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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衡成功以一己之力拉稳了整个思源书院的仇恨。眼瞅着思源书院的学生一个个的给虞衡送菜,努力走谪仙路线的向齐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差点维持不住脸上那股泰山崩于眼前也处变不惊的淡然之色,只想让人把虞衡给拖出去。
把虞衡拖出去当然是不可能的,这要是传了出去,整个思源书院都会成为笑话,至少得被天底下读书人嘲讽五十年。
经常拿别人给自己刷名声的向齐愤怒至极,这他妈到底是哪儿来的愣头青,靖安侯就生了这么个讨人嫌的的儿子?到别人的地盘上还这么嚣张,一点都不会看眼色不说,连最基本的人情往来都不懂。读书人之间的比试能叫比试吗?那叫友好交流,就不能给思源书院留点面子?
这时候,向齐选择性遗忘了他这些年拿别人刷名声的时候,也没怎么顾及别人的感受。
要是让虞衡知道向齐心里的真实想法,定然要呸他一脸。什么叫双标?这就是。你把别人当工具人刷名声的时候怎么就不考虑一下人情往来给别人留点面子呢?
虞衡今天就是来搞事情的,不但不想给向齐留点面子,反而还想把向齐的底裤都给扒了。
现在萧蕴正在干大事,正是最为要紧的时候,就算向齐当场翻脸,虞衡也得继续搞事情,把思源书院的学生吊打一百个来回,将向齐的脸扔在地上踩上一万只脚。
这时候就要夸一波展平旌了,这位本就是是只傲娇孔雀,实力强,嘴也毒,虽然不比虞衡拉仇恨能耐强,但凭借着博陵书院学生的身份,展平旌顺利用一波嘲讽继续给思源书院学生的怒火添了一把柴。这家伙学习能力超强,复刻了一下虞衡的表情,贱兮兮地开口撩火道:“这就是思源书院士子的本事?就这,也配与我们博陵书院齐名?”
哦豁,这话一出,别说思源书院的学生被戳爆了肺管子,就连向齐也维持不住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露出明显的不满之色来。
依照向齐的想法,他都表现出这么明显的不喜了,虞衡几人怎么说也要收敛一下,没必要故意得罪他这么一个文坛大儒吧。
结果人家虞衡就不按照他的设想来,反手给了展平旌一个大拇指,虞衡一脸认同地点头道:“就是。一年前我也和博陵书院的士子比试过来着,方山长也在,人家博陵书院的士子就不像你们这样弱。”
说完,虞衡又状似无意地“小声”逼逼道:“都说思源书院丝毫不逊于博陵书院,但这么来看,你们是真的比博陵书院差远了。”
思源书院的学生那叫一个愤怒,如果怒火有实质,那虞衡他们这会儿就该葬身火海烧得灰都不剩了。
也正是这时候,一道带着些许轻佻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思源书院的学生顿时面露狂喜之色,大声喊道:“江弈然,是江弈然来了!”
虞衡循声望去,就见一俊秀少年缓缓而来,所到之处,思源书院的学生自动为他分出一条路来,少年约摸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秀丽,神情懒散而洒脱,身穿一袭月牙白的宽袖锦袍,手握折扇,行走间衣袂飘飘,颇有几分魏晋风流之意。
正是之前苏熙同虞衡提到过地,江南最负盛名的才子,江弈然。
见了虞衡,江弈然眼中也稍稍露出些惊讶之色,而后调笑道:“竟然是个比我还小的俊俏公子哥儿,小兄弟,大好年华,得意须尽欢,做什么在这儿浪费光阴,好不容易来趟江南,怎么能不去秦淮河的花船上看看?你我也算有缘,我带你去见识一番,如何?”
说完,江弈然又理了理衣襟,脖子上一道粉嫩唇印若隐若现,旖旎无边,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满,“就因为你弄的这一出,我喝酒喝到一半就被他们绑过来了,真扫兴!”
展平旌大怒:“混账,你自己花天酒地就算了,竟然还想带歪三公子,无耻!”
“什么花天酒地?这叫享受人生。今朝有酒今朝醉,痛快!你这块木头,自然不会懂得其中的乐趣。”
江弈然一来,画风突变,本来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奇怪起来,原本怒火冲天就等着江弈然出马好好给虞衡一点颜色看的思源书院等人也有点傻眼,这发展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沈修几人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你他妈弄了个这么牛逼轰轰的出场,结果张嘴就请人去逛花船青楼?
