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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此时,??老太太那边因为不见了金钗儿,派了人来找她,白梼只能先把她送回去。
见她的脸色仍是忐忑,??白梼叮嘱道:“今日是中秋节,??不要忧心忡忡的,我方才说的句句是真,去了老太太跟前务必高兴些,??别叫老人家看出来。”
金钗儿勉强答应,??这才进了里间,??这会儿戏台上那真假美猴王已经到了结局,佛祖将两只猴子辨了出来,于是孙悟空又欢天喜地地回到取经三人之中,??那六耳猕猴则变成了一具倒地的尸首。
金钗儿呆呆地看着戏台上一喜一悲的猴子,??原本她也该为这团圆结局鼓掌喝彩的,??但这会儿她心里竟是说不上来的滋味,因为在此刻,??她居然分不清自己是那只六耳猕猴,??还是真正的孙悟空。
老太太看了她几回,??见她恍然出神,??笑的也有些勉强,??便问道:“是不是困倦了?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大家散了,??各自回去歇息罢。”
于是众人才都起身退了席。
等老太太回了上房后,??二姑娘白蕙跟三姑娘白锦,并金钗儿一路往回。
路上,??白蕙便说起刚才的戏文,??笑道:“这戏也热闹,??若不是慕容表哥我们还看不着呢。”
白锦却对金钗儿道:“可惜钗姐姐中途出去了,错过了精彩之处。”
金钗儿问什么精彩之处,白锦笑道:“就是两只猴子斗法,最后假的给一棒打死呀!”
将到各人院落,才又分开。金钗儿怏怏地回到房中,心不在焉地坐在桌边,也不洗漱更衣。
新燕正要询问,就听到门口一声咳嗽。
新燕吃了一惊,原来竟是白梼突然到了,本来这已是夜深,于情于理都是不妥,可新燕很会察言观色,又知道白梼的为人脾性可不是凤枕那样的。
他既然夤夜前来必然有事,于是新燕陪笑道:“我去倒茶。”
金钗儿见白梼来了,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知道自己不是之前那个,面对他就不像是先前那样亲昵了:“白……”
那“大哥”两个字,便悄悄地又止住了。
白梼走到桌边上:“我知道不说清楚,你恐怕也难睡着。”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坐下,听我说。”
金钗儿有些忐忑,却也乖乖坐了:“你要跟我说什么?”
白梼道:“我知道你看那个真假美猴王,心里定然过不去,虽然我已经跟你说过,但你心中未必过得去。”
之前仓促之间,白梼只把其中关键说了,但却没有详细的来龙去脉,也难怪金钗儿仍是半信半疑。
白梼说道:“我那些话,不是搪塞你的。你听我说完就知道。这件事该从那年你进京说起……”
他将那年金参将带了钗儿进京来府里做客等一一说了,又道:“当时你父亲虽答应你留在府内,但却因还有一件事要去做,所以要等两日再送你过来。后来,果真的送了一个女孩子来,我当时以为就是你……”
金钗儿睁大了双眼,疑疑惑惑。
白梼当时才十三岁,心无旁骛,因为跟金钗儿一见如故,又甚是怜惜这懂事乖巧的女孩子,所以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如兄长般照顾她,护她无忧。
此后大概过了月余,彼此相处确实也甚好,金钗儿在白府里也是有口皆碑,众人皆都甚是疼爱她。
老太太那边因见白梼跟女孩子相处如此亲热,不由生出一种念头,只是还存在心里未敢说出来。
可慢慢地,事情有点儿不对头起来。
首先是金钗儿房内的使唤丫头,不知何故,隔三岔五身上总是带着伤。
白梼他怕有外人欺负金钗儿,私下里询问,那丫头起初不敢说,慢慢地才吐露,是金姑娘打的。
白梼第一次听说这个后,哪里肯相信,还以为是这丫头无端指责陷害。
慢慢地又过了两三个月,在跟金钗儿的相处中,却连白梼也察觉了异样。
虽然这个金钗儿在他跟前仍是如同以前初见般懂事乖巧,但时不时地,会流露出一种怪异的狡猾之态,而且有那么几次,他无意中目睹金钗儿对身边的丫鬟动手……烧的通红的炭盆给掀翻在地上,引得丫头们惊声尖叫。
白梼惊心动魄,可事后暗自忖度,又觉着是自己多心了。
毕竟……这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已,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或者是她一时的顽皮而已。
而每次在白梼感觉奇怪的时候,金钗儿总会百般讨好卖乖,这些补救的手段,不免又让他将之前的怀疑给压下去了。
加上老太太跟太太那边也没什么话说,所以白梼自然没有言语。
只是……大概是出于本能地,他不像是以前一样跟那女孩子亲近了。
半年后金参将回京一趟,老太太趁机将要定亲的事说了出来。
金参将见女儿被养的粉妆玉琢,越发水灵,而白梼更是一表人才,以他的眼光看来,将来功业必还在老侯爷之上,简直世间难得的佳婿。
金参将自然高兴,便一口允诺了。
父女相见,自然会有些话说,金参将私下里跟金钗儿见了面,询问她在府内如何等等,本来是些家常言语。
可不知为什么,那次会面据说是有些“不欢而散”。
至少白梼亲眼目睹,金参将离开金钗儿房中的时候,脸色大变,一点不像是之前进府时候的喜气洋洋,反而像是受了什么致命打击。
面对来见他的侯爷跟白梼,金参将竟也无心应答,只呆呆地看了白梼一会儿,才道:“我、恐怕犯了个……”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便烦恼地一摇头,改口道:“我有一件事立刻要去做,等查明白了……回头再、再跟侯爷细说。”
金参将扔下这句,便匆匆而去。
侯爷急忙前去相送,白梼觉着奇怪,唯恐父女相见会有什么事。
他悄悄地走到金钗儿院外向内看去,本是担心,无意中却见那女孩子站在窗边,脸色冷漠而不屑地,她望着门口,那本该天真无邪的小脸上甚至还带着些难以言喻的邪恶。
但在看见白梼的那瞬间,那女孩子的双眼微微睁大,然后毫无预兆地她笑了起来,叫道:“白大哥……”
她变脸的速度如此之快,甚至让很多大人都望尘莫及,声音仍旧有些稚嫩,但听着……是那么的假!
