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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住了白梼的,是白家的小公子白少楼。
少楼比金钗儿还小一岁,生得粉妆玉琢,眉眼俊秀。
满府里的儿孙除了金钗儿,老太太就最喜欢他了。
只是从小儿白少楼的性情就有些内向,不像是金钗儿一样能言善笑,长了这么大,也不像是别家府内的公子要去外头读书,只在家里请个先生教习。
白梼向来觉着该让这个弟弟历练历练,总不能一世都给裹在宅子中不经风雨。
但他自己是从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又知道人情交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竟也不舍得让小弟去受这份苦。
何况觉着只这一个弟弟,索性就多疼他些,随他的心意行事罢了。
这样一来,不免有些纵容了白少楼。
这次白梼回京,少楼是最高兴的,一大早就催着人备马要去城外迎接,是老太太那边劝阻了,说人多未免不安稳。
因此才勉强只在街头上等待,谁知竟等到了白梼带了金钗儿回来,那会儿白少楼的脸色像是见到鬼一般。
此时白少楼拦住了白梼,道:“大哥,你去哪儿了?”
白梼看看他的脸色涨红,像是很着急的样子:“怎么?老太太叫我去看看金钗儿,我才去她那里。”
“你、你怎么还去看她?”白少楼眉头紧锁,望着白梼道:“你连带她回来都不应该!”
白梼沉默片刻,一笑道:“行了,不要在这里瞎说,让人听见了成什么体统。”
少楼左右看看并无他人,才道:“大哥,你难道忘了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这样的蛇蝎之人,你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来?”
白梼听他不住口的说,脸色一沉道:“够了!”
一声呵斥,虽没有说重话,少楼的脸色仍是变了。
素来白梼是最疼他的,虽然白梼是有名的严厉,但可对自己唯一的弟弟,却难得的有一份宠惯。如今竟为了那个人……
少楼望着白梼,并没有说话,眼中的泪却夺眶而出。
白梼见他落了泪,怕他仍是想不开会生出事端,少不得硬着心肠说道:“总之,过去的事再也不许提起。你若不喜欢她,尽量不要跟她照面就是了。如今老太太正高兴,不许你胡闹。”
说了这句,正外头贵客来了,侯爷派人来寻白梼,他便即刻去了。
这日,金钗儿吃吃喝喝了整天,肚子也涨了一天。
不知是不是积食的原因,一夜没大睡好,翻来覆去的做梦,梦的场景也甚是单一,醒来想想,多半都是她在街头逃亡,求救于白梼的那一幕。
他那怀抱的温度,双臂的力度,越想越是令人脸红心跳,明明是正常的梦境,却做的如同春梦,极为耗神,但偏偏心上甚是愉悦。
次日,侯府因宴请一些亲戚之类,来客众多。
金钗儿因不记得往昔的事情了,且她又要养伤,故而竟不必出去见客。
横竖外头有白梼,里间有老太太等众女眷,虽然她是每个来宾口中必要提起的,但却无事一身轻,倒觉着自在。
正才吃了虫草鸭汤,躺在榻上休息,外头报说二爷来了。
金钗儿连自个儿都不知是谁人,更不知二爷是何物了。
懒懒地转头,等了半天,才看到有个人从门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现身。
先前看到白梼,已经颇为惊艳了,如今又看到白少楼,金钗儿眼前一亮有了点精神,笑道:“咦,这侯府里果然是人才辈出。”
门口白少楼见她大大咧咧躺在榻上,已经又红着脸退了出去。
新燕急忙过来扶她起来,金钗儿来到外间,仍是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白少楼:“白二爷,你比我大还是比我小呢?”
白少楼没想到她竟问出这么一句,怔了会儿后,看看新燕。
新燕忙笑道:“姑娘,二爷自然比你小两岁。”
金钗儿道:“那我就不用行礼啦。”
说完之后便坐了下去,又道:“二爷,不知我该怎么称呼?想必你也知道了,过去的事情我都忘啦,连自个儿姓甚名谁都忘得干干净净呢。”
她竟像是在说一件引以为傲的事情,听得少楼眼中冒出了怒火。
他克制地低下头去,生怕给人看出来:“我叫少楼,你以前、都叫我小楼的。”
“少楼?小楼……”金钗儿拍掌道:“好名字!这个名字比大爷的还好,他的名字怎么那么怪呢?‘梼’,我才疏学浅,要是单写出来,还真不认得是那个桃之夭夭的‘桃’的读法儿呢。”
白少楼听她说的煞有其事,狐疑着又看了她一眼,旋即假惺惺地问候道:“我……先前听说你伤的厉害,如今看来不像是有大碍的,是已经都好了吗?”
金钗儿轻轻地揉着脑门,道:“身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脑袋这里仍是空白一片,唉,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记起从前。”
白少楼笑道:“不打紧,慢慢地自然会恢复。对了,钗姐姐,你既然无碍了,不如让我陪你出去散散步,总是闷在屋子里受些病气恐怕好的慢,今儿天气不错,出去透透气,对你的伤有好处,兴许……看到熟悉的地方,能助你想起从前呢?”这最后一句话里,透着些许冷峭。
金钗儿却没听出来似的,反而对他的提议一拍即合:“我也正嫌总是在屋里实在憋闷,这些丫头就是不许我出门,如今二爷也这么说,你们可放心了吧?”
