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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风青云满心疑惑之际。老神棍伏祀已面朝初祖燧人火焰巨像,穆然肃立。朗声喝问道:“先祖庇佑、天地嘉许、神明赐福。有伏部落之子,可堪承祀否?”
随着他这声喝问,火塘边跳舞的三十六个歪瓜裂枣,顿时停下舞步,齐齐跪倒在地。火塘外侧匍匐着的老弱妇孺们,则跪地挺身。所有族人的目光,都异常紧张,凝视着飞升在溶洞半空的风青云。
这是两人事先约定好的第二个暗号。
风青云回过神来,按照约定,身在半空,双手摊开、两臂上举,做出承接先祖、天地、神明福佑之状。
他目光朝下,扫过跪倒在地的部落之民们。这些人肮脏、质朴、虔诚,对神明、天地、先祖和部落,充满了无条件的信任。
风青云内心,怜悯之情油然而生:“都是些可怜到极点的傻货呀!老的老、小的小,本来生存就已经很艰难了,却还要面临更为险恶的绝境。不管你们多么虔诚、多么渴望、多么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所有。这世界能回应给你们的,恐怕依然只有冰冷和绝望!”
风青云自问,绝不是什么救苦救难的圣贤、行侠仗义的勇者。但随着身体原主人记忆碎片不断融入,他似乎体会到某种强烈的悔恨,以及对部族的守护之情。
而看似很会凝聚人心,处事英明果决的老神棍伏祀。为拯救自家亲孙子,对于部族所面临的绝境,却似乎另有其他打算。
照理说,这些部族之民可怜也罢、受骗也罢,那都是他们的命。这种事,打从人类有了阶层之分后,日日夜夜都在轮番上演,没什么好奇怪的。用不着他风青云一介穿越人士,跑到彼岸世界来扮上帝。
但身体原主人过于强烈的情绪,居然形成某种执念。而且随着记忆碎片融入越多,这份执念也愈加根深蒂固。
风青云郁闷得要命。你说你个死人,年纪又不大,死都已经死完了,执念还那么深有意思么?高高兴兴地烟消云散不好嘛?
看来,这应该就是夺舍他人躯体的某种后遗症。不能让这份执念彻底消散,就根本无法完全掌控这具躯体。
那该怎么整?把老神棍搞掉,自己做主带领部落之民,高高兴兴奔向幸福新生活?快别逗了,听着就不靠谱好吧!
这可是彼岸世界的远古蛮荒。一个无依无靠、无拳无勇的十六七岁小屁孩。随便蹦出个什么人来,黑掉他都不算是难事,到时候死了都没人埋!
更何况,老神棍可是原本这具躯体的亲爷爷。
好罢!既要守护部族,还要保全老神棍。等等……,我去!啥?还有个金刚妹子。啥叫“金刚妹子”?金刚和妹子这俩词,是咋组合到一块儿的?金刚一样的妹子?那得是个啥玩意儿?
你个破小孩,年岁不大,执念还真不多!你有种活过来,我保证再打死你一遍!要不这岁数就夭折呐,老天爷都看你不顺眼,我咋就魂穿了这么个贪婪无耻的二货呢?……
风青云紧皱眉头,转身望向黝黑石壁上,熊熊燃烧着的初祖燧人火焰巨像。回想魂、魄穿越之初,那么黑科技、那么高大上的星海共振链式连锁反应;穿越过程中,所感受到的那些宏大瑰玮、震撼心灵之场景……。
结果好不容易穿越过来以后。却是在蛮荒原始部落里,配合神棍欺骗当地土人?拜祭的偶像,还是最早玩儿火那位老祖先?
这就相当于,我裤子都已经脱了,你居然给我看个出土文物。还是不怎么值钱那种(比如古人用过的牙刷啥的)。
如此巨大而又强烈的心理落差。让风青云明显感受到命运,深深地恶意嘲弄。此时此刻,他只能在心底狠狠骂上一句:
“这狗日的彼岸,还特么不如此岸呐!当初好端端的,我究竟是为啥会穿越到彼岸来呢?好像是太爷爷把我给坑来的,但他老人家似乎也是受历代祖先蒙骗?……”
风青云竭力去追忆魂、魄穿越前,身在“此岸”(地球显生宙后期现代社会)的过往。试图找出自己穿越背后的种种线索。
却赫然发现,“上辈子”曾经读过的书、掌握过的基本常识都还在,但唯独他从小到大所有亲身经历,已经全部被那“贪心二货”执念给死死封堵住。只剩下些许模模糊糊的印象。
也就是说,执念主动放弃了对他掌控躯体的阻碍,转而去封印他“上辈子”的自我认知。这是要干什么?让他忘却前尘往事,安心当好蛮荒部落少年?
执念还能自主更换目标?“贪心二货”个王八蛋到底死绝了没有?
太可怕了!这意味着他如果不能彻底解除“贪心二货”的执念,那么两个时辰以前的绝大部分原本记忆,将会永远是一片空白。说不定还会渐渐忘记,自身原本是穿越者这个事实?