小子,你胆儿挺肥哈。靖安侯正在提刀赶来的路上。你要是真把虞衡给带歪了,等靖安侯一到江南,回头就能把你给阉了。
展平旌觉得自己还是太心善,开口骂人都不叫骂人,那是在救江弈然的命。
虞衡也觉得江弈然很是奇葩,小小年纪什么不学,学人家逛青楼睡花娘?想着这位貌似跟自己年纪差不多,虞衡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语重心长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兄台眼下青黑脚步虚浮,正是肾精亏损之相,须得修身养性,好好调养一番才是。”
江弈然:???我就口花花跟你开个玩笑,你居然人身攻击?人身攻击就算了,还污蔑我肾亏?是男人就忍不了这个,江弈然当即把袖子一撸,怒道:“不就是比试吗?我来会会你,看看你虚不虚!”
这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奇怪呢?
在场众人面色复杂,看向江弈然的眼神都十分一言难尽。好端端一个大才子,皮相也是难得的俊秀,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副让人头疼的性子?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众人吐槽间,虞衡和江弈然的比试已经开始了。
不得不说,江弈然确实有实力特立独行,比试时仿若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一改刚才的不正经做派,眉眼的慵懒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锐利的目光,整个人宛若一柄刚出鞘的宝剑,神光奕奕,锐气逼人。
虞衡同样气场全开,他今天本就是来砸场子的,对上格外强势的江弈然,虞衡半点不让,眼皮微微一抬,眼神凌厉得直教人不敢逼视。
二人眼神相对,众人几乎听到了空气中传来刀剑相击的锋鸣之声。
江弈然率先发难,折扇一开,选了个极为刁钻的观点对着虞衡一顿输出,沈修等人听得连连点头,又不住皱眉,担忧地望向虞衡。目前江弈然所说的话,他们几乎都找不到点来反驳,如此精妙又缜密的观点,虞衡想赢他,难度实在太大。
但虞衡是个开了挂的家伙,什么都不多,就是老师多,看的书多,看的还全都是各个时空的精品。论及知识输入,不是虞衡自吹,在场没一个能打的。
江弈然确实不容小觑,比刚才那帮送菜的葫芦娃好很多,但在虞衡眼前,他的观点也没有那么完美,还是有破绽可寻。
等到江弈然口若悬河讲完自己所有的看法后,思源书院的学生瞬间觉得自己扳回一城,扬眉吐气地看着虞衡,痛快道:“这才是我们思源书院的大才子,刚才不过是没把你们放在心上,不想费心跟你们玩罢了。”
在众人轰然叫好之际,虞衡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脸上的表情不变,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虐菜哪能彰显自己的真正水平,刚才那一帮白送的,都不够虞衡装逼的。现在冒出来个实力强大的对手,还有着江南第一才子的美誉,这才是真正刷名声的绝佳工具人来着。
出于对实力强劲对手的尊重,虞衡这次终于没有再露出之前那样的嘲讽脸,面带微笑,有条不紊地对将江弈然的观点一一驳倒,态度无可指摘,言论更是十分精妙,挑不出任何毛病。
本来还在窃喜赢回一些颜面的思源书院的学生顿时脸色僵硬,难以置信竟然有人能在辩论上驳倒江弈然。
难受,太难受了,学院几十年声名就这么毁于一旦了。思源书院的学生集体低头,宛若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儿吧唧,瞧着就丧得不行。
江弈然也很意外,他的这套说辞,经过无数修改调整,成稿后更是连向齐都不能挑出漏洞,是他最得意的一样作品,没想到今日竟然在虞衡身上栽了跟头。
江弈然倒不如其他人那样,丧得跟死了爹娘一样,不过惊讶失落了片刻,转而就对虞衡抱拳笑道:“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三公子不愧是京城最出众的年轻秀才,这一回,是我输了。”
输得坦荡荡,让虞衡不由想起了当初展平旌败在他手里的情景。展平旌也觉得这场景怪眼熟的,对江弈然倒是多了一丝好感,点头道:“你倒是磊落坦荡。”
要是不想着把虞衡往青楼里拐,大家还是可以交个朋友的。
虞衡的余光注意到萧蕴已经从向齐的屋中走出,便也不再拉仇恨,对着江弈然拱手笑道:“江兄文采斐然言辞锋利,今日一战,我也获益良多,实在痛快。”
江弈然同样笑着颔首,又恢复了之前那略带轻佻的做派,含笑问虞衡,“三公子这一身风华,不去秦淮河上游玩一番真是可惜了。风流才子风流才子,不去秦淮河上看看,哪能知晓风流二字的韵味?若是没了风流,这才子二字,也便要失色几分。嬉笑怒骂皆由心,醉卧花娘榻,酒醒笑人间,这才是我等风流人物的本色!”
