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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冯褚一无所知,她刚出餐厅门,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男生。
男生尽管肩膀被碰的生疼,但他一边揉肩,一边主动道歉,显得格外的和善。映衬着他白白净净的脸颊,看起来也确实如此。
“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事吧?”冯褚对自己的力气非常的清楚,所以她赶忙也开口。
两人在餐厅门口站了大概半分钟,然后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试图看清对方到底是谁。
总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男生,也就是刘江毅略微眯起了眼睛,试图在记忆里翻找,片刻后,他突然开口喊出了一个名字,“你是……冯褚?”
“你认得我?”冯褚不解。
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刘江毅见她承认,接着就缓缓的放下了手臂,露出一个分辨不出情绪的微笑,“你来帝都做什么?”
冯褚不知道他是谁,但听他这么提问,于是本能的回答,“我来帝都食堂这里帮忙。”
果然,她跟那些拼命想扒上他们家的人一样。几乎是在瞬间想通,刘江毅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微不可见的轻视自刘江毅的眼睛里划过,很快又被他掩藏了起来。看到周围来来往往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他的声音莫名的有些拔高,“那你以后可得好好干活儿,不能跟你家那边的人一样,小偷小摸,还喜欢占人家便宜。”
她好像没得罪过面前这个男生吧?
冯褚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对方故意说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女生,脸皮还是跟五年前一样厚。
刘江毅听到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大意就是年纪这么小就出来打工,一看就是不好好学习辍学出来的。当然,八卦人也就那么一两个,更多的是一脸沉思,仿佛是在思考什么课题,只径直去吃饭的人。
不过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这次算是小惩大诫,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反正对方在自己家承包的窗口那里打工,能折腾她的办法多的是,犯不着急于一时。
尤其是等她工作满二十天之后,无论自己怎么刁难,她都得忍着。只要她敢反抗,工资一分钱不给她。
想到冯褚是从上庄村那么穷的地方出来的,刘江毅就觉得有恃无恐了。没有钱,在帝都这个地方,她就等着流落街头吧!
要说刘江毅之所以这个样子,两人说有深仇大恨倒也不至于。五年前,刘常因为想要在帝都大学这里承包食堂,但手中的资金不够,于是他就将算盘打到了自己亲爹那里。
小的时候,刘常隐约记得他妈去世之前留下了几个还算值钱物件,于是就想打那些东西的主意。尽管刘耀祖一个劲儿的说东西早就卖了,这么多年下来也都补贴给他了,但刘常根本不相信,只以为刘耀祖是只铁公鸡。
刘常那时候手里钱不多,腰板也挺不直,最多就是吵上两句,根本不敢跟自己老爹翻脸,怕村里的人戳脊梁骨骂他。左思右想之下,他相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自己的儿子留在村子里一个暑假。
对儿子他能这么狠心,对自己的亲孙子总不至于吧?孩子上学需要钱,买衣服需要钱,买复习资料也需要钱,再怎么样刘耀祖也不可能一毛不拔。
实际上跟刘常想的一样,孙子十几年没在过家,只有前些年过年的时候回来过几次,刘耀祖当然宝贝的不行,就差把心肝挖出来给他了。
刘常的儿子刘江毅表面上一口一个爷爷爷爷的叫着,一张嘴别提有多甜了。但在没人的时候就按刘常的教导,到处翻箱倒柜。
这一切本来是很顺利的,直到有一天闯进去了一个女生。或许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小偷,女生当场就把他踢出去了老远,疼得刘江毅好半天都站不起来。
事后女生虽然十分诚恳的道了歉,家里只要是属于他的活计,她都动作麻利的给干完了,诚意倒是很足,但刘江毅还是暗自将这个仇给狠狠地记在了心里。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刘江毅因为吃不惯穷山沟沟里的饭,专门带了一箱子泡面回来,平时宝贝的跟什么似的,只有在馋的不行的时候下一碗给自己吃,除了刚开始让刘耀祖吃了一回,其他时间连提都没有提过。
