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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
昨日还是艳阳高照,今日却阴雨绵绵。
不得不将放入箱笼的冬装翻出来,披风披上,将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夫人当心。”
青梅伺候着顾玖出门。
她很担心天气一冷,顾玖会着凉。
顾玖同她说道:“别担心我我。时辰不早了,先去春和堂给王妃请安。”
她带着丫鬟婆子,走路前往春和堂。
走在回廊上,朝花园打量。
虽是早春,枝头已经吐绿。
即便寒风阵阵,却不能阻挡万物复苏。
她哈了一口气,又摸摸自己的手,手心冰冷。
若是刘诏在的话,晚上两人一张床,一定十足暖和。
胡思乱想,终于到了春和堂。
大家都到了。
顾玖同众人见礼。
正说着话,小黄门一声唱喝,王妃裴氏到了。
大家根据各自的身份站好,等裴氏一到,躬身请安。
“给娘娘(母妃)请安,娘娘(母妃)福寿安康。”
“免礼。”
裴氏身穿暗红深衣,往榻上一靠,衣袖一甩,坐了下来。
众人也都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坐下。
先是欧阳芙,萧琴儿禀报内务。
顾玖竖耳倾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关注的。
不过萧琴儿突然提起户部清理积欠,引起这了顾玖的关注。
只听她说道:“母妃,户部清理积欠,我们是不是该早做准备?”
裴氏冷哼一声,眼神不屑,“准备什么?户部莫非敢上门要钱吗?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听母妃这么说,儿媳就放心了。”萧琴儿偷偷松了一口气。
顾玖趁机说道:“户部固然没有胆子上门要钱,不过我听说这次清理积欠,金吾卫和少府狱丞都有参与其中。敢问母妃,少府狱丞可有胆子上门?金吾卫可有胆子上门?”
裴氏一脸不满,“大郎媳妇,你想说什么?”
顾玖表情严肃地说道:“儿媳担心户部收不到钱,会到陛下跟前告状,陛下震怒,直接出动金吾卫。届时,王爷会不会受到责难?万一陛下一怒之下,直接将王爷关入宗正寺,那该如何是好?”
沈侧妃和罗侧妃一听,暗暗点头,都认为顾玖的担心很有道理。
沈侧妃率先说道:“娘娘,大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最近外面发生的事情,妾身也听说了不少。户部连同有司衙门,如狼似虎。瞧着这阵势,这一次定是来真的。”
裴氏的目光从左到右扫了扫,“你们的意思是我们王府主动把欠款还上?那你们知不知道,王府一共欠了户部多少钱?”
沈侧妃微微摇头,“妾身不知。”
裴氏板着脸,恼怒道:“你们当然不知道,所以才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这些年,府中开销大,先后在户部借了好几笔款子。加起来足有三十多万两,近四十万。这么大笔欠款,就算是将账房翻个底朝天,也还不了。”
顾玖掷地有声地说道:“那就先还一部分。府中有多少钱先还多少钱,好歹先堵住悠悠众口。事后,父王再趁机到宫里诉苦,只说已经尽力了,王府的钱全都拿了出来。如此一来,陛下也不会过于苛责。”
裴氏讥讽一笑,“老大媳妇,你还是太过天真。你以为王爷到宫里诉诉苦,陛下就会免了王府的积欠吗?真是做梦。”
“那依着母妃的意思,一文钱不还,岂不是更严重。陛下震怒,谁能承受?”
顾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直直地盯着裴氏。
裴氏恼怒,“本王妃可曾说过不还钱?放肆!”
顾玖低头一笑,“儿媳不敢放肆。儿媳只是提醒母妃,事情已经到了跟前,逃避是没用的。还是先想想要怎么应对上门讨债的人吧。”
“谁敢上门讨债?”裴氏怒问。
萧琴儿冲顾玖嗤笑一声,然后朗声说道:“回禀母妃,儿媳知道谁敢上门讨债。正是京城府尹顾大人,大嫂的父亲。难怪大嫂不遗余力的劝母妃早做准备,原来都是为了顾大人着想。”
顾玖怼回去,“四弟妹没脑子,听不懂人话吗?我哪一句是在替顾大人着想?明明每句话都是在替王府着想。”
萧琴儿哼了一声,“明着替王府着想,实际上还不是在为顾大人打算。你不就是想让顾大人顺利完成任务,好向户部交差嘛。”
顾玖冷冷一笑,“顾大人顺利完成任务,有什么不好?王府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只要还了钱,到了陛下跟前,王爷也有了底气,不至于被陛下责骂。
难道非得听四弟妹你的,一文钱不还,等到金吾卫和少府狱丞上门的时候,四弟妹和四弟要一起硬抗吗?”
