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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骁僵持着没有反应,陆雪铭就以为对方也觉得无语,只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次:“真的不好意思,不过这里很少人来的,还是请你帮个忙吧。”
林骁的目光落在墙上的厕纸上,想了想还是不要说话,直接拿给陆雪铭就好。
他抽了十几下,把那团厚厚的厕纸对折后通过门缝递了进去。
厕所的门下面有大约半个手掌宽的距离,林骁把纸递进来的时候,陆雪铭便看到一只很好看的手。
那是只可以出现在雕刻教科书上的手,但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接过来了,正想说“谢谢”就听到皮鞋踩着地面的声音,随即是关门声,厕所里又安静了下来。
他屏息静气地听了片刻,确定对方确实出去后才松了口气,五官又皱成了一团,难受地捂着肚子。
他也真是太倒霉了,不知道又吃错了什么东西,居然在这节骨眼上拉肚子。还好有人也进来上厕所,否则他就只能求助陆芸霓了。
他又蹲了一会儿,等肚子好些了便打算起来。可是蹲太久了腿又酸又麻,他撑着旁边的支架站起,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能走路了。结果刚打开隔间的门,卫生间的大门又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与他对视了一眼,即便本能想要转身就走,也还是来不及了。
刚才离开后,林骁便到一楼拿了杯咖啡喝,等了十几分钟才又上来。想着陆雪铭应该下去了,谁知道这家伙居然还在隔间里待着。
他俩都有些洁癖,不喜欢用人多的厕所,这也是为什么林骁会再次上来的原因。
相较于林骁还能维持住淡定的神色,陆雪铭整个人都凌乱了,抠住门把的手指都拧到泛白。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久违了六年的人,对方还是一副很有型的模样,而他却因为拉肚子腿脚都是软的,脸色也很憔悴。
但这样的震惊也只是维持了一瞬间,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也不理会林骁的目光,当做不认识一样走到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洗手。
林骁的喉结滑动了下,也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见陆雪铭还是不想看到他的样子,便也不出声,走进第一个隔间把门关上了。
陆雪铭用力搓洗着手指,眼角余光瞥见那扇门关紧了,这才撑在了洗手台上,眉又拧在了一起。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的肚子又开始痛了。
那种又想蹲下去的感觉逼得他没心思去想为什么会在这里碰到林骁,只觉得尴尬极了,还是回到一楼的厕所去吧。
想到这,他便抽过纸擦干净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隔间里的林骁等到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才开门出来。想着陆雪铭刚才苍白的脸色,还有在厕所待了这么久的情况,他便记起陆雪铭以前就有肠胃敏感的毛病,经常拉肚子,刚才那样应该是又犯病了。
林骁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距离致词仪式还有二十几分钟,陆雪铭作为方舟美院的代表必须要到场的,但他那样估计会很难忍,而且学校未必有他能吃的那种药。
林骁走出礼堂大门,到学校对面的大药房买了阿布迪达胶囊,回来后就找到了齐捷,让她拿给陆雪铭。
齐捷问他为什么不自己拿过去,林骁只说不方便,希望她帮这个忙。
齐捷倒也干脆,趁着还有几分钟的时间去倒了杯热水,进入礼堂找到给方舟美院安排的位置,陆雪铭果然一脸苍白地靠在椅背上,旁边的陆芸霓则担忧地看着他。
齐捷把药和水递过去,陆芸霓站起来接过,对她点头致谢。陆雪铭也想站起来,被齐捷按住肩膀,不过他的神情有点尴尬,看样子是想问自己怎么知道的。
台上负责调校话筒的学生已经测试完毕了,齐捷便让陆雪铭赶紧把药吃了,等致词仪式结束就带他去房间休息。
陆芸霓目送着齐捷离开,转头的时候发现陆雪铭看着手里那盒药没有动。
她拿过来,打开包装道:“齐老师怎么会知道你拉肚子的?还这么刚好拿了阿布迪达?”