虞衡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江弈然的提议,萧蕴已经来了,任务完成,现在不溜,什么时候溜?
虞衡对着众人一拱手,微笑道:“今日多谢诸位赐教,若是有机会,改日再来向诸位讨教一番。”
众人吐血,你,你还来?赶紧回你的京城吧,思源书院真不够你折腾的。
他们也奇了怪了,就虞衡这嘴贱的水平,是怎么活这么大还不被人打死的?
那必须是靖安侯府给他的底气啊,没看到向齐知道虞启昌要来江南的消息都不敢给虞衡脸色瞧吗,就算虞衡差点把他的脸给打肿,向齐不也得憋着?
不过,虞衡还是太年轻了。等他们一离开书院,向齐便吩咐心腹,“将今日之事添油加醋地传出去,虞衡弄这么一出,不就是是想扬名吗,我便帮他一把,虞启昌也得看在这点上,给我几分颜面。不过也别把书院说的太不堪,只说年轻一代出场比试,你来我往很是热闹,着重讲一下虞衡和江弈然的巅峰对决便是。”
心腹也很懂,“再加上老爷您心胸宽广不与小辈计较,又是一桩美谈,还卖了靖安侯一个面子。”
向齐笑而不语,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另一边,虞衡一行回到提督府后各自散去歇息,萧蕴跟着虞衡来到他的屋中,在虞衡期盼的眼神下,从衣襟中拿出一本账本,面带喜色道:“果然被严丹枫说中了,向齐书房的书架后面有个暗格,这账本就是在暗格里取到的。还有信件,都是向齐和廖兴平这帮贪官之间做的见不得人的勾当。有了这些东西,向齐他们绝对跑不了!”
虞衡则问:“二…严丹枫现在还好吗?”
“放心,我把他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一应吃食用具都给他备好了,那院子是以我的名义买下的,寻常人一般都不会留意。如今,只等侯爷来夙州,我们就能把廖兴平他们这帮贪官蠹役全都一网打尽!”
虞衡松了口气,叹道:“那就好。”
好在他还活着,能为自己和大当家讨个公道。
向齐那边就不像虞衡一样轻松了,发现暗格中的账本不见后,向齐顿时大发雷霆,差点把负责看守书房的下人给打死,阴森森问他们,“再好好想想,今日到底有谁进过书房?”
下人已经被打的奄奄一息,衣服上血迹斑斑,已经结了块儿,却还是想不起来任何蹊跷的地方,气若游丝地回道:“除…除了老爷,没人进过。”
“混账,若是没有人进过书房,难不成东西自己长了脚跑了不成?”
倒是跟随向齐多年,被赐向姓的心腹向管家悄悄在向齐耳边道:“今日虞三公子他们前来,莫不是他们?”
向齐眼神一沉,抬手让人把看守书房的小厮拖下去,进了屋才对向管家说道:“他们一直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多人看着,怎么可能有机会进我的书房?”
向管家却说了另一件事,“据说,虞三公子一行人之前被反贼绑去了山上,那严丹枫可是反贼的二当家,若是他对三公子他们说了些什么……”
向齐脸色一沉,食指在书桌上有节奏地敲着,缓缓问道:“你的意思是,虞衡他们今天来书院,是有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实则是为了让严丹枫有可乘之机?我书房中的账本,是严丹枫拿走的?”
“这也不是不可能,严丹枫当年侥幸逃脱,又擅长花言巧语蛊惑人心,若是他真的把当年旧事添油加醋告诉了虞三公子他们,虞三公子他们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难免会被他蒙蔽。”
向齐蓦地抬头,“再去问门房,除了虞衡一行外,书院今日还有没有外人进来?”
