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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念是第一次见到男人脸红到像滴出血。
也是第一次见一个中年父亲被女儿损到眼眶含泪。
宗念想,也许在这一刻,饶是吴凡刚背挺得再直,他终究是站不直的。
女儿的不理解,轻视甚至鄙夷,还有那根几乎戳在额头上的指头,再多一个字,再多一眼,女儿那根涂着艳色指甲的手指再稍稍向前一点点,吴凡刚的脊梁骨怕是都会被折断。
“吴培培?”
宗念看进吴凡刚那双向来矍铄的眸子里,几乎是一瞬间,便被那其中的失望和迷茫惑住了心神。
但也就是这么一瞬间,这个挺拔如松的男人扶正了自己的每一段脊梁,眨掉了眼中湿濡水光,他摸了一把脸,像是不愿再看,又像是不敢再看那个给了自己沉重一击的女儿,只对宗念讲,“对不住了宗总监,让你见笑了。”
几乎是立刻的,宗念忍不住去打量吴培培,那脸色真的精彩,即使会议室只有三个人,吴培培也在不遗余力的昭告天下,她觉得他爸丢人,一个大老爷们儿卑躬屈膝的跟一个女孩儿说软话,是跌份儿,是没骨气,是不要脸。
也许是眸光太盛,那吴培培对上宗念眼神,愣了好半晌,嘴巴嗫嚅着没再说出一句指责的话。
“吴总。”宗念看着面前的吴凡刚,忽而扬唇一笑,“下面我们要谈的生意,令嫒肯定是听不明白,而且过程中有可能涉及到我杉北集团业务机密,还是劳烦她在外面等一等。”
吴凡刚闻言则是一怔,那眼神前一秒还铺满死灰,下一秒确实在那满地灰烬中燃起了一点火星来,“好。”
吴培培闻言则是瞪着她父亲的后脑勺,见吴凡刚并不回头看她,无比嫌恶的语气诘问道,“低声下气赚来的钱,花着痛快吗?”
宗念没有去看吴凡刚的表情,大抵猜得到一二。
吴培培的话茬儿自然是没人接的,当即梗着脖子往外走,拾起那墨镜一看,钻掉了一大块,气得直接丢到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吴小姐。”
吴培培回头,对上宗念似笑非笑的眼神,“你出去跟我的员工要把凳子。”
“干嘛?你该不会是让我等你吧?!”余光看到她爸始终背对着她,任由那个宗念跟她呼来喝去,吴培培说不上心底什么感觉,但总归愤怒是不会错的。
宗念仍淡笑着,似是对吴培培恶劣的态度浑不在意,只是若细看的话,那笑从未达眼底,“昨晚的事儿,说到底你不就是好奇小石榴吗?好奇就等着,我跟吴总谈完就告诉你。”
说罢,宗念不再看她一眼,“出去吧,随便找张椅子。”
吴培培本能的表现出嗤之以鼻,但小石榴,或者说是小石榴的主任,是她宗念吊在她鼻子前的饵,想知道的,打心眼儿里好奇,好奇又转化为各种猜疑。
而‘猜疑’本身就是折磨人的,折磨得她食不知味,夜不安寝,“你真要告诉我?”
她想了想又道:“我跟我爸不一样,你拿捏得了他但你奈何不了我,我要是发现你耍我你就——”
“培培!”吴凡刚始终背对着吴培培,是以,她只听得到她爸纸老虎一样的吓唬人,也许是被她戳穿后心虚了,声音都是带着颤音的。
“等不等随你,最后是不是耍你嘛……”宗念话说一半,口吻也是模棱两可,“出去吧,随便找个地方等我,对了,不要打扰我部门人工作。”
吴培培使劲把门摔上,然而预想中的摔门声并没有来,她走出去几步却又忍不住回头看,合页估计是缓冲的,她这一确认,刚好看到那双开玻璃门缓缓阖上。
好悬没把自己气到原地升天。
心里始终的满负荷状态,吴培培想一走了之:等个屁等,那醒宗的女的长得就特么一张小三脸,说得
话也是故弄玄虚,估计她要是真乖乖等在外边,那女的出来准得笑话她什么话都信了。
可是不等吗?
