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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二女,三千浮光,昭渚天下,以名荣安。
皇帝册封完穆若颖后,按礼朝臣应叩拜王女,然穆若颖去了这些习俗与封赏,单拿着名号与权力便可。她也未要什么府邸,在那穆府有那么一座偏院就足够穆若颖施展,往后种种,她再也不会听命于人,她是正二品王爵。
穆若颖回头望向众人惊诧来不及反应的目光,独有楚凌然一人望着自己淡淡地笑着,如此相信穆若颖,能一举动京城。楚凌然也并未好奇穆若颖何解能一眼参破玲珑棋局,知道穆若颖自有自己的手段,他所需要做的就是静看那名女子接受万人瞩目与敬仰便可。
回到座位后,宴会纷纷扰扰,后续歌舞众人已无心思欣赏,倒是穆若颖,越发来劲的看着莺歌燕舞目不转睛。穆若颖不在乎别人打量的目光,抑或是何熙尤、穆惊菲仇视的不甘。穆若颖权当作浮云扰人,唯有那坛桃花酒与对面男子温柔如水的目光,让穆若颖分了些神。
宴会很快的就结束了,宾客们纷纷前来送穆惊鸿,实则是为了给穆惊鸿道喜。今日他的二女儿,可为他完成了两桩大事,穆惊鸿心里自然是欢喜的。趁着酒意,也有些轻飘,未管着什么礼仪教条,拉着穆若颖的手向楚凌然走去。
“楚将军,楚将军,留步。”
穆若颖自是知道自己父亲恨不得将自己塞给楚凌然,但也未免有些太过主动了,穆若颖神色上写满了不满与抗拒。楚凌然一回头,就看见穆若颖那好看的脸上紧蹙的柳眉与厌恶的神色,反倒心中觉得好笑。
“穆相。下官失礼了,反倒由穆相主动与楚某招呼,是楚某的礼数不周。况且,在下……”
楚凌然向穆惊鸿拜了一拜,可谁都知道这个手握兵权,掌握半壁江山去留的男人其实并不在乎拉拢穆相,他如此的客套周全,也只是为了他眼底的那个女子。楚凌然与穆相说话时,神色间没有离开过穆若颖一眼,眼底溢出来的温柔与宠溺,虽说楚凌然是个风流公子,但从不染烟花之地,也未见他对任何一个女子流露出如此的深情,旁人看来,兴许觉得楚凌然深爱着穆若颖吧。
“哈哈,况且什么?将军但说无妨。”
穆惊鸿借着酒意,甚至想在这里就将楚凌然拉拢进他的手里,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楚凌然是否爱慕着穆若颖,若真是,穆若颖这个他从小不闻不问的二女儿,如今看来应重新探上一番。
“况且…凌然是爱慕着二小姐的。只可惜,早前与二小姐表明心意,被二小姐断然的拒绝了,楚某甚惋惜。倘若二小姐不弃,月露正浓,不如与楚某同游一番?”