风青云大口深呼吸,设法先稳住心神,从头捋一捋仅剩的那几个模糊印象:
第一点最为模糊。他名叫风青云没错,穿越前应该是个二十一世纪·大龄单身狗·大学图书馆管理员。具体哪家大学,此刻已经彻底失去印象。好像再早先,还干过许多种不同的工作,可具体都是些什么职业,完全想不起来。
第二点也不算太清楚。他好像有个活到一百多岁的太爷爷。太爷爷打小教给他一种,号称“无上彼岸法”的祖传呼吸法。临终前,应该还留给他一枚祖传石符。石符正面铭刻错位八卦图形,背面便刻着那首曲词《陨苍生》。除此之外,有关生活的细节,一概无法记起。
第三点却印象较为深刻。穿越当日(应该是某个很寻常的日子),风青云正照常习练祖传呼吸法。却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间感知到,银河系此时运行到了宇宙间某个特定节点。
而太阳系在此刻,也恰好运行到银河系的一个特定区域。在此特定区域中,当太阳系本身的八大行星运行到特定角度时。星球、太阳系与银河系彼此间的引力,产生一连串极为特殊的波动。这种特殊波动,则导致地球所经过的这片宇宙空间内,宇宙辐射的某种特殊潮汐。
这样极大尺度上的特殊链式反应,也就是所谓的“星海连锁共振。”
诡异的是,他修炼的不知名祖传功法,所谓“无上彼岸法”。竟然就是为这个特定区域的特殊潮汐时刻,所专门创造出来的。
因此,风青云久经祖传功法锻炼的魂魄。在这一刻,被这种“星海连锁共振”引导,强行转移到那枚祖传石符之上。
紧接着,那枚石符异常玄奥的自行分裂成上下两片,连带着风青云魂、魄也被分离成两部分。其中属于魂的部分,寄存于刻着错位八卦的上片石符;而属于魄的部分,则寄存于刻着《陨苍生》曲词的下片石符。
风青云不是天文学家。他不知道银河系要在无垠宇宙中运行多久,才能遭遇到这个特殊节点;更不知道太阳系围绕银河系运行多久,才会经过这个特定区域一次。但如此宏大尺度上的层层吻合,想必应该要数百上千万年,甚至是上亿年的漫长时光吧?
但很显然。最起码当年创造出这套“无上彼岸法”的那位风氏老祖先,他肯定是知道的。
所以风青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被坑了!被自家太爷爷和列祖列宗联手,给狠狠坑出了今生“此岸”!
第四点便是魂、魄穿越的过程。那单独承载着风青云魂我的上片错位八卦石符,直接划破无数空间,跃迁星海而去;而下片《陨苍生》石符,则承载着风青云的魄我,在地球上原地逆流了长达六亿年的漫漫时光。
上下两片石符,于穿越过程中不断消耗缩小。就像两支颜色相反、长度相同的蜡笔,从同一个点画开去。一支描绘出太极图的白色阳鱼,另一支描绘出太极图的黑色阴鱼。当阴阳鱼描绘完整,合成太极。两只蜡笔也将恰好重逢,且消耗净尽。
当下片《陨苍生》石符即将耗尽,风青云魄我诡异地出现在某个陌生躯体内时。
承载风青云魂我的上半片错位八卦石符,终于横跨过无数星海,在不知第多少个“彼岸”停留下来。蔚蓝色星球上空,环绕着三颗如同掰散核桃酥般,碎裂不堪的残月。
其中某颗残月上,赫然有一只三分之一月球大小,断掉的机械巨手,深深抓入残月内部。
这是什么?单单手掌便有三分之一个月球大小,那手掌的原主人呢?岂不是要有整个地球那么大?是机械神灵?还是先进文明的宇宙战争兵器?
风青云魂我正为眼前所见震惊之际。那断掉的机械巨手,却似乎被他的路过所惊动。巨手几个机械关节处,闪过缕缕暗黑色幽光,竟瞬间改变基本物质形态,化成一头云雾般的龙形巨兽。径直脱离残月,向仅剩米粒般大小的上半片错位八卦石符疾扑而来。
谁知那龙形云雾巨兽刚刚离开残月,残月内部突然腾起大片青芒。以决然之势从后方打入巨兽体内,将其龙形云雾打散成片片残雾,碎裂着飘向星空深处。
与此同时,仅剩的上片错位八卦石符彻底爆发,把风青云魂我推向下方蔚蓝色星球。
下方所剩无几的下片《陨苍生》石符,也于同时殉爆。朝上方传递出强大牵引之力,使风青云魂我如同流星般坠落。片刻后,穿入一座山体,无视岩层阻隔,异常精准地砸进一个刚刚死在溶洞祭坛上的部落少年体内。
长久分开的风青云魂、魄,于蛮荒部落少年体内再度相逢。如同锁舌刚好搭上了锁扣,分毫不差,重归一体。
风青云的魂魄在一片混沌中暗自思量:时光逆行肯定越过“寒武纪生命大爆发”至少六千万年,不会错的!按理说已经是隐生宙了。可为什么还会有人类存在?那能改变基本物质形态的机械巨手……?
难道显生宙之前,地球上还存在过其他文明?之所以找不到任何地质证据,是因为发生过极其彻底的生物大灭绝、或者整体物质重塑?可天上那三个碎核桃酥一样的月亮是咋回事?还是我根本已经不在地球上了?
那这倒霉地方,到底是时间意义上的“彼岸”呢?还是空间意义上的“彼岸”?或者无论时空都是全新的“彼岸世界”?……
当然,眼下最迫切的问题是。部落少年刚刚咽气,他的魂、魄就恰好在其体内重归完整。这明显属于借尸还魂的节奏,或者再专业一点说,叫“夺舍”。
但“夺舍”这么高端的传说级专业技能,听说过,没见过,更没学过,不知道该咋整肿么办?……
可能是魂魄经过“无上彼岸法”长期锻炼的缘故。就在风青云感觉彷徨无措的时候,魂魄开始自行接管那部落少年的躯体。整个过程如同水乳交融般顺畅,似乎这具躯体早已为他的魂魄,设计好所有接管路径,几乎瞬间便夺舍成功。
于是,两个时辰前,身在祭坛之上。十七岁的彼岸少年风青云睁开双眼,向下望去。
祭坛之下。白须白发、口吐鲜血,原本满脸悲愤懊恼之色的老神棍伏祀。正诧异地瞧着方才明明已经断气的孙子,又重新活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