那一幕场景,不管过了多久,都印在白梼心中挥之不去。
他隐隐地觉着可怕,虽说不上来是什么。
但从那时候起,他跟这个“金钗儿”便越发隔阂了。
原先三两天总能见一次,从那之后,四五天都未必照一面。
而本来要回来“细说”的金参将,也一去不返。
据说他在离开侯府后不久,就因紧急军情重又离京了。
当时的镇远侯想去送,匆匆地出了城,两人只见了很简短的一面。
金参将只神情沉重地留下一句话:“以后若有得罪之处,请侯爷……见谅!”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镇远侯竟是不懂,而金参将已经上马而去,这一去马革裹尸,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至于在金参将去后,金钗儿逐渐长大,期间……自然也做了很多令人发指的事情,陆陆续续传入白梼耳中。
当时白梼不知道缘故,只以为人终究是会变的,觉着这个孩子早不是当初自己初见时候那个孩子了。
但毕竟当时曾暗暗起誓过,想要保护照看好她,所以不管她如何放纵,白梼只是哑忍而已。
直到“金钗儿”失踪后四年,——那天在街头,是面前的这个少女冲出来,白梼才后知后觉,原来以前的那个真的可能是假的!
听完白梼所说,金钗儿愣了半晌,默默地道:“就算我不是以前那个六耳猕猴,但我也未必是你当初见过的那小女孩,毕竟金家的孩子不是只有一个么?”
“什么六耳猕猴。”白梼微笑,他不笑的时候威严的很,一笑却叫人心里都暖意融融。
他道:“我自然不是无凭无据的。自打知道你们是两个人,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追查金家的过去,功夫不负有心人。”
金钗儿圆睁双眼:“什么金家的过去?”
白梼垂眸,略一迟疑,便道:“当初金参将只说自己的夫人早逝,只留下你一个,其实这话是假的。”
“假的?”
白梼点点头:“参将对外只说夫人已死,只是因为真相难以启齿罢了。所以我要告诉你的大概不太好听……”
金钗儿着急:“白大哥你快说,我不怕!”
她终于又肯叫自己“白大哥”了,白梼默默地将她的手握住:“其实金参将的原配夫人当时并没有死,而是她……因为参将冷落于她,所以跟人有了私情。金参将知道后不肯相容,于是那女子就带了其中一个名叫‘金凤儿’的女孩离开,却留下了另一个叫‘金钗儿’的,不错,你跟之前那个,本是双胞姊妹。所以我肯定当初我见的人是你,不是金凤儿。”
如同轰雷掣电,金钗儿彻底愣住:“我、我有个……”
“金凤儿是你的妹妹,据说只晚了半刻钟出生。”白梼道:“我特意联系北疆的人,找到了一个曾经在金家的老嬷嬷,这才知道了这些内情,你若不信,等见了她亲自问她便是。”
金钗儿呆若木鸡:“那、那我的……”
“你的生身母亲吗?”白梼想了想,皱眉道:“当时她一去便没了下落,但当时参将带你进京,必然是跟她见过面的,必然是那次会面里出了事!金凤儿替代了你,可那时候参将是不知情的。”
金钗儿灵魂出窍,已经不知说什么了。
白梼索性继续说道:“后来参将再上京,见了金凤儿,只怕他也认出来那不是你,所以才脸色大变慌里慌张地离开……他本是要去调查的,也许是去找你,没想到阴差阳错的……”
金钗儿定定地看着白梼,眼眶发红。
白梼这一番讲述,可谓详尽之至,而且前因后果都极为仔细,不管是他查到的,还是他推测的,皆是合情合理。
金钗儿也已经相信了他所说的,毕竟,如果真的只是脸长得相似的两个人,那后腰上的红痣又怎么解释,总不会那么巧,一左一右的都有。
原来她是曾经的确是有父亲疼爱的,原来……
“白大哥……”她喃喃地唤了声,却无法形容心中的感觉。
白梼起身走到她身旁:“我知道……钗儿,我曾经发誓要照顾你护着你,谁知一腔心意错付了人,这些年不知你在何处,但总归我并没有践约,我心中愧疚之极……”
起初只是单纯的心生怜惜,想要全心地对她好,但错以为这个孩子性情大变,便厌恶的远离,避之不及。
直到她受伤拦马,重新回到他身边,才知道原先竟错的离谱!
而他竟失责了这么多年。
也许是对于金钗儿的愧疚,也许是失而复得的欢喜,也许是在相处之中,发现他惦记的钗儿……不再似先前一样软弱可欺,她足以有能力自保,但不像是金凤儿似的全无是非。
她仍是那么好,甚至更好。
这样的女孩子,他怎么能不喜欢。
正如老太太说的,这简直是天意。
白梼只想要加倍的弥补这些年来他不曾做到的,他将金钗儿抱紧:“从此后不要离开白大哥了,我定会照看钗儿一辈子,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