然而最后刘江毅的泡面还是遭了毒手,最后一包泡面被刘耀祖做给了面前的女生吃,害得他整整饿了三天,最后实在是饿的不行,下午的时候吃了前一天剩下的饭,然后拉了三天的肚子。
那个时候,刘江毅和冯褚的梁子就这么单方面的结下了,一直到现在,刘江毅以为自己这口气一辈子都出不了了,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差距是那么的大,一个是贫困地区出来的小土妞,一个是帝都大学的二年级学生,单论前途和未来就是云泥之别。
直到现在,在学校里遇到冯褚,刘江毅竟然觉得有点兴奋。
然而他明警告,实则挤兑的话都说了半天了,面前的女生依旧半点感觉也没有,目光依旧那么的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他的卑劣,刘江毅的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将火气压下去。
半晌后,冯褚终于给了点反应出来,“我不偷人家的东西。”
这句话搭配着她认真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诚恳,但也就是这样,刘江毅一口血瞬间就堵在了嗓子眼。
扯了扯嘴角,刘江毅假装随意的开口了,“我小的时候你就偷我的泡面吃,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我相信你已经改邪归正了,知道了偷东西是不好的行为。”
虽然那包泡面是他爷爷刘耀祖主动拿出来给她吃的,但这里也没有知情的人在,还不是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周围的人听到这两句话,终于又有了点别的反应了。如果说道德上有什么是为人所不齿的话,那小偷小摸绝对算一项。
尽管是小时候发生的事,但俗话说的好,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么,小的时候品德就有问题,长大了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是看不出来,这么钟灵毓秀的小姑娘,竟然在德行上有瑕疵。
好吧,她知道这男生是谁了。
冯褚皱眉,再次重申,“我没有偷你的泡面,那碗泡面,我事后拿东西跟你换了。”
她吃的时候确实不知情,后来知道后直接就把亲手雕刻,并且戴在身上整整三年的木雕送给了他,也算是付过钱的。
“你是说这个么?”刘江毅拍了拍额头,然后解开了自己身后的背包,从背包狭小的夹层里拿出了一串钥匙。钥匙扣上有一个黑乎乎的木头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但还能从中知道一点,那就是雕工粗糙的很,“算了,都是小时候的事,现在你人也来了,我还是把这东西还给你吧。”
“毕竟就是一包泡面而已。”
刘江毅一脸大度的表情,不可避免的衬得多次重申一句话的冯褚有些过于较真了。
用一个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捡来的木头疙瘩就去换别人的东西吃,小小年纪心机就这么深,长大了也就这样了。
该看的热闹都已经看了,好几个人原本对刘江毅这个新闻系级草不感冒,毕竟在帝都大学这样集全国精英于一个学校,能考进来的都是人中龙凤,谁能服气谁?
刘江毅这个级草又算什么,不过就是脸长得好看了一些,专业水平对大二整个年级来说也就那样。
但现在几个人发现刘江毅的脾气是真的好,慢条斯理的,显得特别懂礼貌。她们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如果自己小时候有这么一个会占便宜的小伙伴,现在各种联系方式早拉黑了,更别说还能心平气和的在一起说话。
所以,刘江毅是个温柔系的男神,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听说他家承包了西边食堂其中一个窗口的伙食,你说要是撩到他当我男朋友,以后我吃饭是不是就免费了?”
“你可想美事去吧,论文写完了么,补考准备好了么,还谈恋爱?”
“……”
“这小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怎么就……”
“谁知道呢,长得好看也不一定人品好啊。”
对于耳边各式各样的言语充耳不闻,冯褚见刘江毅这么说话,却丝毫没有取木雕下来的打算,她笑了一下,然后伸出自己白嫩嫩的手,“拿来吧。”
“既然你都开口了,我不接也不好。你放心,我明天就买十包泡面还给你。”
没想到都这样了冯褚还能忍的下去,刘江毅拿着钥匙的手顿了一下。不过话说都说出口了,况且就是个没什么用的木头疙瘩,还就还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罢,刘江毅没有犹豫就飞快的将小木雕取下递给了冯褚。
“你以后要是倒霉了,可千万别再问我要回去,因为你要我也不给了。”冯褚一字一顿的说。
这人当她的东西是那么容易就送出去的么?
