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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洁的灯光铺满房间,病床上正躺着一位女人,女人刚刚完成分娩,脸上毫无血色,可却面含笑意,眼神温柔的望着男人手上捧着的男婴。
“取个名字吧。”女人微微开口。
男人犹豫了一会,试探道:“要不就叫陆平安吧。”
女人撇撇嘴,“不要,太土了。”
“那你觉得什么好听?”男人将孩子抱在怀中,坐到女人床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
“算了,就叫平安吧,寓意好。”女人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去摸摸孩子的脸。
“不愧是我儿子,长得跟妈妈一样漂亮。”
“明明是跟爸爸一样帅好不好?”
女人白了他一眼,“去去去,明明是随妈妈。”
男人刚想争论,却被女人一眼神瞪了回去,悻悻地不再说话。
女人握紧了男人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地笑容,“如果我们都是普通人的话,生活会更幸福的对吗?”
男人轻轻撩起心上人的长发,“可如果我们都没有选择这条路的话,我可能就不会遇见你了啊。”
“也对!你福气真好!”
“是啊,我福气真好。”
“将平安送到学院吧,不然咱一天天出任务可不好照顾他。”
“好好好,听你的。”
很多时候人们回顾自己一生的那一刻才会明白,也许某个时间段里仅仅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但那可能就是命运巨变的岔路口。
走上一条路,可能会错过一个人,也有可能因此遇上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伴侣。
只是当时,我们都只道是寻常。
......
陆平安入学了,作为优秀的朝圣者的子女,自身又没有血脉传承,他可以直接进行引灵入体。
年仅六岁的陆平安在父母的护送下来到朝圣馆,与他一起的还有个孤身一人的女孩。
陆平安觉得对方一个人站在那有些孤单,便走过去,伸出那双带着些婴儿肥的小手。
“你好啊!我叫陆平安!你也是来进行引灵入体的吗?”
女孩点点头,那双好看的眼睛中闪过些许喜悦,握住了那只手。
“你好啊!我叫白月衣,你的名字真好听!”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处,一人正跟多米尼克商讨着。
“校长,真的要让那个小姑娘提前完成引灵入体吗?她毕竟有血脉传承,怎么也得多多观察几年啊!”
多米尼克一瞪眼,“你知道那小姑娘几个血脉吗?两个!【元素使】和【黄金瞳】你知道吗?再说,你看看人家现在跟同龄人玩的多好!怎么可能会遭受血脉污染?”
于是那一天,莱茵学院多出了两个传说。
两个六岁的孩童,小男孩红色等级天赋,小女孩更是传说中的银色等级。
学院高层连忙召开校董会,最终一致决定将两人列入重点培养对象。
......
“陆平安!你怎么今天又翘课!”白月衣望着眼前这个显然刚刚睡醒的家伙,气呼呼地鼓起了脸。
作为班长,她的同桌竟然三番两次地故意旷课,这不是知法犯法嘛。
“嘿嘿,”陆平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别生气嘛,我的白大班长!走,去食堂,我请你吃饭。”
陆平安哪想那么多,在学院的倾力栽培下,才满十二岁的他高中的知识都要学完了,要不是他俩年纪实在太小,现在早已经转到先行班了。
到了食堂,白月衣见排在前面的那家伙磨蹭半天付不了款,有些好奇的探过头去。
“余额不足”四个大字出现在她眼前。
“噗嗤!”少女顿时就乐得笑出声来,给陆平安尴尬地双脸通红。
“让你翘课,积分扣完了吧?”白月衣冲他神气地挑挑眉头,“这顿还是我请吧。”
陆平安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肚子还是强迫他点点头。
他也没好意思多待,自告奋勇地占座位去了。
可他却看到白月衣只端了一个餐盘和两双筷子。
白月衣有些害羞的转过头去,少女雪白的肌肤上浮现点点微红。
“那个,我卡里的积分也不够了,咱俩吃一份吧要不……”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女孩子毕竟比较早熟,某些方面敏感一些还是正常的。
可陆平安哪管这么多,现在的他早就饿虫上脑,等到餐盘上桌便风卷残云般地略过他面前的食物。
他觉得自己还算心好,即使肚子还是很饿也没去碰白月衣的那份,只是当他抬起头时,发现面前的少女的脸简直红的能滴出血来。
陆平安有些担心,“你怎么了?不会是发烧了吧?那你下午可不能上课了,我陪你去请假吧。”
他难得的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关心,除了报答对方的一饭之恩以外,更多还是想趁这个机会也请个假。
白月衣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报复性地吃饭。
陆平安有些摸不着头脑。
少女心思情怀,如山风如水雾,不可捉摸。
……
陆平安15岁那年,圣主教第一次在世人面前显露出獠牙,代价就是带走了上万人的性命。
这其中就包括了他的父亲,他的母亲。
那一天学院中响彻了鸣笛声。
陆平安得知消息后竟是没什么感觉,他的心脏不痛了,没有了,就这么活生生的消失了。
他听父母说过,眼泪的原料来自血液,所以别哭。他哭不出来,他的心脏没有了,他的血液没有了,他的眼泪没有了。
陆平安独自呆在家里,望着窗外的天空,小脸紧贴着玻璃,目光露出绝望,像水鸟折颈时的双眼。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状态维持多久了,三小时?三天?还是三周?
