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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白梼来至齐王府赴宴。
齐王很喜欢结交些奇人异士,王府之中也有许多身怀绝技的门客。
甚至有些单纯只是会些三拳两脚的江湖客,走投无路前来投靠,??齐王也会命专人负责照看,多少总会接济些饭菜、住宿,若要走的话也会有几两银子奉上。
当初白梼没出京之前,也常常往王府走动,见识了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人,其中有招摇撞骗的,但也不乏真才实学者,??白梼是个悟性极佳的,他待人又很温雅有礼,??那些门客知道他是侯府公子,又是王爷的座上宾,??且人品又极好,??所以也愿意跟他相处,一来二去,??认识不少三教九流之人,??却也并非一无所获。
白梼这次来跟上回的行色匆匆不同,毕竟因广济寺的事情,??他对王府的那位妾室起了疑心,所以想借着这个机会一探究竟。
但是那毕竟是王爷的内眷,??总不好光明正大地说要见上一面,??故而要想个别的法子。
幸而王府的门客之中,尚在府内的,??还有不少是他的旧时相识。
因知道白梼载誉而回,??上次又是来去匆忙不得一见,??今日听说他来了,都也巴望着。
因此早早地,便有五六个往日跟白梼关系甚密的门客,站在王府门口上张望等待。
白梼还未下马,已有两三人迫不及待上前,拉缰绳的,拦马儿的,还有的上前仰头望着白梼笑道:“我们从早上就望眼欲穿的,可算把兄等到了。”
白梼翻身下马,抱拳同众人作揖,大家寒暄了一阵,便进王府。
因知道齐王也在里间等候,故而不敢拦阻,只是放慢了脚步陪着他向内而去,且走且说些别后闲话。
其中有个姓木的先生,突然提起白梼婚期将近之事,因满面堆笑地说道:“原璧归赵,合浦珠还,这想必也是金将军在天之灵庇佑着,且是兄的福德所至,我们几个都商议好了,不管如何都要备一份薄礼作为兄的新婚之贺,还请不要嫌弃。”
白梼便又道谢。
众人簇拥着将到二门,这才依依不舍暂且止步。
白梼回头看了眼木先生,又对众人道:“待我见过了王爷,再来跟大家喝酒。”
众人笑呵呵地答应着,拱手告退,其中只有木先生留了下来,原来他是个最精细不过的人,刚才看到白梼多看自己,便知道有事。
果然,众人去后,白梼见左右无人,便问木先生道:“我有件事,想要请教先生。”
木先生忙道:“不敢当,兄请说。”
其实他的年纪比白梼要大,以“兄”相称,乃是尊敬之意,所以也没有敢把姓加上。
白梼道:“近来我隐约听闻,王府内宅有些不□□宁,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竟询问这个,很出木先生的意料。
不过他面上一点也不露出来,只忙说道:“原来是问这个,这个我自知道,王爷内宅不安,症结在一个新人。”
“可是宫内赐出来的那位?”白梼直接便问。
木先生见他毫不遮掩,便点头道:“的确,王爷新收的这位侍妾,确实是宫内出身,原本是云嫔娘娘身边一个叫凤儿的小宫女……可行事很出人意料。”
白梼问:“此话怎讲?”
木先生左右看看,又同他往旁边走开了几步,才小声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是宫内出身的缘故,这位赵夫人的手段实在高明的很,据我所知,王妃几次三番想要处置她,可却反而栽在她的手中,如今王妃的气焰已经大不如前了。”
白梼眉头微蹙:“难道王爷不知这些?”
“这个……”木先生的笑容有些怪异,道:“兄难道没听过这么一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所以我说这位赵夫人的手段高明了得,这其中不仅仅是指的她很会玩弄心计,硬生生把王爷哄住了,而且……恐怕还有那床笫之间的功夫,呵呵,兄是正人君子听不得这些……罢了不说了。”
白梼却正色道:“愿闻其详。”
木先生闻言终于没忍住,露出了个诧异的表情。
毕竟白梼从不背后议论人,也不喜这种行径,尤其是事关王府内在私事,正是他的大忌。
怎么今日竟好奇起来了?
但既然他问了,木先生便又压低了声音道:“我倒不是胡乱嚼舌的,只因我跟王府采买极熟络,故而知道这些,王爷自打得了这位夫人,几乎夜夜都宿在来仪院,就是最近不大去了……因为正在小书房里喝补药,就是、男人补身子亏空的那些药,兄该懂我的意思吧?”
