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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晚上要上晚自习,吃完午饭胡佑民就返校了。带了一瓶辣萝卜、一瓶腊豆豉、一瓶酸菜,省着点可以吃二周。
学校食堂开饭之前他赶回了学校,他到食堂打了二两米饭回宿舍吃,嚼着嘎嘣响的辣萝卜,吃得很香。
这次回家让他懂事了很多,以前努力学习是因为对知识的渴望,因为可以不干农活;现在是为了跃出农门,改变自己的命运。
学习刻苦认真的胡佑民,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在年级也是前十名,将来考个重点一本应当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不是一个意外出现的话。
自从上次很晚才走回家后,为了不让父母看到自己难受,他便很少回家了,每个月的生活费由父亲卖竹框时顺便给他捎过来。
每个周日他就去捡垃圾,塑料瓶、易拉罐、废纸等,凡是能卖钱的都捡,运气好时每天能捡二块多钱、最差也能捡块把钱的废品。
一个周六晚上,他跑得有点远,不过收获也大,捡了一大袋子废品,回来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了。
当他兴冲冲地往学校赶时,被一个年轻人拦住了:“我是联防队的,你是干什么的?背的是什么东西?”
他有些发懵,小声说:“我是一中的学生,背的是刚捡的废品。”年轻人怀疑地问:“学生?你一个学生捡废品做什么?打开看看。”
他胆怯地放下袋子,年轻人用手电筒一照,见里面全是废纸、塑料瓶、还有一些废铁丝,没有值钱的东西。
年轻人见他不是小偷,声音缓和下来,疑惑地问:“你不好好读书,捡这些东西干什么?”
“想换点钱做生费活,大哥,我不是坏人,你放我走吧?”他垦求道。年轻人有点不放心地问:“你班主任叫什么?校长叫什么?”
他可怜巴巴地说:“班主任叫童怀山,校长叫李国平,大哥你别告诉他们好吗?他们知道了会批评我的。”
年轻人见他很快说出了老师的名字,相信了他,也有点可怜他,从身上掏出一把零钱说:“家里很穷吧?这些你拿去花,以后好好学习。”
“大哥,谢谢你,我不能要。”他坚决地拒绝了。年轻人被他的要强感动,柔声说:“我以后将单位的废品都收起来,放到传达室,你每个星期来拿一次,这总可以吧?”
这次他同意了,感激地说:“大哥,谢谢你,我每个星期六晚上来拿吧,我先走了。”说完他背起袋子往学校赶去。
这不但解决了周日的生活费,还有节余买些学习资料。这样的日子直到高三寒假,他发现了家里的异常,问父母什么也不说,只要他安心读书。
偷偷地问弟弟才知道是母亲的风湿病去年加重,差点瘫痪了,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借了一千元外债,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这时弟弟上初三,妹妹上初一,加上自己的开支,让家里像压了一座大山,他明白了父母极力掩饰下的愁容,他的心如刀割般难受。
开学后同学们都投入了紧张的学习,只有四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大家都争分夺秒,连以前调皮捣蛋的学生也安静了。
他却没有心情学习,想到家里的情况,认为就算考上了大学也没钱去读,可不学习,心里更加空虚。
在一次偶然中听别人说考军校可免一切费用,还有津贴,他死灰复燃,也开始了复习,准备考军校。
可命运喜欢捉弄人,体检时因为他是扁平足,被刷下来了。悲愤的胡佑民只想质问苍天:老天你为何待我如此不公!
一天,他在课桌里发现了一封信,打开一看,是班上一个女同学写的:“佑民,你家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你萎靡不振的样子,我心里好难受,马上要高考了,你这样子怎么能考好?有什么困难能告诉我吗?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这个女同学虽然是市里的,但也是普通工人家庭,帮不了自己,再说他也不愿接受别人的怜悯。
在她的信后面写道:“谢谢你,没事,我能处理好。”然后他将信偷偷地塞到她课桌里。
接下来的日子,胡佑民倍感煎熬。看到紧张学习的同学,他更加难受,从学校图书馆借了一些小说,偷偷地看了起来。
一次被老师发现了,老师无比愤怒,拍着桌子说:“差生都在搞学习,你却在这关键时刻看小说,你很了不起是吧?”
“你接到了清华、北大的录取通知书是吧?你太不像话了,太让我失望了,明天让你家长来学校,真是乱弹琴。”
他捎信让父亲来学校,羞愧的他不敢面对父样,躲到宿舍里去了。父亲在老师办公室谈了一个多小时,回到他宿舍后,张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叹了一声气走了。
望着父样微驼的背影,他难过地趴到床上大哭了一场,哭得撕心裂肺,天昏地暗!
高考三天对胡佑民来说是读书生涯中最轻松的,也是最难过的,早就想好了弃考的他,考试时也不看题,胡乱填答案。
每科试卷半个多小时就做完了,但他不敢交卷,挨到离考完只有十多分钟了才交卷离开考场,也不和其他同学对答案、讨论,跑到宿舍里去睡觉。
九一年高考揭榜,胡佑民只考了三百四十多分,让人大跌眼镜,他自己也有些疑惑,乱填也能考这么多分?
或许是他在潜意识里做对了许多题,在众人的婉惜声中,父母问他要不要去复读?他坚决地拒绝了,说要出去打工。
那时候有一些沿海合资、外资企业到内地来招工,不过挑选严格,不亚于参军时的体检。
乡政-府设有一个劳务输出办公室,胡佑民便去这个办公室咨询近期有无招工?