不重要了,重要的人已经留在了过去,却给活着的人留下孤独。
记忆中那个男人走前还在跟妈妈斗嘴,虽然每次的结果都一样,但男人却越挫越勇,不知疲倦。
“儿子,好好准备四级锻造师考试,爸爸妈妈回来跟你一起去考!”
这是他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什么生离死别前的遗嘱,只是家常般的闲聊。
毕竟人生不是书上的故事,没人能提前预知死亡。
幸福总是一闪而逝,悲伤却总是猝不及防。
每个人无法喘气的日子,只有自己知道。暴雨倾盆,望不见来时的路,沿途亲手种植的海棠花全部凋零。
耳边传来门铃声,陆平安在想来人是谁,多米尼克校长?应该不是他,老爷子最近又不知道去哪出差了,说是出差,陆平安更相信是哪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邀请老爷子去共度假期。
琉夏也不太可能,他正忙着炼丹呢,估计连圣主教的消息都还不知道。
他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在熟悉不过的脸。
白月衣静静站在门口,少女此时正逐渐长开,那张俏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是一把拉住他的手,“走!”
陆平安有些懵,“你不是出任务了吗?”
白月衣头也不转,声音从前方传来,“那任务太简单了,我交给别人了。”
陆平安看不到的地方,少女面色绯红。
陆平安将信将疑,“你要干嘛?”
“心情不好,陪我出去逛逛。”白月衣带他拐到一个角落,转过头与陆平安对视,然后又迅速低下头。
陆平安不明所以,但还是瞪大了眼,“你虎啊?不经上报离院要吃处分的。”
“吃就吃呗,你就说出不出去。”白月衣抬起头,点点火烧云浸染俏脸。
陆平安不想去,心里烦,悲伤如毒药污染了他的心。但白月衣态度强硬,他无奈点头。
白月衣用出破门令,面前浮现出一扇光门,门内是秋天傍晚的爱丁堡。这是进出乐土的术法,只是每用一次都会被学院察觉。
两人鱼贯穿入光门。
他们来到爱丁堡郊区的湖边,秋天的芦苇随风摆动,荡漾出风的形状,水面万点月光,闪烁着淡蓝色,像是星星被吹散了,飘落湖中。
“我们去市区玩玩吧。”白月衣提议道。
陆平安点头,两人顺着微风向前走,少女的馨香随风萦绕在鼻尖,陆平安下意识地远离半步。
爱丁堡城区的生活与陆平安到过的大多数国家并没什么不同。
两人一直走,都没有说话,陆平安能听见远处的教堂传来钟声,附近有个酒瓶被砸碎,小吃摊中一个小女孩嬉笑着央求妈妈买甜点,一辆汽车冲过马路,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对面三楼一盏灯熄灭了,无声无息,那扇窗户陷入黑暗。
不同的是,陆平安明明站在那里,却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孤独。
独处容易让人生出孤单之感,孤独却往往生起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孤独从不来自陌生人,城市中互不相识的人们似乎戴着口罩,各自穿梭。孤独来自于生命中那些重要的人,他们的影子扎根在旧时光,笑容不知道去了何方。
爱丁堡下起了小雨,雨水在脚边汇聚成细窄的河流,带走肮脏的烟头和几张小广告。那不断绝的水声,仿佛有人不断地叹息。
陆平安想起曾经见到过的一篇祷告:请赐予我平静,去接受我无法改变的。请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改变 。请赐予我智慧,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他当然知道白月衣为什么冒着险带自己出来逛,她这么一个好学生,怎么可能擅自违反规定。
可陆平安承认自己是个俗人,没有祷告中的平静和勇气,所以他不祷告。
他想走啦,他不属于这个地方,落魄的小孩就应该躲在家里的阁楼默默哭泣,哭到声音沙哑也无所谓,哭到天昏地暗也没人在乎,因为不会再有人说“宝贝你怎么哭了”这些话啦。
白月衣从街角的咖啡店走来,她今天穿着一袭白裙,站在昏暗的街头如同乌云中最后一缕光,她将厚重的云层切开,一点一点的光芒穿过阁楼。
她手上捧着两杯正冒热气的咖啡,站在人流如织的街头,冒着小雨向他走来。
“给你。”
咖啡接过手间,陆平安道了声谢,发现对方的手冻得有些微微发红,单薄的身躯也有些颤抖。他犹豫片刻,随即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白月衣开心地笑了笑,明明喝的是咖啡,脸上却是醉酒般的酡红。
或许多年后等到他再次回忆起这一画面,也会不禁笑出声。登高境的身体,怎么会因为天气而感到冷呢。
远处的街区突然躁动起来,呼喊声与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像火炬般点燃了这个安静的雨夜。
“咱们去那里看看吧!”