萧琴儿一慌,“你少拿金吾卫吓人。你明明有私心,却又做出一副处处替王府着想的样子。你敢做,还不许我说吗?”
顾玖嘲讽一笑,“四弟妹当然可以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误导母妃,害了王府。别等金吾卫上门的时候,你躲得比谁都快,就如上一次一样。”
“你胡说八道。”萧琴儿急了,“母妃,上次不是儿媳不出力,而是儿媳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迟了。故此没来得急到母妃跟前尽孝。”
两人口中说的上一次,就是太子中毒,宁王被困皇宫,金吾卫上门将碧玺阁的内侍黄门抓走那一次。
那一次,是顾玖陪在裴氏身边,眼睁睁看着金吾卫抓人。
王府其他人,全都躲着没出来。
别说女眷,就连爷们也没见一个。
裴氏一脸不悦,“行了,都别说了。户部清理积欠,此事本王妃会郑重考虑。到底要不要还钱,还多少钱,无需你们操心。
老大媳妇,既然是你父亲负责王府的积欠,你派人同他说一声,让他拖着户部那边。事后,少不了他的好处。”
顾玖不乐意,“母妃实在是为难儿媳。事关朝廷大事,儿媳哪敢插手。至于家父何时上门,自有他的考虑。”
裴氏不满,“本王妃叫你做点事情,就这么难吗?不就是带句口信,本王妃就不信,能害了顾大人。”
“会不会害了顾大人,儿媳并不清楚。只是,母妃不肯给儿媳一个确切的日期和数目,儿媳实在是为难得很。还请母妃体谅一二。”
裴氏眯起眼睛,“琴儿说你有私心,之前本王妃还不相信。如今看来,你果然有私心。你不如直说,你在替顾大人催债。”
顾玖笑了笑,“世上谁无私心?王府背靠大树好乘凉,顾府小胳膊小腿扛不住陛下的怒火。
儿媳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外加夫君不在,我若没有半点私心,怕是早就被人连皮带骨的吞了去。
我的难处,母妃不是不知道。为何母妃却要视而不见。”
“你是在怨恨吗?”
顾玖摇头,“儿媳不敢怨恨。即便真有怨恨,也是替公子感到怨恨。
母妃可曾去过宗正寺,小小的四方天地,阳光都透不进去,那就是公子的居所。
金尊玉贵的皇孙公子,竟然沦落为阶下囚,却无一人同情怜惜。
如今,母妃还让我带话给顾大人,叫顾大人拖住户部。万一事后上面追责,母妃也打算将我推出去顶罪吗?
我不乐意做那罪人,不想得罪了娘家,也不想得罪王府,这便是我的难处。
因此,我不欲带话给顾大人,除非母妃肯给确切的日期和数目。”
顾玖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裴氏一时间倒是不好太多苛责她。
毕竟顾玖连刘诏都搬了出来。
裴氏了板着脸,说道:“既然你不想带话,那此事就此作罢。至于还钱的事情,无需你来操心。”
顾玖笑了笑,“我听母妃的。母妃若是没别的吩咐,儿媳先告辞。”
顾玖起身,率先离开了春和堂。
她对邓存礼吩咐道:“替我去问问王爷,问问他何时还钱,打算还多少?”
邓存礼心头一紧,“万一王爷说没钱,不打算还钱,该如何是好?”
顾玖冷冷一笑,“那你就替我问问他,是不是要害死刘诏?想要刘诏死,大可一文钱不还,我也好早点打包嫁妆,离开王府。但凡还惦记着刘诏这个儿子,那就赶紧拿钱出来,早点了结此事。拖到后面,就不是户部派人上门催账。”
顾玖盯着邓存礼,“就照着我的话,一字不改的告诉王爷。”
邓存礼迟疑了一下,“老奴领命。”
顾玖回头看着春和堂。
借钱的时候态度比谁都好,还钱的时候,个个都是大爷。
从古到今,都是这么一副面孔。
借钱需谨慎,催债有风险。
邓存礼硬着头皮来到碧玺阁,求见宁王。
等候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被请进大厅。
宁王先是将邓存礼打量了一番,“老大媳妇倒是会挑人,竟然挑中了你。”
“老奴见过王爷。”
“本王还以为你死在了宫里,没想到你还活着。”宁王哈哈一笑。
邓存礼低头沉默。
宁王笑过之后,问道:“说吧,老大媳妇叫你来做什么?”
“大夫人吩咐老奴替她问一声,户部清理积欠,王爷打算何时还,还多少?”