这个小木雕被她贴身蕴养了三年,凝聚的功德气运够保一个人三十年里平安顺遂了,平日里在刘江毅不知道的情况下,很多东西他都得仰仗着这个小木雕。
没了它,他也不过是个偶尔倒霉偶尔幸运的普通人而已。
或许是冯褚的表情太过郑重,刘江毅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反应过来之后,他又恢复了平静。
不过就是一个用习惯了的钥匙扣,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个时候,围观了整个过程的裴钦突然出声了。
“啧,亏你还自诩大度呢,就一包泡面,我在这里听了得有半个小时了,翻来覆去就是抓着人家不放,我耳朵都快长茧子了。”掏了掏耳朵,裴钦表现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如果说在帝都大学这块地方,刘江毅是某个系级别的帅哥,那裴钦就是公认校草级别的,再加上他的家庭背景,就算是在帝都大学这样学术严谨的地方,还是有很多女生偷偷对着他发花痴,在背后做着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所以,刘江毅和裴钦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人。
原本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刘江毅还按捺不住怒火,准备反驳两句,但抬头看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人之后,他忽然就哑了。
裴钦这人说智商高是真的智商高,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嘴贱,看到谁都想燎两把。
同样都是新闻系的人,不过一个是大二一个是大三,平时打过的交道也不少,这么一来二去的,相互之间有过龃龉也正常。
总之一句话,裴钦看不上刘江毅那副道貌岸然的面皮。
知道裴钦有些针对自己,刘江毅倒也没有坐以待毙,两者的贫富差距就成了他最好的武器。
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家宣扬成艰苦奋斗的底层人民的典范,又对外抱怨过几次村子里那几个人都是光吃饭不干活儿的主,久而久之,他家讲义气,懂得知恩图报的名声就传开了。
之前甚至还有不少人劝刘江毅赶紧跟刘常说,把那几个人辞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上庄村那里过来打工的青年才是真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有了这些好名声,生意方面就不成问题了。刘常每天把给学生吃的菜量弄的足足的,这样更能显示出农村人的朴实,但私底下是怎么想的,也只要他们自己知道。
这也是殷杰夫妇明明有那么好的手艺,却依旧没有刘常赚钱多的原因。
殷杰夫妇做菜精细,这么一来成本自然就增加,价格也会往上走。对比之下,刘常那里的饭菜虽然味道差了那么一点,但胜在价格低,饭量足。
当然,这一切办法以刘常的智商当然是想不到的,其中基本上都是刘江毅在运作。事实证明,他这个方法确实不错。
人都有仇富心里,见到真正出身富贵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想起对方厉害的祖辈,至于被评论的人身上的闪光点,就这样被忽略了。
裴钦只要一刁难刘江毅,别人就自动将这种行为上升到阶级问题上,时间长了,裴钦在不知道的时候,他的名声就已经差的不能再差了。
如果说刘江毅是伪君子,那裴钦就是真小人。无论刘江毅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他一点也不在意,看准时机就变本加厉的奉还回去。
如此,两人争执的场面倒也不是那么难遇到,差不多十天半个月就有这么一次。不一样的是,这次起因成了冯褚。
看着不知道怎么就变得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冯褚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把场地让给他们。
卷了卷从耳际滑落的头发,冯褚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这个时候,刘江毅也顾不得她了,只专心致志的应付裴钦。
“什么大度不大度的,我就是个普通人,遇到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有点激动才说了这么多。”刘江毅笑的格外亲切。
裴钦冷笑,一点面子也不给,“我觉得,你最拿手的东西不是学习,而是怎么揭人伤疤吧?”
