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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随我上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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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看见那锦衣姑娘带来的画像,我才知道为什么家丁一见我便呼啦啦跪倒一片——我和我那亲娘素未谋面,却似日日照镜相见——这还看什么画像,分明一模一样!

    保险起见,在看过了我羞答答的后背之后,那锦衣姑娘向我矮身行礼,“恕婢子来迟,婢子来接小姐回府了。”

    那一瞬间我什么感觉呢?

    恐怕得多长出两张嘴跟我一起扬天长笑才够表达我的喜悦之情。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咱顺着河漂下来必然有什么重大身世秘密!

    天将降大任于我也,必先苦我流落民间,劳我当清扫小二,饿我被春江罚晚饭,曾益大小姐所不能。

    待我北上都城靖阳,进宫面圣,封个公主,娶个驸马,立马开个顶大顶大的春海楼二店,雇他百八十个伙计,我什么都不干,就站在柜台算账!

    坏了,算盘还没学……

    我从狂放的美梦里回过神来,转头为难地看着春江——我要是雇她打算盘,她会给我个亲情价吗?

    春江的表情就跟后院被我偷了蛋的状元一样,有些不爽,又有些迷茫。

    我可以理解,成天欺压的孩子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她肯定是怕我报复她。

    咱哪是这么小气的人呐,我拍拍她的肩膀,给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回头对那姑娘道,“篦子,咱们家府在哪?”

    “篦子”一愣,僵笑着道:“回小姐的话,咱家祖上是大梁开国五臣之一的申国公……您唤婢子玉荷便是。”

    我假装很了解似的点点头,现在我可是大小姐了,不能让个丫鬟觉得我脑子不好,只能心里偷偷琢磨:这“开国五臣”听着耳熟,不过茶馆的先生讲的多是那四位武将‘罗将军飞马过江’、‘王统领雪夜救主’这类英武桥段,倒没怎么听他讲过这位申国公。

    “我家很有钱吗?”我也不知道这个问题问出来怎么就有点猥琐。

    玉荷哽了哽,很不习惯跟我说话的样子,“应……应该是的。”

    “那不是要上靖阳去?”春江在一旁问。

    “不错。”

    我就知道!我的心思又开始发飘,花花世界在等着我拂花指临幸!一扭头,捡完了铜钱也追出来的春烟眼睛亮晶晶地望着我。

    放心,大姐,狗富贵,不相忘!

    “我能把我两个姐姐也带上吧?”

    玉荷再一福身,“这是自然,恩公家对我们小姐的养育之恩,待回靖阳,国公爷定会奉为上宾,好生款待报答。”

    我乐得直呲牙,回头一看春江黑如锅底的脸色,又赶忙闭上了嘴。

    坏了,春江要是不让我去,该怎么办。

    春江看了跃跃欲试的春烟一眼,一脸的“我怎么跟你们两个没出息玩意投胎到一家”的上火,撂下一句“我不走!”转身就回到柜台,把她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

    我讨好地笑着,“二姐,到了靖阳,咱再开一个更大的春海楼,我还给你买个金算盘,想怎么打怎么打。”

    “谁爱走谁走,我哪也不去。”春江将算盘一磕,往后院躲。路过春烟身边,春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春江,满脸都是“我想找男人”

    “走走走,都给我麻溜走,别站这碍眼。”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跟留恋故土的姑娘家春江不同,我俩一个常年炒菜一个成天干架,捡个包袱皮带件换洗衣裳,下个蛋的功夫就跟着玉荷上了马车,临走前还把我头上唯一一只钗塞给老瘸子,“告诉我二姐,想我了不用憋着,来靖阳找我,我肯定养着她。”

    屁股坐定,马车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有钱人家就是好。”我来回摸着马车四壁都包满了的软垫,又抓起矮脚桌上的绿豆酥塞进嘴里,嚼吧两口扁扁嘴,给了春烟一个“你可以”的眼神。

    过年的时候,春烟也做过类似的绿豆酥饼应景。

    别看春烟一天到晚心思好像全挂在挣外快追男人上,其实心眼倍儿好使,去年年前,春江置办对联花炮回来,随口抱怨了一句外头卖的绿豆酥全都又硬又腻,不如不吃,说者无意,春烟却记在了心里,当天便差我出去买豆子。

    细细挑去过大过小或瘪了的绿豆,下锅熬到刚要破皮开沙便捞出,足足研磨了一个时辰成浆才算了,加入煮成深红色的乌龙浓茶、秋天前后花了半个月才熬成的桂花糖浆,嘱咐我帮她小心拌匀,开始和面。

    牛乳掺水和面,猪油、糖粉揉进面团,一层一层连压带叠制成油酥皮,那手法利落得让我怀疑师父是不是同时收了她当徒弟。

    春烟的手仿佛庙里开光,人家简单包个方块形状便作罢了,她试过几次之后竟将那酥饼捏出了十六花瓣,每个花瓣里都抱着一团馅料,花心还拿芝麻点出个笑脸。先上锅蒸后进窑大火烤制,绿豆花酥一出炉,我理所当然地尝到了第一块,奇了,那外皮竟然不是一层,而是夹着微小空隙的许多层酥皮,薄若蝉翼却奶香十足,绿豆沙馅微微甜,还带着乌龙茶那股不显山不露水的香气,外酥内软,细细一抿还有桂花花瓣,怎么吃都不腻。

    吃过了春烟的绿豆花酥,手里的绿豆酥饼咬了一口就不想再碰,我把头探出窗往回望,禾阳府的城门已经小得像灶口那么大点儿,春海楼更是没影子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肯跟我们走。

    到了靖阳,我有新家,春烟有男人,剩下她一个孤家寡人,万一挨了欺负都没人给她出头,哪有继续在禾阳当老板娘雌霸一方舒服?

    也不知道春烟那罐子铜钱够不够支撑到她找到那个书生,不够了我还要从私房钱里补贴她……等等,思及此处我才想起一事,转头问春烟:“那人叫什么你可记得?”

    春烟一呆,摇摇头。

    我真想立刻把她送回禾阳!

    “那你怎么找?”

    “我记得他长什么样子,总能找到。”春烟不时摸摸怀里刚刚换来的银票。

    我浑身突然有种河蟹从壳里往外钻的难受,没了春江,现在轮到我来保护这个实心眼的大姐了。

    但愿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