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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子期忽然站起身,一语不发,向门口走去。淑妃猛然睁大了眼,阻拦道:“子期,你去哪里?”
言子期站定,却未回头,只道:“面见圣上,陈情原委。”
“不要去!”淑妃快步走到他面前,抓紧他的双臂,急道:“病灶既已知,远离病源即可。此人既已做得这事,必然已打点上下,无人会轻易招认。况……”她低下头,黯然道:“我还未曾侍寝,若你去面君,皇上必将下令彻查,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牵连无辜之人。后宫众人定会说我因弟弟而骄矜任性,外面也会传你倚仗战功恃宠而骄……子期,你好不容易用累累战功证明了自己,保护了言家,不可再外露不必要的锋芒,言家,不能再出事了……”
后面几句,言知仪语气愈加沉重,言子期心尖也阵阵抽痛,安思郁听来却恍如云里雾里,似懂非懂。言子期知姐姐素来心地善良,不愿累及无辜,沉默一瞬,咬牙道:“若让姐姐在这里受了委屈,我便战功无数,又有何用?”
言知仪闻言,面上刹又白几分,忙道:“子期,慎言!你上阵杀敌立下军功,是为了圣上,为了黎民苍生,不是为了姐姐,你要谨记!”
言子期缓缓抬眼,道:“连家人都无法保护,何谈黎民苍生?”
淑妃望着他因隐忍而微微发红的眼睛,不由眼眶也湿润起来,柔声道:“子期,你听着,你的战场在前线,在朝中,在你爱的人身边,而不是后宫。这里,是我的战场,无论怎样,我都要自己去面对。”她苍白的面庞上,缓缓浮上一抹浅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有你在,有母亲在,没有人敢真的把我怎么样。”
又郑重嘱咐道:“不要将此事告诉母亲,惹她担心,好吗?”
言子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点了下头。
双生姐弟,姐姐外表柔弱内心却倔强无比的性子,他岂会不知?
淑妃却温柔一笑,拉过安思郁与言子期的手,将二人的手叠放在一起,轻声道:“我不会受欺负,整个后宫也没有几个人敢真的对我做什么,你们不必为我担心,只要你们好好的,就好。”
安思郁的手,在淑妃的手中,被言子期厚重的手掌紧紧覆住,安思郁心中小鹿不禁一动,不由望向比她高大些许的言子期,岂料,他也正在望向自己,那双眼睛,那般清澈空灵的眼神,正如那日初见他一般,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准确无误的撞进她的心里!
天色愈暗,二人离宫回府,一路行来,二人所思所想均为同一件事,皆是沉默。快行至家中时,安思郁突然道:“会是谁?如此按捺不住,会在姐姐入宫时便下手布局,时间如此之久,竟无人觉察?”
言子期轻哼了一声。无人觉察?应是无心觉察吧!
他一直都知道,姐姐对皇上倾心已久,但皇上对姐姐却素无半分情谊,此次选侍虽是选了姐姐为妃,怕也是因了他征战有功的关系,否则缘何予了姐姐高位,却不肯分半点关心给她。
况且,在雍明宫,皇上见到安思郁的反应,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越想心中越乱,索性不愿再想,他垂下眼睑,回道:“后宫之争,本就如此,为争宠、为各种目的,谁都有可能。”
安思郁轻叹道:“有什么可争的?若得不到对方的心,争又有何用?为争宠而戕害他人,又是何必?纵使得到一切,却得不了一人真心真意相待,不觉得可悲么?”
顿了顿,她目视前方,又道:“姐姐太善良了,这种时候还怕累及无辜,哪有人会真的无辜?若是我,定会把这个人揪出来,用我的银针扎成筛子!”
她的话,虽带有幼稚之气,却似句句说到言子期心里一般,听到她说要用银针把对方扎成筛子,言子期忽觉心下一松,似没刚才那么沉重了。丝丝笑意涌上心头,他不由得又伸出了手,在她小脑袋上轻拍了一下!
这个动作是下意识的,从前他从未对其他人做过这样的举动,如今,对着她,这个动作却完成的自然而然。
安思郁一怔,感觉脸上的热度蔓延到了耳根、脖颈、甚至全身,她不由得想:是不是自己也该调一碗定心凝神的补汤喝喝?否则每每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什么也不做的就在那里,她便似失了心魂一般,这该如何是好?
……
第二日,又是起了个大早,是安思郁要带言子期归宁的日子。
古往今来习俗,皆是新人成婚三日便回门拜见双亲,而当时,言子期在成婚次日便奔赴喀纳战场,未能同安思郁一同归宁,故这次,才算是言子期正式拜见岳父及娘家亲眷。
上次见到父兄,还是先前自己回门那时候的事。离开了自己的亲人这么久,安思郁心中,除了思念牵挂父兄,更多的,却是“近家情怯”!
师父是随她一同回来燕都的,此刻必然住在她家,也必然会告知父亲她乔装随军一事,想想父亲那副吹胡子瞪眼的表情,安思郁顿觉头痛不止。而想到父亲曾对言子期先父颇有微词,一颗心似是如坠千金,怎么也雀跃不起来。
言子期见她始终低头,一语不发,似是心事重重,与平日那副甚为自信的样子大相径庭,不解问道:“回家了,难道不高兴么?”
安思郁勉强笑笑,那笑容难看的有些滑稽,道:“高兴……可高兴了……我爹估计更高兴,他那三尺长的大戒尺,这次可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言子期闻言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马车已行至安宅。安亦恒早已在府门口翘首以盼,见他二人,欣喜迎上,与言子期互相见了礼,又压低声音对妹妹道:“你这次过分了你,无法无天,等着爹罚你吧!”
安思郁早知逃不过,索性道:“做都做了,我人都回来了,他老人家还能怎样?”
“你真是……”安亦恒抬起手佯装要打她的样子,想和从前一样吓唬吓唬她,却发现言子期正跟在他们身后,一语不发的盯着他看,心下忽觉不妥,又慢慢的将手放了下来……
那个顽皮的小丫头,那个他从小宠到大的小丫头,如今也已亭亭玉立,嫁做他人妇,再也不是那个成日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叫着他的小女孩了。
心中不免一阵失落,安亦恒心中半欣慰半酸涩的看着妹妹,到底,早早就出了阁,对她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