白梼低低咳嗽了声,轻轻点点头:“原来如此。可是,区区一个宫女,竟能让王爷这般?”
木先生也笑说:“谁说不是呢?所以……”他皱着眉,犹豫片刻才道:“我暗中猜测,这赵夫人怕不是个简单的宫女吧。”
“这又怎么说?”
木先生忖度道:“会哄人,那种功夫好,又会玩心计,哪里是个普通的宫人。不过这些都是我私下揣测,也从没对别人说过,毕竟事关宫内……兹事体大,不敢妄议。只因兄不是那种轻狂之人,又从不问我事情,我才多嘴说了这些。”
白梼很明白,便道:“放心,我绝不会对第二人泄露半分。”
这木先生为人精明,他打听消息虽一流,却从不是个多嘴的人,只因跟白梼的关系亲近,白梼又破天荒地要打听这件事,所以才愿意破例跟白梼说这些王府隐秘。
之所以说的这般详细,也是因为相信白梼端方正直,不是那种肆意嚼舌的,木先生甚至猜到——白梼之所以问这些,恐怕自有缘故。
这会儿齐王那里因等了许久,又派人来催问。白梼便跟木先生别过,先入内拜见。
他一路向内,一边在心中思忖木先生所说的话。
根据木先生对那赵凤儿的形容,慢慢地,心里那个眉眼间都满是轻浮媚态的女子形貌便又浮了出来。
虽没见到其人,但是听了这些描述,却简直跟他知道的那个女孩儿不谋而合。
白梼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势不可免,还是跟宫内牵扯上关联了。
凡事一旦跟皇宫有关,自然就不是什么易解决的,甚至危机重重。
可虽然如此,白梼却并不觉着如何艰难。
毕竟对他来说,最难的就是找不到他真正挂心的那个女孩子。
如今老天庇佑,让她回到了自己的身边,对白梼而言世间最难的难题便已经解决了。
剩下的,不管还将有什么不期而至,他都无所畏惧。
白梼本来还筹谋着该怎么见一见那位赵夫人的真容,以确定心中所想。
在他看来,倘若那位赵夫人真的就是当初假冒金钗儿的那个,她自然会千方百计地避免跟他照面。
何况按照常理而言,王府的侍妾自然是不能跟一个外男相见的。所以就算那个人没有刻意避讳,白梼若不用点手段的话也见不着她。
但让白梼意外的是,他着实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见到那个人。
而且不是他主动相见,却是那个人自己现身的。
今日齐王宴请的多半都是武将,其中又有一半是些年少气盛的勋贵之后,有些人对于白梼是仰慕已久,但有的却抱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思,有点不太把白梼放在眼里。
午宴之后,有几个少年已是酒酣耳热,颇有些飘飘然了,仗着酒力,其中单国公府的小公爷起身道:“咱们都是习武之人,聚在一块儿只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弄个赌局。”
旁边便有人起哄:“什么赌局?”
也有些老成的忙劝:“不可造次,王府之中怎可弄什么赌局?”
“当然不是那些市井俗套,”小公爷斜睨了白梼一眼,指着阁子外墙根的一棵柳树,道:“我们弄个彩头,叫人把柳条上拴上丝带,若是能射中的,就得彩头,怎么样?”
大家都觉着这个法子妙!又能见本事,又且豪爽新奇。
单小公爷回头对齐王躬身行礼,道:“小臣造次,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李应却也是个好玩乐的性子,听说这样的好把戏,如何不动心。
当即抚掌笑道:“好的很!早听古人说‘百米穿杨’的绝技,本王一直不曾得见,今日何其有幸。既然如此彩头就让本王来出,嗯……若射中了的,就得十两金子如何?”
