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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工的第一宿,褚玉瑭绷直了身体,像一具木乃伊似地躺在施婉琬柔软又宽敞的床上。身边的人倒是毫不设防地沉沉入睡,这令褚玉瑭非常羡慕。
一夜睡不着的褚玉瑭望着黑漆漆的床顶,脑子里冒出来各种奇怪的想法。例如,为何施小姐会如此放心地就让自己躺到她的身边,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趁机行之不轨?又例如,施小姐的这个病怎地如此奇怪?听大夫介绍,说是患病最初是长睡不醒,后来是醒来也昏昏沉沉,现在总算是有所好转,但是却仍有不定时发作的可能。那么,今夜过后,施小姐还会按时醒来吗?
带着这样的问题,褚玉瑭迷迷糊糊地熬到天亮,终于可以喜滋滋地捧着真正意义上自己的劳动所得去开启新的事业。其实褚家的产业并非是靠餐饮起家的,但是近几年的大肆扩张却大多数是酒肆和茶馆。
“玉瑭,你说在城外开个这样的饭馆真地可以挣钱?”刘丰看了看四周,有些怀疑。
楚绥也不出声,但是她总觉得褚玉瑭的运气不错,连相府的绣球都能抢到。现在又有了相府姑爷这一重身份,跟她合伙做生意,风险总比夫妻独立创业要小得多。
“刘大哥,刘大嫂,你们看,这里四周有什么?”褚玉瑭随意指了一圈。顺着她手所指的方向,刘丰夫妇看了一圈。眼中是再清楚不过的无奈,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因为这里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们才会成为独一无二的。”褚玉瑭笑了笑。
“可是,这里再走一个多时辰就到城门了,干嘛非要在我们这里停留吃饭呢?走得快些,不是就能进城了吗?城里的选择可多了去了。”楚绥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褚玉瑭望着刘丰夫妇,眼底不见半分动摇和犹豫。她解释道:“其实咱们这个饭馆是针对特定客人的,就是那些长途赶路而来,饥肠辘辘,手头却不宽裕的普通百姓。或者上京赶考的穷书生也是我们的目标。”
“这。。。那他们手头不宽裕,就更不会来吃了。好歹也是要花钱啊。”刘丰听褚玉瑭这么一说,更加没底了,语气着急起来。
“刘大哥,你先别急,你听我把话说完。”褚玉瑭抬手示意刘丰镇定,接着又认真向他们说明自己的想法。
“手头不宽裕不代表压根没有钱,他们总归是要吃饭的。但是一路上风尘仆仆,肯定觉得又饿又累。这种状态下,若是坚持熬到进城,必然要去大吃一顿。城里的店租比城外贵那么多,饭钱自然不会便宜。若是能在这里吃饱歇足,再走一个时辰进城,饭钱就能节约不少。有钱人家自然不在乎这么点差距,但是那些本就要靠精打细算过日子的人,不可能不在乎。”
楚绥从前在仁寿坊里,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每日都要精打细算,每日都要算着能花多少。即便这样,到了月末,还是觉得头寸短缺。虽然现在手里宽裕些了,可是烙印在生命深处的那种匮乏感,令她到现在依旧想着能少花就少花,要是可以不花,那就更好了。
刚才听褚玉瑭这么一说,倒还真地觉得有些道理。要是换做她,她肯定会拉着刘丰在进城前把肚子填饱,到时候进城就能省下一顿饭钱。这里距离城门不算太远,所以就算吃饱走到城内,也不至于又饿坏了。一个时辰的路程,也不会耽误赶路人的行程。这么一想,这个计划就变成很可行了。
“那,咱们直接搭个档口也行啊。我看半道上很多这样的茶歇点。”刘丰是听懂了褚玉瑭的想法,可是他又犯糊涂了,何必要花几十两,
弄个正正经经的饭馆呢。
“刘大哥,咱们的竞争对手是城里那些正儿八经的饭馆,难道我们随便搭个篷子,供应些点心和茶水,就能将生意做大吗?那咱们的客人都会对我们视而不见,加快脚步进城吃饭。”褚玉瑭轻轻摇头,否定了刘丰的提议。
“我觉得玉瑭说得有道理。虽然饭馆生意我没经验,但是我把自己当成刚才玉瑭说的那些客人,要是看到这儿有这么一家店,我会进去的。”楚绥想了一阵,同意了褚玉瑭的说法。
“如果刘大嫂你觉得这家店味道不错,价钱又实惠。你进城后遇到了与你相似的人,又或者你回乡后,有同乡也要进京,你会怎么样?”