新燕迟疑着,似有话说,白少楼却好言好语地说道:“燕姐姐,有我陪着钗姐姐,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新燕知道他也是老太太的心肝肉,忙笑道:“有二爷陪着姑娘自然无碍。”
于是立刻服侍金钗儿换了一身衣裳,眼睁睁见白少楼陪着她出门,新燕还不忘叮嘱:“千万别走远了。”
白少楼陪着金钗儿出了院门,一路迤逦而行。却不曾言语。
金钗儿倒是左顾右盼,见了一处地方便询问到了何处,竟是一点儿也没有什么熟悉之感。
白少楼随口敷衍着,一边引着她往后而去,他先前曾说要陪金钗儿去花园的,此刻却悄悄改道。
路上遇到几个丫头,见了他们两人,将那避退行礼。
白少楼不理会,只同金钗儿从角门往东,果然到了一处颇大的院落,前方是翼然而上的回廊,廊下却是很大的一片湖水。
金钗儿见眼前豁然开朗,喜道:“原来你们府里还有这样好玩的地方?”
白少楼道:“我就知道钗姐姐喜欢这个地方……先前你也很喜欢来这儿玩的。”
金钗儿尽力四顾打量,只见东边的回廊迤逦往上,通向了北边的二层小楼,楼前种着两棵景观花树,走几步就是湖面了,水波粼粼,赏心悦目。
可就算景色宜人,可还是一点记忆都无。
金钗儿叹道:“幸亏只是没了记忆,不曾摔成个傻子。”
白少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姐姐到湖边看看,你平时最喜欢喂那湖里的大锦鲤的。你虽认得这里了,想必那些鱼还认得你。”
“锦鲤?”金钗儿笑道:“那自然得看看。”
于是两人拾级而下,白少楼探手扶着金钗儿:“钗姐姐小心这台阶。”
金钗儿转头道:“小楼,你可真真体贴。”
白少楼手一颤,差点变了脸色,便忙转头看前方:“当然了,大概过几天,姐姐就是我的大嫂了,我自然要对你好些。”
这句话细品,其实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金钗儿却笑道:“有那么快么?”
白少楼道:“当然,昨儿我见了大哥,他说才去探望过你,言语之中甚是维护,将来姐姐嫁了,大哥一定百般疼爱。连我们这些亲兄弟姊妹只怕都不知为何物了。”
金钗儿心花怒放:“小楼,你可真会说话,哄得姐姐这么开心。你放心,等我成了你们大嫂,一定加倍的疼你。”
白少楼低头,牙都要咬碎了,定神迈步上了一块青石:“姐姐来看,这些锦鲤已经迫不及待地冒出来了,大概知道姐姐又回来了,还想着你喂他们吃的呢。”
金钗儿忙迈步往前,探头看去:“让我瞧瞧!”
就在她俯身的时候,白少楼后退一步,看着金钗儿娇袅的身段近在眼前,他的双眼里泛出许多怨毒,心想:“你这贱婢,你去死吧!”
猛然抬手,少楼用力推向了金钗儿的后背!
就在白少楼的手几乎贴在了金钗儿的背上之时,那小丫头忽然脚下一转,回头道:“小楼,我……”
白少楼双眼圆睁,手底下却落了空。
他心头一颤!知道坏了事,但已经刹不住脚了。
少楼身不由己冲向前,垂死挣扎而无用,最终“噗通”一声,跌入了湖中!
水花四溅,白少楼落水,好不容易冒出头来,他吓得惊呼:“救命!”
眼前,金钗儿蹲在青石上,低头看着白少楼,有点疑惑地:“小楼,你怎么跳到水里去了?”
白少楼尽力的扑腾,水花四溅,已经喝了好几口水,咳嗽道:“快、快去叫人,我不会游水!”
金钗儿皱眉,思忖道:“你刚才好像要推我,总不会你是想把我推下去的吧?”
白少楼本来还想搪塞,见她说破,一时怒气上升,竟不再掩饰,便尽力地骂道:“你这贱婢,还不快拉我上去!”
金钗儿瞪大了眼睛:“你、你骂我?”
她觉着匪夷所思:“我自问没招你惹你,你为什么竟想害我?”
白少楼似乎知道指望不上她了,奋力地往岸边扑腾,想要自救。
谁知金钗儿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极长的一根树枝,悬空点着他道:“你快说,你为什么要害我,不然我就把你戳到水里喂锦鲤去!”
“你这恶毒的贱婢,”白少楼又怕又怒,骂道:“你自然做得出呢,好!你且动手,爷不怕你!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金钗儿越发震惊:“至于么?要到做鬼的地步?”她见白少楼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知道这少年体力不支,倒是不能再耽搁。
这地方是白少楼选的,没有人在,一时也找不到奴仆,本来是这少年想要害她……如今却反身受其害。
不过金钗儿自诩自己将是“大嫂”,大嫂嘛,自然要有大嫂的样子,弄出人命就不好了。
于是便伸出树枝:“诺,你握紧了,我把你拉上来。”然后再细细地算账,敢谋害大嫂,真是反了他了。
白少楼微怔,在水中看了金钗儿一眼,总算伸出手去握住那树枝。
不过他看着金钗儿探身的样子,心中怒火中烧,竟不顾自己安危,手上用力,就要将金钗儿拽下湖里!
金钗儿只觉着一股大力从树枝上传来,心中暗叫不妙。
她本觉着自己是大嫂,就该照顾小辈,没想到这个小叔子并无尊老的孝心,而且还想寻死也要找个垫背的。
“你你这小兔崽子……”金钗儿惊呼了声,一只脚已经离地,金鸡独立似的,身形摇摇欲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的时候,有一道身影箭一般跃上了青石,他从后将金钗儿搂住,顺势握住她的手跟那根树枝。
身后之人的怀抱大而宽厚,踏实而可靠,有一点淡淡松柏的气息,不由地让金钗儿又想起昨晚上梦见的那些场景。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来的人是谁了,一时有些心跳加速。
正在此刻,耳畔又响起白梼浑厚的声音:“上来!”
白梼的怀抱是有形的,将她环抱其中,但这声音却是无形的将她萦绕其中,大有画地为牢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