大家一听,不由都心动了起来。在座的虽然都是非官即贵之人,但十两金子却也实在不是小数目,且又是王爷的赏赐,若是得了这个彩头,那才是大大地露脸。
本来还有些人对小公爷的提议不以为意,听到这里,几乎已经人人心动了。
于是齐王立刻叫人拿了黄丝絩去把柳树上系了,拢共系了三根。
而彩头也备了三份,三十两金子整整齐齐搁在铺着黄缎子的檀木盘内。
因是深秋,柳树的叶子都落了,丝絩颜色甚是醒目,可偏偏院中时不时有风抚过,那柳条便随风左摇右摆,捉迷藏似的。
内侍们又将弓箭准备妥当,那单小公爷第一个忍不住跳起来要试。
他虽然少年气傲心比天高,但一则带了酒力,二则隔着百米,那柳树枝条又随风乱晃,他射了三支箭,支支落空,一时气得跳脚。
又有几人陆陆续续上前试验,有的勉强擦着树枝掠过的,有的误射中旁边柳条的,但那系着黄丝絩的三根柳枝还在得意洋洋地摇晃,仿佛向着众人挑衅。
这一通热闹,早也引得那些王府门客在门口相看,又有些内侍宫女们觉着稀奇,也偷偷地在窗户、门边窥视。
就在所有人气喘吁吁黔驴技穷的时候,那单小公爷因为吃瘪,气哼哼地冲着白梼说道:“早听说威远伯武功高强,在边疆时候曾在万人丛中一箭射死敌酋……如果真的有那种等耐,百米穿杨只怕也不在话下吧?”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白梼。连齐王李应也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本来李应早就想让白梼下场了,可是,李应心里明白,古人的“百米穿杨”,只怕不似今日这般,风吹柳动,难度加倍。
故而他虽然很想请白梼露一手大家开开眼界,可又怕万一白梼也失误了,那岂不下不了台?故而先前没有开口。
此刻听单小公爷说了,自然正中下怀,就看白梼的意思。
原先众人争先恐后地赌射,白梼只在旁边冷冷静静地,浑然不为所动。
直到此刻,他才将手中杯子放下:“既然如此,那白某就献丑了。”
一句话出,在场每个人的眼珠都瞪得滚圆。
白梼走到厅门口,拿起弓箭试了试。
那单小公爷很不服气,便口出风凉话道:“威远伯你可要小心些,免得射不中的话,一世威名可就……”
话未说完,只见白梼张弓搭箭。
也不见他怎么瞄准,随意似的扣弦,松手!
“嗖”地一声,利箭已出。
单小公爷话都忘了说,张着嘴,无法置信。
此刻几乎以为白梼是在玩闹、亦或者失了手。
毕竟他们这些人在射箭之前总是要瞄准好几次才肯放箭,怎么白梼竟然瞄都不瞄,就这么直接射出去了?
他难道以为他是神人不成?忒托大了!
但事实证明,白梼确实就是神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那根招摇了太久的系着金黄丝绦的柳枝,“啪”地一声脆响,应声而断。
现场一片死寂,不仅是齐王席上这里,更且是众门客,偷看的宫女内侍等……大家都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单小公爷觉着自己心跳都停了,他感觉自己像是给无形的一只手狠狠地拍进了泥巴里,狼狈不堪。
极度的受挫让他“狗急跳墙”,口不择言,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怕是巧合……”
对,一定是巧合,哪里有人射箭之前都不瞄准的?不瞄准也罢了,竟还能射中!
话音未落,白梼漫不经心地再次张弓搭箭,射出。
第二支箭还在空中,第三支又已经扣上,仍旧是瞄也不瞄便射了出去。
在众人屏息之中,两支利箭呼啸着向前而出,只听“嗖”“啪”连续响起,虽细微,却仿佛雷电之声甩在每个人的心上。
而在众人眼前所见,那剩下的两条系着丝绦的柳枝,便神乎其技地应声而断!
死寂中,是齐王先忍不住大喝了声:“好!”
随着这一声,在场众人也都尽数喝彩起来!包括门口的门客,以及那些偷看的太监宫女们,尽都按捺不住。
其中有两个伺候的宫女站在月门边上,看的入神,又喜不自禁,其中一个脸颊绯红地说道:“原先只听说威远伯一表人才,没想到果然如天神下降,不仅生得俊美非常,连武功也是这样出色!真是世间难得的伟岸男子。”
另一个道:“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唉,倒是羡慕他们侯府那个金家姑娘……”
两人只管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梼窃窃私语,却没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
一双本来极美的眸子越过庭院,正死死地盯向厅门口那道轩昂身影,眼神中透出浓烈的恨妒之色。
除此之外,大概就是求而不得的贪恋,如火焰似的熊熊烧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