宁王冷哼一声,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本王没钱还债。你让老大媳妇转告顾知礼,有胆子就上门收债,本王等着他。”
邓存礼又说道:“大夫人让老奴问一句,王爷想让大公子死吗?如果真想让大公子死,王爷大可一文钱都不还。大夫人也会尽快打包嫁妆,离开王府。如果王爷还惦记着大公子,还请王爷多少还一点。”
宁王噎住,哼哼两声,怒道:“老大媳妇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然敢让你带这样的话。她就不怕本王一怒之下,宰了你这个老不死的。”
邓存礼躬身说道:“老奴已经活了四五十年,够本了。王爷若是真要宰了老奴,老奴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宁王哈哈一笑,“你这老奴,和当年一样,又臭又硬。难怪在宫里混不下去。老大媳妇是什么眼神,竟然会挑选你到身边伺候。”
“大夫人知遇之恩,老奴定会报答。”邓存礼语气平静地说道。
宁王笑道:“放心,本王不会宰了你。当年没宰你,如今更不会宰你。
你回去告诉老大媳妇,本王不会让刘诏死,所以她也不用急着打包嫁妆离开王府。
老大媳妇真是不像话。男人还在宗正寺关着,不想着去照顾,尽想着打包嫁妆跑得远远的。简直是荒唐。”
邓存礼低着头,权当没听见宁王吐槽顾玖。
他说道:“大夫人想要知道王爷何时还钱,打算还多少。还请王爷实言相告。”
“你说本王能还多少钱?本王现在也是穷光蛋,只能变卖家当还户部的积欠。凑一凑,了不起有个四五万。”
说起钱的问题,宁王顿觉牙痛。
钱这玩意,真不是个东西。
他堂堂王爷,竟然也会没钱花。
想想也是心酸。
邓存礼躬身说道:“老奴知道了,老奴会如实禀报大夫人。”
宁王挥手,特别嫌弃,“赶紧走,本王不喜欢见到你这张脸。”
邓存礼躬身告辞,回到东院上房,面见顾玖,将事情一一禀报。
顾玖得知王爷能凑出四五万两,心情不好不坏,就那样吧。
这一切,基本上都在她的预料中。
“能有四五万两,也能交差了。不过比起三十几万两的欠债,这点钱还不够零头。希望陛下不要催得太紧。”
裴氏还想拖一拖,拖个十天半月,一两个月,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才还钱。或许借钱的人,有类似的想法。
她知道,这次户部清理积欠,无论如何都要吐一点出来,方能在陛下那里交差。
但是她不想这么干脆的把钱拿出来。
顾知礼上门催债,她就乖乖给钱,那多没面子。
堂堂王妃,可不吃户部那一套。
结果午时过后,她就得到消息,说是王爷命令账房准备银钱,还给户部。
裴氏又急又怒,急匆匆赶到碧玺阁。
“王爷,我听说你让账房准备银钱,要还户部的欠款。这是为何?难不成你还怕那个姓顾的不成?”
宁王随意地靠在榻上,“本王不怕任何人,本王是担心老头子迁怒到诏儿头上。你不会忘了诏儿还在宗正寺关着的吧。”
裴氏气呼呼地坐下来,“我怎么会不记得。可是还钱同诏儿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也没说不还,只是晚些时候再还。王府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处处都要花钱。将钱都给了户部,你是想让全府上下喝西北风吗?”
宁王轻描淡写地说道:“不是还有本王的爵禄吗?放心,喝不了西北风。”
裴氏恼怒,“到底是谁在王爷跟前进了谗言?是不是陈良媛?”
“不要胡说八道。你也太小看本王,本王是会轻易被女人左右的人吗?”
宁王神色不悦,恼怒裴氏看轻他。
裴氏追问道:“那是谁?肯定是有人在王爷跟前进了谗言,王爷才会改变主意。”
宁王矢口否认,“没有任何人进谗言,是本王突然想到了诏儿,故此做了这个决定。”
裴氏面色狐疑,这话她一个字都不相信。
她眼珠子一转,也不和宁王纠缠,“我去账房看看。”
说罢,就离开了碧玺阁。
心腹秦嬷嬷心领神会,早在裴氏同宁王争执的时候,她就找到碧玺阁内的小丫鬟打听消息。
“在王妃娘娘之前,谁来过碧玺阁?”
小丫鬟回忆道:“上午东院的邓内侍来过。”
“邓存礼?”
“正是。”
秦嬷嬷得了消息,赶紧禀报裴氏。
裴氏一听,“哼!本王妃就知道顾玖不安分,竟然敢派人到王爷跟前进谗言。秦嬷嬷,你去东院走一趟,叫顾玖抄写王府家规一百遍。”
秦嬷嬷得令,“奴婢这就去。”
裴氏又补充道:“告诉她,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东院一步。抄写必须字迹工整,不得让人代替。否则,本王妃让她一辈子都别想出东院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