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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03
傅落银不知道林水程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保持脊背挺立的姿势,让他靠在自己身边,也没觉得多累。
医院廊灯暗淡,如同照进来的黄昏。
林水程睁开眼时,只觉得后脑勺依然疼,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不清。只看见身边人把手机放低了,那手机亮度很刺眼。
他身上搭着一件外套,上边有淡淡的薄荷香。
傅落银在低头斗地主,没察觉他醒了。
新一轮发牌,傅落银认认真真点击“抢地主”,窗口冷不丁弹过来几条新消息。
都是来自董朔夜。
傅落银点击了程序托管出牌,切除界面去看,发现董朔夜发来的是一些图片。人群中的图片,有的是在航站楼怕的,有的是在饭桌上拍的,他缺席的聚会上,夏燃坐在正中间看着镜头笑,仿佛透过屏幕在对他笑一样。
傅落银又开始觉得有点胃疼。
他点击图片放大,看了看。
这么多年了,说没有听过夏燃的一点风声是不可能的,只是他一直下意识地回避不提及。他知道他在旧北美分部念了大学,知道他参加乐队帮人做海报,闲时出去玩忙时画画稿,依然是十年前那个天真任性的小少爷。
夏燃比高中时长开了更多,气质打扮也成熟了一些,比起以前的青涩活泼,现在的夏燃透出一种更加成熟的好看,整个人的气质也稍稍下沉了一些。
仿佛就这一眼,像是对面的人长大了一样。
傅落银的呼吸有些沉重,他看了一会儿那张图片后,点击删除聊天记录。
一张又一张,删除了就好像消失不见。
以前他会把他每一张照片收起来珍藏,夏燃还会笑他。
有关夏燃的一切,傅落银都曾经锁好放在一个箱子里,圣诞节的糖果吃一颗,剩下的放在真空盒子里直到夏天被热化;按照夏燃的弱项给他编写的精选题本,夏燃自己都忘了收,他会好好地收起来。
他曾经像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兽类,偶然在大地荒野上找到一点荒芜的天火,那么一点火星都想珍藏。不掠夺,只是安静地靠近。
他删完后又愣了一会儿,切回斗地主页面,发现系统已经给他打输了。
随后,他发觉林水程动了动,这才看见身边人已经睁开了眼,林水程靠着他,浓密乌黑的睫毛垂下来,也望在他的手机上。
傅落银下意识地摁灭屏幕:“什么时候醒的?”
他的语气有一点微微的冷,还有一些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张——林水程看到夏燃的照片了吗?
林水程咕哝说:“刚刚醒的,看你斗地主。”
他刚睡醒后冷,继续保持这个姿势缩在他身边。
林水程仿佛此刻才从梦中惊醒,微微仰起头,安静地看着他的面容,这时候才说:“你来啦。”
那声音中有无限缱倦与温柔,还有微微的落寞。
傅落银顿了顿:“看你没接电话,就过来瞧一瞧你。怎么不回家睡?”
林水程说:“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他看见了傅落银放在膝上的宗教故事书,轻轻伸手抽了回来,闭合书页,塞回了刊物架上。
傅落银看见,林水程回过头去看他。
很乖,很安静地瞅着他,像是看不够他这个人似的,眼底一片碎星闪烁,里边晃荡着他的影子。
傅落银非常容易见到林水程这样的眼神,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在他吃饭或者开会时,在夜里或是白天,甚至有时候在床.事的时候,林水程都会突然走神一样,安静地注视着他,呆呆的很可爱。
他忍不住想要去吻他,林水程这次却躲了躲,低下头,微微笑了笑,小声说:“回去吧,在医院呢。”
那笑容里有一些微微的疲惫。
傅落银于是站起身来,牵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身边,外套依然给他披上,带他回家。
林水程看不出任何异样,只是像是累了或是困了,就坐在副驾驶上,偏头看着窗外。
——他应该是看见夏燃那些照片了的。
尽管他后面连聊天记录都删除了,但是林水程会怎么想?