门房当然说没有,毕竟严丹枫是真的没来过书院,向齐心中更是疑窦重重,也忍不住怀疑虞衡等人是否知道当年的内情。
这么想着,向齐的眼中不由透出一丝杀意来,想着虞衡等人还在梁继先府上,向齐一瞬间生出了杀人灭口祸水东引之计,又怕是多想了,平生事端,让靖安侯查出来那就结了大仇。
正迟疑间,向齐又听见管家提到江弈然再次去了花楼,嘴里还念叨着请虞衡等人往香云楼逛一逛。
向齐眉头一动,转眼便有了主意,“香云楼是我们的产业,你想办法让虞衡他们应了江弈然的约,让江弈然问一问他们在山上的遭遇。”
“这……”管家迟疑,“江弈然的性子…未必会听我的。”
“你只要想办法让虞衡他们赴约就行,江弈然那性子,最爱听些荒诞惊险之事,你只要不经意在他面前提上一句虞衡他们被绑之事,他自己就会问一问。我们只管在一旁听着便是。另外,让梁继先留意一番,近来虞衡几人有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这事若真与虞衡他们有关,那他们定然知晓严丹枫的下落。给我盯死了他们的行踪,找到严丹枫后,杀!”
管家郑重拱手,“是!”
“除此之外,继续查书院其他人。这事不一定就是严丹枫干的,或许书院内还有其他人的眼线。”
管家面色一凝,郑重应了声是。心中又叫苦,还不如就是严丹枫干的呢,书院这么多的人,该怎么查?看来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也保不住了。
账本被盗之事牵扯重大,向齐不敢隐瞒,和廖兴平等人通了气,顶着他们的怒火弯腰赔罪,“此事全是我之过,但眼下事情紧急,不是问罪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把账本找出来。那个该死的严丹枫,也得揪出来!”
廖兴平直接转头对梁继先道:“不管拿走账本的人是谁,他必然会想办法见靖安侯。你让人在码头附近蹲守,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宁杀错,不放过!”
梁继先面沉如水,狠狠瞪了向齐一眼才道:“知道了,我一定会把那小子给揪出来!”
说完,梁继先又阴恻恻地看着向齐,右手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起,浑身直冒杀气,“你那书院也给老子处理干净了,不要又冒出来一个内鬼!不然的话,老子第一个就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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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衡怕账本放在外面不安全,拿到账本后就将它放进了系统空间中。这点非常明智,因为第二天,虞衡他们收到梁继先的邀请去后花园用鲈鱼膳时,系统就提醒虞衡:
【宿主,梁继先请你们喝茶,实则是想派人去搜你们的房间,看看账本在不在你们手上。】
虞衡还挺惊讶,“他们这么快就怀疑到我们头上了?”
【只是有些许怀疑,毕竟宿主和严丹枫有过接触,有可能被严丹枫打动,帮他讨回公道。账本事关重大,梁继先廖兴平和向齐这一帮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今账本丢了,你爹后天就该到江南,这就是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把刀,他们能不急吗?】
虞衡眼神微动,“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把他们糊弄过去,撑到明天我爹来了,江南官场多年的乱象就能解决了?”
这话好像也没毛病,系统淡淡应了一声,接着给虞衡鼓励:
【宿主加油,苟到后天你爹来夙州,你们就赢了!另外,友情提醒一下,向齐正想通过江弈然试探一下宿主是否知道认识严丹枫,香云楼就是向齐的产业,既是青楼,也是他们收集消息的地方。】
虞衡秒懂,直接点头道:“行,那我们就把这出戏给他演下去。怎么着也得苟到我爹来,就是不知道我爹能不能顶得住,这么大的烂摊子,梁继先手里还管着兵呢。”
系统没告诉虞衡的是,虞启昌这次下江南,除了景隆帝的圣旨外,还带了兵符,为的就是防止梁继先狗急跳墙直接带兵反抗,兵符在手,安全感满满。虞衡的担心纯属多余。
但是鉴于虞衡平时太气人的表现,在这些不伤到虞衡狗命的问题上,系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让虞衡提心吊胆一段时间,也算是一种报复。
虞衡从系统这边得了消息,转头就和沈修几人通了气,说是向齐已经开始怀疑我们,我们必须演一出戏,打消他们的怀疑,跟着江弈然往香云楼走一波。
展平旌顿时啐了江弈然一口,“这家伙就不能干点好事?”
没事就把人往青楼带,什么毛病?
但是没办法,该配合演出还是要配合的。等到江弈然过来邀请虞衡时,展平旌发挥自己的戏份,脸黑着脸拦着虞衡不让走,“侯爷明天就来了,要是知道你去了青楼,不得罚你一通?”