楚凌然说着做出沉痛的表情,如此俊朗如雕刻的脸上出现了此般的试探,又害怕被拒绝的神色,穆若颖想,她此番的拒绝了,当着众人的面,会驳了穆惊鸿的面子,穆若颖并不想如此快就与穆惊鸿撕破脸。
“是楚某唐突了。”
穆若颖还未来得及思忖,楚凌然又跟上一句,显得穆若颖左右为难,但倒是他,如此的知道礼数。穆若颖心里气闷,可由不能溢出言表,只好微笑,望着那个佯装失神的男人。
“颖儿,楚将军都发话了。就走走便是。”
穆若颖心想,穆惊鸿这是恨不得立刻卖了自己换取兵权地位,也只有他这样的父亲,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真为自己的母亲到头来也没有看透穆惊鸿是个什么样冷血的人而感到悲惜。
“将军何出此言?与将军月夜同游,是若颖的幸事。将军此番说,倒让若颖羞愧了。”
穆若颖望着月色,不看楚凌然一眼,淡淡的笑着,倒是未看出她的兴奋与闲散,此番表情,将了楚凌然一军,让众人恍然大悟,穆若颖是不愿的,却碍于情面,必须要去。
等到众人和穆惊鸿的朝车驾去,穆若颖和楚凌然两人站在宫门口目送百官远去,接受着穆惊菲的恨意,与何熙尤深不见底的盘算。当然,楚凌然也未好到哪里去,朝堂本就纷争,今天楚凌然上演的深情一幕,让所有人都坚定了楚凌然深爱着穆若颖,此刻楚凌然的态度已经暗示着他完全倾向于穆惊鸿一方,朝臣们对于楚凌然的态度也是转变极快。向着新皇的朝臣走时冷嘲热讽楚凌然是穆府走狗,向着穆惊鸿的朝臣则称赞楚凌然与穆若颖是天作之合。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你,很配月色。孤寂清冷,又让人贪恋着你的冷,一味的付出。”
楚凌然望着穆若颖精致冷白的容颜,红唇皓齿,妖冶明媚。一时间失了神,吟出了最符合穆若颖气质的短诗。穆若颖自是知道那只是句赞美,可对上男子清澈的双眸,竟开不了口回应些什么。两人都知道,谁先认输,那就是深渊。
“将军今日,有些醉了。”
穆若颖瞥过头去不愿再瞧楚凌然一眼,余生多少的回眸,穆若颖知道,自己一次次在逃,却一次次栽在这个男人手里,甚至甘愿沉沦,受着万劫不复。
“呵呵,可不知是哪只小野猫,贪杯的很。”
两人走在檐廊边,突然静谧了,只希望言语中没有算计,没有躲避的走下去,哪怕,只是短短的一段路。楚凌然和穆若颖挨得不算远,穆若颖没什么礼仪教条,未出阁的女子不得语别的男子太过接近的束缚。楚凌然更是沙场待惯了,受不得京城小姐那一套拘谨。
“你今日…是如何做到的?”
“棋局吗?”
“嗯”
“你猜呢?”
“颖儿,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我猜不透得不到的,比如,你的一切。”
楚凌然停下了漫步的脚步,转过穆若颖的头,探头俯身,逼着穆若颖的眼眸中只有自己的存在。楚凌然不做下一步行动,只是二人的脸贴的极尽,穆若颖饮了些酒,本就面色微红,被楚凌然这么一激,更是全身透红,眼神越想逃避,楚凌然的力气就越大,拉扯着穆若颖不让她逃离自己的方寸。平时谦和有礼的将军突然如此的霸道认真,穆若颖不甘多抵抗,怕惹恼他,可穆若颖觉得,是自己无力也无心去抵抗楚凌然。
“我…我告诉你便是。”
穆若颖极速的逃离了楚凌然的身边,穆若颖甚至觉得,再如此下去,楚凌然便会俯身亲吻自己。而自己,又该如何回应呢?
“其实,所谓天下第一,只是我的一个局罢了。我听闻瀛国向来不服我国的兵力统帅,此次你又回京了,肯定会借着机会刁难你。我一打探,果然,瀛国使者的随从中有一壮行大汉,在人群中尤为显眼。我便猜测,那是用来刁难你的。我将计就计,用了五两银子潜了个小厮去上演了一出西域棋盘的说法,果真,那瀛国使者一听来了劲,硬是要花五百两银子买下这棋局。”
穆若颖一边和楚凌然解释着玲珑棋局的由来,一边快步的往家中赶。穆若颖觉得,楚凌然看自己的眼神都快化出水来了,如此的危险,让人沉沦。
“我的颖儿,果然聪明。”
楚凌然跟上了穆若颖的步伐,与她并肩走着,抬起双手,穆若颖看到他长年握剑而长满厚茧的双手,俨然不像个二十岁的少年。楚凌然的手很温暖,春夜还是有些寒意的,楚凌然握着穆若颖的手,暖意从手心传遍全身,穆若颖怕,她的心也在楚凌然手里了。
“然后呢,我就再找了几个西域人,假造了天下无人破解之说,把那瀛国人骗得开怀,瀛国哪懂什么棋局精妙,随意那么一放,能有多玄幻也只是众说纷纭罢了。”
“颖儿,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非池鱼。”
楚凌然抬头望向漫天无垠的星空,若有所思。这些话听起来却似乎有那么一些哀伤,并不像是夸赞。似乎楚凌然的心中是希望穆若颖是池鱼的。也许,作为一个池鱼,就能没有那么多的心事与防备了吧。
“你见过我杀人时的狠绝,心中还欢喜我?”