说完白月衣就拉着他的手奔去。陆平安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软,想说你淋着雨会感冒的,我们该回去了。
但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少女的鞋尖踩在浩荡奔流的雨水中,如同小鹿过溪般踏过心间。雨水打在她的发丝,像水晶般闪闪发光,透过水晶陆平安可以看见自己的眼,眼中全是少女美好的背影。
咖啡的香味随着女孩飘到了露天体育馆,宽阔的前门台阶上乌泱泱的人群,馆外挂着某个人的巨幅海报。上面的人陆平安不认识,但他想应该是某个明星。
他们身旁几乎都是年轻人,说笑声浪潮般在场馆台阶上翻滚,外围的黄牛们手握两沓门票,啪啪作响地穿梭其中。最亮眼的海水纪念品小贩,不管男女,头上都戴着荧光圈,手上拿着应援牌,像个移动的人形光源。
白月衣走到黄牛身前,低声询问价格,随后落魄地返回。
“好贵......”她的声音有些惊讶委屈。
本来就是临时出来,两人身上都没有什么现金。
陆平安本来就对演唱会没兴趣,可她却突然神秘地从自己那件大衣的袖口中摸出两张票来。
“锵锵!”白月衣神气地挑挑眉,“但还是买到啦!”
她带着陆平安穿过人群,锐利的如同长刀破阵。
两人的座位排在末端,但以他们的修为,想要看清远处并不困难。
温柔的伴奏响起,台上的男孩放声歌唱。
open up to me
It is all you gotta do
Give me all your heart
I will swap mine out with you
........
陆平安承认这是首好歌,旋律好听嗓音柔和,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台上的男人,而是身旁的女孩。
白月衣似乎很熟悉这首歌,全程都在跟唱,少女的歌声稚嫩而纯净,如同清泉般洗涤了周围喧嚣的人群。
“e into my world~”白月衣的歌声停留在这里,她忽然转过头来。
“好听吗?”她笑着问。
陆平安点头,女孩笑得更开心了,但却不再歌唱。
演唱会结束,两人漫步回到郊外。
墨兰云层,半圆明月,风温柔地拂过,陆平安很久没有这么平静过了。
“要不你哭出来吧?”女孩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陆平安故作镇定,脸上牵扯起笑容。
“你看我像是悲伤的要死不活的样子吗?”
白月衣停下了脚步,陆平安也止步望着她。
女孩伸出双手,贴在他的脸上。那双清澈透明,仿佛倒映着星河的眸子认真而坚定。
“一个人内心有裂痕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这个世界没人能察觉。只有当他砰的一声碎开,大家才会听到。”
“可那时就太晚了。陆平安,我看不见你心中的裂痕,但我不想它砰的一声碎开。”
少女有些话没有说出口。
即使真的碎开,那我也会是世上最好的缝补匠。
陆平安望着眼前的少女,视线中的她好像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了,她仅仅只是静默地站在那里,却胜过世间的一切心药。
他想起书中的一句话:年少时曾说,遇见你,就像跋山涉水遇见一轮月亮,以后天黑心伤,就问那天借一点月光。
在这个下着酥雨的美好季节,他遇到了他的月亮。她是乌云中最后一缕光,牢狱里最后一把钥匙,他伸手穿过头顶河水,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