看他,他一转头我就立马躲开。
他似乎捕捉到了我的眼神,“你在看什么?”
我低头踢路上的石头,“看你是不是在偷偷抹眼泪。”
他冷笑:“我又不是哭哭啼啼的姑娘家,舅舅人虽然走了,我如果再颓废下去又怎么对得起他临终的嘱托,他这么多年的栽培。”
他说的话我听着心里很沉重,我总是觉得在不定的哪天他就会离开我,我是真的有点害怕,突然停下来急急抓住他的手:“楚牧修,我说真的,要是报仇那么累那么难,咋们就不报仇了,安安心心的过好当下好不好?”
“阿烛,你要知道,现在不是我想要报仇,是陛下和太后抓着我不放,他们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无时无刻不想要我的命,如果我不及时反击,这次是舅舅,下次便是我啊!”
以前我觉得这世间所有事物都是美好的,只要我们努力,只要我们心诚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会有这样无奈的事,我也从来没想过一个人想要活着有那么困难。
或许这就是人生,或许我真的是经历的太少,少得不懂得为人处世,少得看不透这百变的人情世故……
“那你答应我,等一切都结束了,一定要活着!”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是幽怨的,是又哭又涩的。
他点头浅笑:“我一定活着回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