虞衡则振振有辞,“就是因为我爹明天要来,今天才更要去见识一番,不然的话,我就没机会去逛了。”
这话没毛病,反正虞衡就拼着一顿毒打也要去青楼看一看。不仅如此,虞衡还把江弈然拉在一边,悄悄跟他咬耳朵,“你有相熟的花娘吗?看到没,那边有两位是哟未来姐夫,我想考验他们一番,你能帮我安排一番吗?”
江弈然会意,给了虞衡一个交给我的眼神,带着虞衡一行人前去香云楼。
香云楼上,向齐看到虞衡一行人的身影,目光幽深,走进江弈然定下的雅间旁边,静静地听隔壁传来的声音。
江弈然果然是个靠得住的人,知道虞衡的诉求后,直接让老鸨给沈修几人都安排了两个姑娘,全都美貌动人楚楚可怜,最容易激起人的保护欲。
沈修和周烨同时瞪了虞衡一眼: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虞衡无辜回望: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敢有异心,直接给你们打断腿!
沈修和周烨无奈,只能让花娘退下。江弈然捶桌笑,“看看你们这两个不解风情的,都不会怜惜美人!”
沈修和周烨齐齐叹气,只叫命苦,为何会让他们碰上这种送命题?要是继续下去,媳妇儿没了你赔我一个?
江弈然大笑,又将眼神放在虞衡身上,好奇地问道:“听闻你们碰见过山匪,还在山匪手中逃脱了?”
虞衡心道果然来了,旁边厢房的向齐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认真地往虞衡厢房那边走了几步,侧耳倾听,就听见虞衡吐槽,“别提了,算我们倒霉,本来打算从京城走水路直接到夙州,前来拜访向夫子。结果就因为山匪闹事,船在谒州码头停了下来。我们几人一合计,都来江南了,怎么能不去拜访一番向夫子,所以决定从谒州坐马车来夙州,结果倒霉碰上了山匪。要不是梁大人及时领兵赶到,我们怕是要命丧山匪刀下。”
江弈然更是好奇,“山匪凶悍吗?”
“有一个大当家瞧着倒很是凶悍,不过他们那二当家生得文弱,十分阴沉,虐杀人的手段十分残忍,性情比大当家更阴狠。要不是梁大人来得及时,我险些也要挨他几刀。只可惜这贼人很是狡猾,竟然让他逃了出去!”
江弈然也拍桌叹道:“可惜。好在你们没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来来来,喝酒!”
虞衡几人跟着喝了一杯,又开始同江弈然说笑,说自己在京城的风光,谈一谈现在在提督府住得舒不舒服……话题天马行空,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听着还都是大实话。
向齐脸色稍霁,暗暗松了口气,最坏的结果没出现,虞衡等人不知道账本之事,那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只要他们严防死守,抓住所有想接近虞启昌的人,让他们拿到账本也送不出,看他们还有什么办法!
江弈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觉得虞衡等人性子还挺好,还在一个劲儿地劝酒,一边喝酒一边搂着花娘作诗,引得花娘嗔笑声不断,娇声向他讨诗,“江公子,这首诗便送给奴家吧,等奴家仔细谱了曲,下回唱给你听。”
另一个花娘不乐意了,“上回江公子的诗也是你拿走了,这回该轮到我了。江公子,这诗,你便给了奴家吧~”
江弈然轻佻地摸了一把花娘的脸,笑眯眯道:“别吵,你们俩都有,我再作一首诗便是。”
虞衡看得目瞪口呆,直呼江弈然撩妹手段高超。
把向齐几人糊弄过去后,虞衡几人顺理成章地跟着官员们一起来码头迎接虞启昌。
官船靠岸,虞启昌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身着绯袍官袍,浑身气势迫人,让人心生畏惧。虞衡几人站在所有官员后面,淹没在人海中,虞启昌却一眼就找到了虞衡的位置,眼中露出几分笑意,臭小子,害得老子担心了一路,欠揍!
廖兴平几人连忙挂着笑容迎了上去,刚打了个招呼做了个自我介绍,正想说侯爷远道而来辛苦,下官已经备好酒菜为侯爷接风洗尘,就听虞启昌冷着脸吩咐,“陛下有旨,江南总督廖兴平办事不力,革去官职,押解进京受审。来人,拿下!”