“哦,我差点忘了提醒你了,听说你上个期末挂了一科。那你可要小心了,帝都大学对学习要求可高着呢,不是回回都那么幸运,能让你六十分及格通过。我建议,你还是好好复习吧,别去随便找人叙旧了,看着别人跟你多熟一样。”
“你!”要说裴琛这一张嘴是真的毒的很,哪怕是常年戴着面具的刘江毅也被他气得双目通红。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好,我现在就来问问这个小姑娘。”裴钦转头,中间连停顿都不带停顿的,“小姑娘,你自己说,你认识他吗?”
这个时候,傻子才说认识,说认识的都是傻子。裴钦本意就是联合刚刚被欺负的冯褚让他丢个脸,没想到冯褚下面的话差点没把他给噎死。
“我认识他。”冯褚老老实实的承认。
裴琛就没有见过这么不开窍的女生,真是白长了一张聪明脸。然而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还是太嫩了一点。
“他小的时候掉进粪坑过,还是我找人把他捞出来的。”刘江毅欺负她没有人证,她现在胡扯八道一通,他同样没证据反驳。
裴钦:“……”
这小姑娘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果然,看起来蔫儿了吧唧的人,报复起来最狠。
很快,裴钦看到有好几个同校的女生带着讪讪的表情,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几步,然后飞快的往餐厅里面走了。
已经树立了三观的人不会轻易被刘江毅动摇,他们有理智有思想,他能说动的,也不过是那些耳根子软的。
终于,刘江毅尝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
见到对方憋屈,又碍于平常在人前形象不敢发火儿的刘江毅,裴钦只觉得身心舒畅,“走了。”
难得的,他没有独自离开,而是招呼了旁边的冯褚一声。
刘江毅看了她一眼,看似平静,实则警告一般的开口,“明天你还来么,我爸给你的工资你觉得合适么?”
两个问话看起来像关心,但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刘江毅一清二楚。
冯褚才不吃他这一套,她举起手中五张粉粉嫩嫩的百元大钞,露出上面伟人的头像,笑嘻嘻的说:“你爸把我拒之门外,对面好心的姐姐收留了我。”
好心姐姐,那不是殷杰么?
然而不等刘江毅再开口,冯褚跟裴钦扭头就走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恼怒的情绪渐渐升腾。终于,刘江毅没忍住,骂了出来:“该死!”
几年前的仇没报不说,现在又被扣上了一个屎盆子,还有比这更憋屈的事么?!
刚刚他有多温和,撕破脸之后面目就有多狰狞。说到底刘江毅今年也才二十多岁,歪心思虽然多,但也没达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一旁有人浑不在意,有人却已经将这一幕记了下来。
另一边。
冯褚把玩着自己的小木雕,一脸乐滋滋的表情。
“你高兴什么呢?”憋了半天,裴钦还是没憋住问了出来。
冯褚眨眼,“我高兴他很快就要倒霉了。”
这个他只能说是刘江毅,裴钦还是知道的。看她的表情,裴钦皱眉问:“你怎么他要倒霉?”
“因为他没了这个。”将小木雕抛到天上又准确的用双手接住,冯褚随口解释道。
“你刚刚不是说了么,他回回都是六十分过关的。”
冯褚作为一个记忆力特别好的精怪,对于听到过的话都能一字不漏的重复出来。
就和记殷杰炒菜的动作一样。
回回六十分过关,那绝对是运气的关系,而刘江毅浑身大部分运气,来源都在她三年前送的这个小木雕上。
裴钦没见过这么孩子气的人,一时间也就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玩儿了半天,一直到出学校门,冯褚忽然又变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东西,到底跟当初不一样。况且,她也有了新的生肖牛木雕,不需要这个了。
“你要么?”冯褚伸手。
看着小姑娘白嫩的手心里躺着一个黑乎乎的木头珠子,裴钦忽然很想掉头就走。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抗拒,冯褚撇嘴,不情愿的加上一句,“保平安很灵的。”
这些人真不识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