“当然是要告诉他们,来这儿吃饭啊,省钱!”楚绥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愣了下。
“这不就成了。咱们这个店不用招揽所有上京的人,咱们的店面和人手也负担不了。但是如果我们可以抓住最想要的也是最适合的客人,那么我们很快就有获得口碑,回头客还有慕名而来的客人会越来越多。”褚玉瑭在褚家时,这样的例子,无论是书本上,还是实际所见,都看得多了。
刘丰夫妇相视一眼,觉得褚玉瑭的分析有道理。既然有发展空间,又有褚玉瑭参与经营,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手里的这笔余钱不也正是褚玉瑭替他们争取来的吗。
“那行!既然玉瑭你说可以,那咱们就撸起袖子努力干就是了。买羊肉咱们在行,做生意你比我们懂,你让我们干嘛我们就干嘛。”刘丰下了决心,要抓住这人生中的第一次转机,好好经营一份事业。
褚玉瑭感动于刘丰夫妇对她的信任。这份发自内心的信任感和从前在褚家听到的各种恭维和夸赞都不一样。那时候,许多人都称她是难得一见的商业奇才,还有人对她的大手笔经营合并啧啧称奇。其实褚玉瑭知道,那些溢美之词自己受之有愧,不过是顶着褚家继承人的名头,还有那么多经验丰富的管事们替自己奔跑操劳,而自己不过是坐享其成。
回府之后,褚玉瑭嘴角还残余着这一丝的落寞自嘲,施婉琬却以为她是今日去洽谈生意不顺利。细问之下,才发现褚玉瑭果然有些经商天分。要说上一回在仁寿坊替街坊多争取了些利益是凑巧,那么这一次经营饭馆,她的思路就显得十分清晰,并且目标明确。这可不是随口胡诌可以解释的。
“夫君,你从前在家乡是做什么的?家里可也是经营的吗?”施婉琬从前并不关心褚玉瑭的过往,只要她是个安守本分的人,老实听自己指令就可。
但现在她不得不多一个心眼,一是褚玉瑭的女扮男装的身份令她感到不解,而仁寿坊和开饭馆的事让她想起了成亲前爹曾和自己说过的话。难道眼前的这个褚玉瑭真地就是江南首富的那个褚玉瑭?
“娘子,你怎么突然这么问?”褚玉瑭有些紧张着喝着茶,眼神四处乱飘,不敢直视施婉琬。
“我只是觉得你颇有些经商方面的心得,所以觉得好奇。要是家里不曾经商,你又是如何懂得这些道理的?”施婉琬将褚玉瑭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的怀疑又多了一分。
“嗯,我家乡在江南,那一带大多是小本经营的商贩之家。我爹之前的确是经商的,不过由于太过劳累,很早就病故了。”褚玉瑭想起小时候懵懂的记忆,那时候爹出远门回府,似乎还没来得及多抱一抱她就一头扎进书房了。
“对不起,夫君,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施婉琬知道至亲亡故的那种痛楚,娘亲去世何尝不是她心底最深的伤口。现在再看褚玉瑭眼里散发的哀伤,她相信,褚玉瑭的难过是真情流露。
“爹虽然走得早,但他的教诲我一直记在心里。只可惜我那时还太小,没什么机会跟他学本领,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褚玉瑭觉得自己愧对褚家继承人这个名号,她连爹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那。。。”施婉琬还想问些细节,但看见褚玉瑭已然红透的眼眶,于心不忍。
“夫君今日四处找寻店铺,想必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施婉琬将心底的疑问压了下去。既然褚玉瑭没有否认家里经商的背景,那么剩下的,就让她自己去查清楚吧。
若是褚玉瑭真地是那个褚玉瑭,这背后想必也有一个不可告人的大秘密。施婉琬感同身受,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自己和丞相府都牵连了进去。
“又要睡觉啦?”褚玉瑭现在将每日的睡觉当成是一份工作,听见施婉琬提醒她时辰不早,心头又是一痛。
“怎么,夫君不想睡吗?”施婉琬不解地看着她,难道她还有别的打算?
“噢不不,我自然是想睡的,也该要睡的。”褚玉瑭怕自己的退缩让施婉琬生出别的误会,又上演昨夜那副愁云惨淡的哀戚,连忙快步走向床铺。
再说,这预支的银子她可是花出去了。不老老实实□□,她哪儿来的银子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