廖兴平整个人都傻了,连呼冤枉,梁继先等人和他一损俱损,也赶忙向虞启昌求情。
虞启昌一脸铁面无私,“这可是陛下的口谕,本官如何网开一面?廖大人,你还是好好想想叛军一事要如何给陛下一个交代吧!”
梁继先等人心中一个咯噔,这是要彻查叛军之事吗?那军饷这块……
虞启昌一来就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先把官职最高的廖兴平给押了,梁继先等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马屁拍在马腿上。
不过有一件事绝对不会踩雷,梁继先赶忙把虞衡领到虞启昌面前,恭敬笑道:“侯爷,您与三公子多日未见,现如今三公子正住在下官府上,不若侯爷也在下官府上安置?”
虞启昌见虞衡给他使了个眼色,立即冷着脸道:“不必,本官依旧例,住府衙便是。”
说完,虞启昌又转头看向虞衡,脸色立即柔和了不少,拍了拍他的肩,温声道:“等会儿让人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来府衙跟我同住。这一回你遇险,你娘可担心坏了,要不是我拦着,她都要自己下江南了。”
虞衡羞愧,“让爹娘担心,是儿子的不是。”
“你有什么错?都是那帮混账山匪的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做打家劫舍的勾当。还是军队叛出去的逃兵,梁提督,你本事也不小啊。”
梁继先原本还想着拿救了虞衡几人之事在虞启昌面前邀功,结果虞启昌张嘴就把一口大锅扣在他头上,别说想邀功了,能不能留下一条命都是问题。
梁继先当即就给虞启昌跪下了,口中连连喊冤,“侯爷,此事确实是下官失察,但贼人狼子野心天生反骨,我等也不好分辨啊。”
虞启昌懒得听他们的诉苦,淡淡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官查了后便知,现在喊冤,没用。”
说完,虞启昌不再看梁继先等人,抬脚便走,又吩咐随从,“去提督府上把几位公子的行李都收拾好,搬来府衙。衡儿,随我一道回府衙。”
虞衡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给萧蕴几人使了个眼色,欢快地跟在虞启昌身后进了府衙。
廖兴平已经被摘了官帽,正要往大牢里送,经过梁继先身边时,只看到梁继先威胁的目光。
梁继先现在就是憋屈,邀功不成反被打脸,还把人质也送了出去。人家那是虞启昌他亲儿子,爹来了跟爹住天经地义,梁继先一点便宜都没占着,忍不住发怒:早知道靖安侯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当日就该让虞衡几人死在山上!
虞衡跟着虞启昌进了府衙,看着虞启昌带来的精锐护卫熟门熟路地清理屋里各个角落,将所有下人都打发了出去,把虞启昌所住的院子护了个严严实实。
确认环境安全后,虞衡直接掏出账本和信件递给虞启昌,“爹,您看,这是我们找到的,廖兴平梁继先和向齐等人官官相护制造多起冤假错案,包庇犯罪亲属,收受贿赂的证据。”
虞启昌顿时惊讶,“这东西哪儿来的?”
虞衡三言两语将大当家和严丹枫的事说了一遍,虞启昌登时大怒,破口大骂,“混账东西!陛下这般信任他们,他们就是这样管理江南的?”
说罢,虞启昌拿出兵符递给亲卫,“事不宜迟,趁现在梁继先等人还没反应过来,你们带兵前去将他们押下。我倒要看看,江南官场,还有多少龌龊之事!”
亲卫领命,迅速前去调兵,雷厉风行将账本上所有人全都给抓进了大牢。
这一下,江南官场三分之二的官员全都蹲大牢去了,百姓们也不由人心惶惶。在看到官兵直接冲入思源书院将向齐带走后,江南士子的愤怒也到了顶点,在向氏的煽动下围了虞启昌落榻的府衙,愤愤不平为向齐鸣冤。
虞启昌不由冷笑,“就这些被人耍得团团转的蠢货,还想考科举入朝为官?”
和这帮蠢货一比,能从匪徒手中脱身,还能找到江南官场**的决定性证据的我儿子,那可太聪明了!
虞启昌在心里又夸了儿子一波,带上弓箭开了府衙大门,无视所有思源书院学生不满的声音,弯弓,搭箭,在所有人震惊又畏惧的眼神中一箭射出,一人应声倒地,学生们惊慌四散,周围空出一片,有人仔细一看,惊讶道:“向管家?”