傅落银觉得林水程可能在跟他生气。
事实上,林水程没跟他生过气,以前那些爱理不理的小情绪,更多的也是情人间的撒娇和软化,正经生气的时间没有,小猫咪亮出爪牙,他也愿意纵容她。他想象不出来林水程认真生气的样子,这家伙这么温顺好欺负,连生气的样子都讨人喜欢怜爱,惹他心疼。
林水程这个人很奇怪,有时候对他很过界,能够违反小情人应该遵循的规矩,忤逆他行动,甚至摆不清自己的位置;但是有时候,林水程又是这么会忍气吞声地潜藏。他这个人很矛盾,傅落银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位置,又或者林水程把他自己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他们回到平常住的地方,林水程前脚走进电梯,后脚就被傅落银扣着拉进了怀里,狠狠地亲吻。
林水程脚步有点乱,傅落银动作太大,牵动他后脑的伤口,让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非常不舒服,他推了一下傅落银,往后退了几步,随后又被傅落银捞过去——这次是扣着下巴,强行要他配合回应。
林水程求他:“老公,我头晕,你松开我一点。”
傅落银看他脸色发白,这才发觉他像是真的不太舒服,扣着人的手劲也放松了许多,他轻轻托着林水程的后颈,低头温柔地亲吻他的眉眼:“弄痛你了?”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里一片漆黑。太阳已经落山了,楼道里的光线介于完全的黑和深浓的烟青色之间。傅落银半是抱半是扶地把林水程带了出来,一只手捉着他,低头去吻,另一只手开房门密码,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傅落银知道林水程喜欢,林水程喜欢这种被全面掌控、独占的感觉,他喜欢像一只懒惰的猫一样,所有的事都任由主人打点,所以凶一点也没有关系,他越凶,林水程越浪。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这样过了,之前是林水程太忙,后来又是傅落银太忙,两人三天两头见不了面,上一次同床共枕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林水程很乖,但他仍旧头晕,不停地求傅落银轻一点,再轻一点。傅落银的声音那么低,贴在他耳畔时,仿佛整个人都会被他这一把低沉的好嗓子所包裹:“生气了?”
林水程睁开眼看他。
他不知道傅落银在说什么,只是出于习惯性的敷衍,“嗯”了一声,又乖又甜。
傅落银笑了:“林水程,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生这个气吗?”他声音凶巴巴的。
林水程又瞅他。
激烈的情.事后,他只觉得困意翻涌,也没有时间跟傅落银玩这些小情人间的试探游戏,他轻轻叹息一声,翻身过去想要睡觉,却又被傅落银一把拉了回来。
傅落银用了点力到扣住他的手腕,掐得他手腕微微发白,可是神色与声音都温柔了下去:“你可以,你有这个资格。但是有话就说,我不喜欢我的人天天把话憋在心里,闷葫芦似的。”
林水程还是怔怔地看着他。
傅落银低声问:“你看到他照片了?”
林水程想了一会儿,这才记起傅落银说的应该是下午在医院删除的那几张聊天图片。
他的确是看到了——不是有意窥探,只是傅落银斗地主斗了一半切出去,而他又懒得动。他不关心傅落银和什么人在聊什么,依稀只有一点印象,那照片里有一个很漂亮的青年,笑得很灿烂。
林水程说:“嗯。”
他闭上眼睛,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睡意。
傅落银不许他睡:“你不是挺能的吗,林水程,以前那么张牙舞爪地粘我亲近我,这会儿不敢问了?”
他把他圈进怀里,有些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觉得这人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咪——也神似被饿了一天的首长。
首长照例跟着他们窜进了房间,窝在房间的角落里,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们看。
林水程:“我没有。”
傅落银静了静,低声说:“……他是我前男友。”
林水程没有回答。
他闭着眼睛窝在他胸前,也不知道是真睡了还是装睡,看上去就是可怜巴巴的。
傅落银看他闷声不吭的样子,心底微微一动——好像心底有一汪晃荡的湖水,晃着晃着蒸发成空,热腾腾地泛上弥漫的水汽,三魂七魄都跟着被软化了。
他想,林水程是这样喜欢他。
林水程没了父母,独自一人打拼,还要顾着植物人的弟弟,这样一个人喜欢他,没有道理不为他感到心疼。
有时候,傅落银也不免想,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是不错的。
甚至林水程如果一直在他身边,仿佛也……没什么不可以。
“我跟他断干净了,你不用多想。我删那些纪录是因为不想看见。”傅落银低声说,“以前……我对你不好,也没经常来看你。你要是想,咱们就一直这样过。我对外边人都说,你是我对象了,你一天天的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