吴培培实在是想知道这女的是怎么骗到了赖铭伟,让赖铭伟把眼珠子一样的小石榴交给外人。
索性,要不然,就等上一等吧……对,等等怎么了?
况且她爸还在里边儿呢,孤男寡女,她得替她妈守着她爸,要知道,那可是个在边疆待了十几二十年的男人,伤退之后才回了家,接着爷爷留下的摊子。
她爸古板了一辈子,可不懂得现在女骚包的狐媚功夫,保不齐就会擦枪走火,把持不住。
“诶,”吴培培心思一定,从电梯口折返。
正巧,抓住了一个路过的,这人好像就是刚才端茶送水的那女的。
蔡尤嘉还沉浸在说错话的惶恐中,有点儿心不在焉,“……啊?”
吴培培见她不太聪明的样子,翻了个白眼。扭头左右扫了一遍,手指远远朝某处一指,“那桌儿没人吧?”
蔡尤嘉顺着看过去,是闫文婷以前坐的办公桌,“是没人,可是——”
“我坐那儿了啊,你们总监待会儿跟我谈事儿。”
……
“吴总,上次见面您传给我的方案我仔细研究过了,不瞒您说,您给的报价跟我们现在的合作方几乎是一致的,资质和规模也差不多,我似乎没有理由顶着压力支持千程。”
宗念调出来一张电子版报价单,吴凡刚接过,正是他上次发给她的。
吴凡刚再抬眼,眼神清明,脊背挺直,巍然屹立,仿佛刚刚被女儿打击到溃不成军的中年男人只是宗念的一次幻视。
他说:“我们千程物流是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希望促成这次的合作,看得出宗总监是敞亮人,即使培培…”
他顿了顿,接着道:“既然宗总监没有跟我打太极,那我也给宗总监一个痛快话。”
宗念眉尾一挑,示意他往下说。
“来之前,因为培培的缘故,我准备的是在这份报价基础上再降三个点,相当于行业市价降五个点,就当做给宗小姐赔罪,五个点放在一般小企业也许差价不大,但以杉北木业的国内走单量,每年每单五个点代表的金额就很客观了。
“不过我看得出,宗总监这次也是有备而来,并不是我们千程物流剃头挑子一头热,只是不知道宗总监看中千程物流什么,或者,是准备从千程物流得到什么?”
宗念神色始终是淡淡的,并没有多余反应,吴凡刚有些恍惚,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跟他的培培差不多大,但那双眼睛静的出奇,深沉,宁谧,乍看仿若无物,再看又像是瞧进了一片星河,每颗星辰锁住一段往事,藏着许多计策,成型的,未成型的。
宗念但笑不语,曲指缓缓敲击着茶杯,忽然觉得这是很熟悉的动作,一时也忘了自己是学着谁在做。
“吴叔,”她自顾自改了称呼,“市价基础上让五个点,我承认是相当诱人的,杉北华东和华北的国内单,相信以千程目前的运输力,满负荷状态是吃得下的……”
吴凡刚胸中骤起一阵焦灼,这焦灼是期待和疑惑交杂而成——她这话就说明五个点有门儿,事实上,若不是吴培培闯了祸,他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坏了规矩,净收益一下子削了大半。
但他又觉得这买**他想象中值得,因为他有种预感,宗念下面说的话才是重点,才是引得他陈血沸腾的关键。
“但是吴叔,”宗念缓缓启口,“我想跟你谈一笔买卖,不是杉北跟千程,是我跟你,千程不只作为杉北的乙方,也会是我的伙伴,是我的共同合伙人。”
吴方刚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什么买卖?又是,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