虞启昌上前几步,一脚踩在向管家的胸上,让他不得动弹,冷声道:“向氏的人?这时候还想兴风作浪,打量本侯的刀不会杀人吗?”
说完,虞启昌带着杀气的眼神四下一扫,破口大骂,“亏你们还是读书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被人煽动几句就来闹事,你们脖子上长的脑袋是为了凑身高的吗?用你们的猪脑子好好想想,要不是有确凿的证据,我吃饱了撑的到处抓人?”
虞衡在一旁看得心潮澎湃,他爹这一下可太帅了,恨不得为他爹摇旗呐喊,这帮不长脑子的家伙,就该好好被训一顿!
被人指着鼻子骂蠢货,思源书院的学生哪受得了这委屈,当即闹起来,“就算侯爷位高权重,但向夫子在江南传道受业多年,一直饱受称赞,并不曾踏入官场。官场的龌龊,和向夫子何干?”
虞启昌心说向齐这王八蛋可真能耐,竟然能教出这么一帮棒槌,好歹都分不清。
正在虞启昌准备发脾气之间,一道声音坚定地响起,“向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作恶多端,活该有此报!”
思源书院的学生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形瘦削的少年踏着坚定的步伐而来,面色苍白,似有病容,眼中却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既要烧掉别人,也会烧毁自己。
有人认出了他,失声喊道:“严丹枫?你这个狼心狗肺,不尊恩师气死生母的畜生,有什么脸面辱骂夫子?”
江弈然神色怔忡,低低唤了一声,“严师兄?”
严丹枫充耳不闻,缓缓走到虞启昌面前跪下,这一段路很短,严丹枫却觉得自己很辛苦,母亲受辱而亡的痛苦,背负莫须有罪名的绝望,申冤无门的不甘和愤怒,在此刻终于都得以平息。严丹枫一步一步走到虞启昌面前,郑重跪下,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草民严丹枫,有冤情要禀。”
这一声冤,隔了三年五个月又十二天,一千两百多个日夜的时光,终于得以昭告天下。
虞启昌将人扶起,转身进了衙门正殿,“升堂。”
在大牢中相聚一堂的廖兴平等人正在互相指责,所有人的愤怒都落在了丢了账本的向齐身上。已经成为阶下囚的梁继先等人心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纷纷在向齐身上发泄怒火,要不是把他们关在不同的牢房中,向齐这会儿估计要被愤怒的江南官员撕成碎片。
到了这个时候,向齐也脱去了目下无尘的那层伪装,恶狠狠道:“现在骂我又有什么用?虞启昌动作那么快就把你们全抓进来,难道你们还没想明白,账本,就是被虞衡那混账东西给拿走的。说我办事不谨慎,梁继先你呢?几个大活人住在你府上,你都没发现任何问题?要说蠢,谁比得多你们这帮蠢货!”
向齐自暴自弃之下,以一己之力拉满了梁继先等官员的仇恨,忽而听到外头有人喊一句,“把向齐带走,有人状告他杀人,侯爷正要审案!”
向齐一愣,而后微微一笑,眼中带了莫名的兴奋和疯狂,缓缓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又成了以往那个有着谪仙风采的向夫子。
到了公堂,见到严丹枫后,向齐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笑容,还能从容地向严丹枫打招呼,“我一猜就是你,许久不见,想必这几年你没过过什么舒心日子吧,每晚都想着你母亲死不瞑目的样子,很难入睡吧?”
严丹枫额间手背青筋暴起,正要发怒,衙役已经一板子狠狠打在向齐腿上,直接把他打趴在地,“废什么话,公堂之上,肃静!”
虞启昌锐利的眼神盯着向齐,威严问道:“向齐,严丹枫状告你杀害他的母亲,你可认罪?”
出乎严丹枫的意料,向齐认罪认得十分爽快,似是想到了什么愉悦之事一样,脸上还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含笑道:“没错,他的母亲,是我杀的。那可真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女人,为了儿子什么都愿意做。有这么个母亲,你真幸运。”
严丹枫咬牙,“所以你要毁了我?”
“是啊,你拥有的东西,让我非常不痛快。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能那样幸福,凭什么呢?”