接待他的是个年轻人,比他大不了几岁,他和气地说:“这里没有人来招工,你到市劳务公司去看看吧。”
说完给他开了一个证明,他拿好年轻人给他开的外出务工证明,坐上开往市里的班车。
赶到市劳务公司时己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有一个公司正在招人,站成三排约三十多个年轻人在立正、稍息,还要做俯卧撑。
他没工夫看这些,急着去找招工办。招工办挤满了人,轮到他时,办事员只是让他填了一张表让他回去等消息。
过了三、四天,等得无聊的胡佑民又去市劳务公司,告之还没有公司招人,出来后听到有人说这几天有个鞋厂招人,但去的都是有关系的,没有后门很难被招上。听到这些议论,他很愤怒,更多的是无奈。
回家后问有没有亲戚朋友在沿海打工的?父母都摇头说没有,过了好一阵父亲说:“我三叔在东陵军区里当兵,要不你去投奔他?”
他从没听说过有这门亲戚,更没见过这位三爷爷,父亲缓缓地说:“他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一位抗美援朝的老兵,听说现在是师级干部了。”
不知道师级干部是多大的官,但胡佑民知道当官的有权、能办事。渴望挣钱、改变命运的他,对眼前出现的任何一根稻草都会紧紧抓住。
他到爷爷家,要爷爷给他弟弟写了一封信,托他帮忙给自己找份工作,然后拿了通信地址回家,准备按地址去东陵。
对于胡佑民的东陵市之行,父母是心酸无奈,特别是母亲一边帮他收拾行李,一边擦眼泪,儿行千里母担扰!
揣上家里凑来的一百多元钱,背上一个很大的行李包,在父母的叮嘱声中,他坐上了去省城白沙的班车,再从白沙坐火车去宁海省东陵市。
炎热的八月,车上的人依然很多,没有座位了,胡佑民只能坐在过道上的小板凳上。
这次去东陵是鲁莽的,他没有等这位从未谋面的三爷爷回信就出发了,他不敢等回信,怕等到的是一封无情的拒绝信。
他想好了,就算这位三爷爷不收留自己,捡垃圾也要留在东陵市,农村实在找不到赚钱的门路。
到白沙火车站后,他顾不上吃午饭,先到窗口排队买票,排了半个小时才买到票,却是无座的站票。
他小心地收好火车票,这可是五十多元买的,千万不能弄丢了。离上火车还有三个多小时,他想找点吃的填饱肚子,可车站里的东西太贵了。
火车站马路对面的东西也贵,他继续往前走,走到一条小巷子里,有粉馆、有包子店、还有小饭店。
他吃了一碗米粉,想了想,又买了一块钱的包子、馒头,一块钱的香樵,准备在火车上吃,水就不用买了,从家里带了一大瓶茶水。
检票上火车时人山人海,他仗着自己年轻挤上了车,有些挤不上车的就从窗口往里爬,整个场景像逃难一样。
他找了一处不太挤的过道,放下背包,靠着椅背休息,在一声长长的汽笛声中,火车慢慢地开动,咣当、咣当地驶离了白沙。
虽然是第一次坐火车,但他并没有多少新鲜感,那时的火车大多没有空调,速度慢,拥挤不堪。
坐火车就是遭罪的代名词,有钱坐卧铺的除外,特别是坐软卧的,不光是有钱就行,还得有权、有关系。
上了火车他才注意看车票,这不是直达的车,要到燕京西站改签,火车要在路上跑三天二夜,他没觉得有多可怕。
倒是脑海里不时想象到东陵后的场景,想来想去也不和是个什么结果,索性不想了。
不时有餐车来来去去的叫卖,坐在过道上的胡佑民只得不断地起身避让。火车上的东西比站里还贵,他吃了二个馒头,二个包子就算是晚餐了。
晚上十一点以后没有餐车叫卖了,车箱里的大灯也关了,只有几盏昏暗的小灯开着,大家都昏昏欲睡,他看到有人钻到座位底下睡觉,便也钻到一个座位底下睡了。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人踢醒的,原来是上厕所、或去洗脸的人,走路时不小心踢到他了,他从座位底下爬出来,也跟着去上厕所。
排队上完厕所,洗了把脸,便拿出昨天剩的包子馒头吃,突然听到有人喊:“黄河,快看!”
透过车窗往外一看,火车己上桥了,黄河很宽,可水面不宽,有三分之二是河床,与李白的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相去甚远,显得有些苍凉。
到燕京西站改签时,有了座位,这让疲倦不堪的胡佑民格外高兴,坐到座位上的那份舒爽比吃了一份红烧肉还惬意。过道上没有了站着的旅客,感觉车箱里安静了许多,舒服了许多。
火车过山海关的时候,他趴在车窗上看了很久,可惜在火车上看不到什么,更感受不到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伟。
居说镇守山海关的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引清入关,后有一说吴三桂先降清,李自成后抢陈圆圆。不管怎样,只是留下些谈资罢了。
“在想什么呢?”徐勇进来打断了他的回忆。胡佑民连忙收起信,笑着说:“在给家里写信呢。”
他在床边坐下问:“明天要正式上班了,都收拾好了吧?”胡佑民点头说:“都准备好了,谢谢你,明天八点上班吧?”
“嗯,跟我客气啥?食堂在三楼,晚上六点开餐,到时你自己去,我就不来叫你了。”他告诉胡佑民一些事情后就走了。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装好信,准备吃完晚饭后,投到镇上的邮箱里,希望田玉梅能早点回信,以解自己的相思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