陆雪铭没有回答。他一直都是雕塑系的,从没跟过齐捷,而且刚才也没来得及去找工作人员拿药,所以知道他现在需要这个的只能是林骁了。
想到林骁刚才看着自己的目光,陆雪铭转开头去,用力抠了抠椅子上的扶手。
陆芸霓把药喂到他嘴边,看他把热水喝完了才放下心来。致词仪式开始后,陆芸霓认真看着台上演讲的人,陆雪铭却有点心不在焉了,眼神总是若有似无地往四周飘去。
他记得林骁推门进来的时候手上戴着和他一样的红色手环,所以应该也会坐在这里。不过这个礼堂很大,这次参加交流会的人又多,他转头好几次都没看到林骁的身影,倒是让陆芸霓误会他又想去厕所了。
他吃的阿布迪达是专门针对敏感性肠胃炎的,而这种病是在他来滨罗读大学后才得的。他记得第一次犯病的时候躺在床上半天都起不来,肚子痛到想哭的程度,把林骁吓坏了,差点要叫120来。后来去了医院,吃了两天医生开的药都没效果,林骁便背着他去挂了另一个专家的号,如此折腾了一周的时间才确定他的肠胃炎是敏感性的。医生给他吃阿布迪达,结果不到一个小时他就不痛了。
想到那段时间林骁被他折腾得日夜都睡不安稳却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过,他心里就涌起了一阵不知该怎么形容的感觉。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还是一眼就知道他需要的是什么。
校长在台上致词的内容仿佛夏日树上的蝉鸣,声音虽大,却一句也没听进陆雪铭的耳朵里。
等到仪式结束后,齐捷安排的工作人员小方就走到陆雪铭的位置旁,示意他可以跟自己先去休息。
这次交流会要举办两天的时间,前来参加的人员都有安排住所。陆芸霓还要继续留在这里谈生意相关的事,陆雪铭就先跟着小方走了。
小方将他带到美术大学对面的巷子,说这次的统一住所就在这条巷子里,几栋民宿都被学校包下来了。小方走到其中一栋外观缠满了爬山虎的小楼前,用门卡刷了感应器,雕花大铁门就打开了。
他跟进去,发现这栋小楼是红砖的外墙,属于民国中期的建筑风格。院子一角有两个欧式秋千,中间摆着四张喝茶的铁桌椅,每张都有一把很大的遮阳伞挡着。
小方带他走上二楼,打开了206号房门,道:“陆老师,您先在这里休息吧,等等会给您送午餐过来。下午的交流会是两点半才开始的,如果您还是不舒服的话可以随时打给我。”
陆雪铭接过他递来的名片,谢过他后便关上了门,也顾不得打量房间内雅致的布置了,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虽然阿布迪达的止泻功能很好,但他的肚子还是隐隐作痛的,再加上刚才被林骁看到了那么丢脸的一幕,他有种精疲力尽的感觉,打算先睡一觉再说。
只是他躺了半个多小时都睡不着,林骁那张脸总是不受控制地跑出来。特别是想到刚才在渡轮上看到的人真是林骁,他就开始怀疑前天晚上在酒吧看到的会不会也是林骁本人。如果是的话,那他们不是偶遇三次了?
但是林骁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不是一直待在德国吗?这次交流会的嘉宾名单也没有他,难道他是展商?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陆雪铭的脑子里转着,最后却总会回到那张脸上。
一别六年,那人真的变了挺多。
头发长了,五官更俊朗了。那双眼睛没有了以前的冷淡,神情温和了不少。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稳重的气息。
和以前比起来,像个成熟的男人了。
陆雪铭如是想着,手臂挡住了眼睛,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了,又无语地瞪着天花板。
好在这时候有人送午餐来,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吃着清淡的粥和青菜,陆芸霓也打过来问他怎么样了。他说好多了,等到两点的时候就回到礼堂参加交流会。
作为方舟美院的代表,这一个下午他都在和相关人员接触,沟通。也和几个知名的展商聊到了明年与学校合作的作品问题。这种交流会他在读研的时候就跟着教授参加过多次,已经有很充足的经验了,所以即便学校的另一位代表临时有事不能来,他也能应对自如。
傍晚的时候,大部分参加交流会的人都到岛上的大饭店吃饭去了。陆芸霓因为生意也要去,陆雪铭则是肠胃炎还没好谢绝了邀请,打算随便吃点就回去休息。
这一个下午他都没再看到林骁的身影,也不知道林骁是不是回去了。他心不在焉地走着,路过好几家吃饭的小店都因为没有胃口而不想进去,干脆拿出耳机戴上,沿着蜿蜒的小路散步,打算重温一下多年都没见过的夜色。
舒兰岛地处南方以南,岛上的植被大多都是椰树,棕榈树等植物。特别是椰风沙滩那里,大片的沙滩上不规则地种植着高大的椰树,傍晚的时候抬头看去,晚霞点缀着棉花一样的云层,透着紫红色的光芒,美得像是一幅色彩浓烈的油画。
他看过很多次那么美的天空,而每一次的身旁都有林骁陪伴。
五月底的海边气候宜人,走过前面一块竖在转角的大石后,椰风沙滩的全貌便进入了他的眼帘。但在他又穿过几株粗大的棕榈树后,却看到不远处的岸边有一簇篝火,旁边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个背对着他的人正抱着一把吉他在弹奏,其他人在跟着打节拍。
因为还离的远,所以他听不清旋律,便想着靠近一些。又因为篝火只是小小的一堆,根本照不清那些人,所以直到他走到了几步之外,才发现那道背影居然是林骁。
那个人还穿着白天那一身,头发仍旧在脑后扎成马尾。摇头晃脑地面对着大海,唱着一首他很熟悉的情歌。
脑海中的理智跳了出来,提醒他马上离开。可手脚却像被定住了一样,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人,听着这人用温柔的嗓音唱着久违的歌词,直到那个人侧过头来,忽明忽灭的篝火点亮了那张脸,他才看到了阔别六年的笑容。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即便是六年前,他也没见过林骁这样笑。
就像缓缓拍打着岸边的浪花,又像轻轻拂过脸颊的海风。
林骁也没想到一转头居然看到他在后面,拨弦的手指一顿,音乐的旋律就中断了。
那几个围在林骁身后打节拍的年轻人也跟着转头。陆雪铭被这些视线打量着,总算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了。可还不等他转身,林骁便站了起来,也没顾上拍裤子上的沙子,看着他的眼神比刚才唱歌时更温柔了。
然后他又听到了刚才那动人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那声音叫出了他的名字。
“雪铭……”
“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