严丹枫愤怒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慢慢朝着向齐的方向挪动,冷声问他,“就因为见不得我过得幸福快乐,所以你要毁了我娘,再毁了我?”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看看,你现在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这双跌入地狱的眼眸,多漂……”
话还没说完,向齐脸上的笑便僵在嘴角,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正插着一柄匕首,再往上一看,是严丹枫冷漠憎恶又愤怒到极致的眼神。
向齐的脸上忽而浮现出一抹笑意,缓缓倒了下去。
围观的学生们身形摇摇欲坠,面色苍白,感觉整个人的信仰都崩塌了,完全不敢相信他们心中敬重的夫子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江弈然脸色怔怔,看了看疯狂的严丹枫,再看看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的向齐,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衙役则一把按住严丹枫,勃然大怒,“大胆,竟敢在公堂之上公然行凶!”
严丹枫畅快大笑,“行凶又如何?我等这天,已经等了三年多了,能够手刃仇人,我不后悔!”
严丹枫被关入另一个牢房,虞衡心情复杂,忍不住问他,“你早就存了死志是不是?”
严丹枫一改往日的阴郁之色,整个人都明媚了起来,虞衡似乎从他身上看出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无忧少年的模样,心中更为唏嘘,只觉得喉咙哽了什么东西,半晌才低低地道:“向齐受贿杀人罪行确凿,你不必亲自动手,他便能得到该有的报应。”
“我知道你想留我一命。”严丹枫神情温柔地看着虞衡,眼中泪光闪烁,脸上却带了释然的笑意,“可是,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一心对未来抱有美好期盼的严丹枫了。从我杀了第一个人开始,我就已经管不住心中的恶念。我做山匪,杀人,劣迹斑斑,以往我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现在冷静下来后,我却想明白了,别人的罪行并不是我杀人的借口,若是人人都像我一样,朝廷的律法便会成为一道笑话。我本以为律法已经不可信,但侯爷和你们让我明白,律法还是公证的,只是我碰上了一帮披着人皮的恶鬼,然后自己也变成了恶鬼。
我本就该叛死刑,和叛军一同作乱,杀功名在身的读书人,都是大罪。你若是执意救我,只会让侯爷为难。也要让我的死警醒世人,报仇也该选择正确的办法。”
虞衡忽而捂脸,泪水不断往下落,哽咽道:“对不起。”
严丹枫抹了一把泪,笑道:“我可是绑了你,差点要了你的命的匪徒,有什么好哭的?真要同情我,把我和我娘葬在一块儿吧,下辈子我继续做他的儿子,好好孝敬她。”
下辈子,一开始就碰上靖安侯父子这样的好人就好了。
虞衡泣不成声。
虞启昌办事雷厉风行,证据确凿的全都依律处置,给江南官场来了一场大清洗,该抄家的抄家,该流放的流放,该砍头的砍头。
严丹枫行刑这天,日头极好,严丹枫在人头攒动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虞衡含泪的双眼,不由满足一笑,他这辈子,前有娘亲的关爱,后来手中鲜血淋漓,还能有人为他哭上一场,也不算掰白来。
刀光粼粼,晃花了严丹枫的眼,最后,严丹枫脑海中唯一的想法便是,下辈子,能活在一个更好的世界就好了。
可是,什么才是更好的世界呢?
虞衡替严丹枫收了尸,按照他的吩咐,将他葬在他母亲旁边。
在严丹枫墓前,虞衡再次落泪,眼眶泛红,望向沈修等人的眼神却亮得惊人,抹了一把泪,坚定道:“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公之事,他日我等入朝为官,一定让这天下海晏河清,再无严丹枫的悲剧!”
“一言为定!”萧蕴伸手搭在虞衡手上,而后是沈修,展平旌和周烨。
五位少年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在经历了生死,旁观了让人唏嘘悲苦的命运后,郑重地许下了最诚挚的诺言。
“也算上我一个。”江弈然拎着酒坛晃晃悠悠而来,神情复杂,坐在严丹枫墓前,喝一口酒,又往地上倒一口酒,脸上泪痕点点,却一言不发。
忽而一阵清风拂过,卷起坟前燃尽的纸钱灰烬,飘飘悠悠在空中旋了一圈,而后缓缓落下。树叶沙沙作响,林间忽而传来几声欢快的鸟鸣,叽叽喳喳,仿若孩童无忧无虑的笑声。
虞衡抹了抹眼泪,转身拍了拍刻着严丹枫名讳的墓碑,低声道:“严兄,一路走好,我们要回京城了,若有机会,再来看你。廖兴平和梁继先二人要进京受审,他们二人的结局,我写好了再烧给你。你和大当家的冤屈,终于都能得以昭雪,可以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