穆若颖此次倒是颇有些认真的回应了楚凌然明说暗喻的暧昧,穆若颖只是想要一个说法,楚凌然是怎么爱上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第一眼看见的,便是自己杀人的场景的女子。天下女子貌美的多有,况且楚凌然绝非一个在乎外貌之人,如今想来,穆若颖找不出丝毫理由讨得楚凌然的欢喜。
“颖儿可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楚凌然此话说的动人,在穆若颖的心中到有些假装可以,穆若颖感受得到楚凌然在逃避穆若颖的话题。没有无端的喜爱,只是阴谋利用背后的喜欢。穆若颖心中了然,眼底尽极致的隐去所有的失意与落寞。可楚凌然看的全然,他怕伤了穆若颖的心,我见不得那个女孩失望的神情,还是因为自己,楚凌然二十多年来,唯一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竟脱口而出了最直接的喜爱。
“颖儿,你是我见过我最玲珑剔透的美玉。今日的玲珑棋局是这样,你杀人的狠绝又如何?玲珑非棋,而是你。”
穆若颖不敢相信楚凌然谁对自己说出此番话来,玲珑非棋,而是你。穆若颖一时竟有些鼻酸,两人相依的背影是如此的美好,只可惜是路,就终有尽头,等到了尽头,到了第二天。穆若颖还是那个在府中周旋盘算的女子,她满心所想只是弄垮穆府而已,可是楚凌然的心中,也许是想支撑穆府的也未可知。
穆若颖走在楚凌然身边,感受到岁月静好,这个男人,若不是那么谙于城府,穆若颖想着,余生与他一起,必不至于有多凄苦。可惜了,哪怕穆若颖能听出楚凌然话中的真心,也只能权当做假意,他们两个人,目的不同,结局却是相同的,孰赢孰败到了故事的最后,都只是伤了自己,失去了自己罢了。
楚凌然送穆若颖到了穆府,在穆府门外停住了目光。那金丝高匾,穆字意味着什么,只有楚凌然心中最清楚。他无论有多怜惜那个女孩,甚至他现在都怀疑那个女孩已在了自己的心中,可那又如何呢?穆字对他来说,是血海深仇。楚凌然终有一天要灭了穆家满门,到时候那个少女还愿意与他携手再走上哪怕一段红砖绿瓦吗?
楚凌然心中的恨意与凄苦交织,在浓重的月色间,他思及楚家上下百余口人的姓名,思及他的父亲为留住他那最后一点血脉,不惜以楚家作陪。思及许久之前,有一个王朝也如今日般繁荣昌盛,本应千秋万代,可因为穆府,因为穆惊鸿尸横遍野,民不聊生。那个本来该属于他的盛世天下,本来他也可以只是个宫中玩闹嬉笑的孩童,可是生活却从不允许他自己是个孩童。自出生以来,楚凌然就肩负着灭国复仇的责任,他背的是一个国家的灭亡。每当他战场杀敌时卖的命,他便告诉自己,此次若赢得了工赏,总有朝一日,自己的剑要指向那狗皇帝的人头。
这些恨,是他和穆若颖的爱情解决不了的痛苦,他只有靠着自己去让那些鲜血和墓地的灵魂安于平静,他楚凌然,绝不能爱上穆若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