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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毛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要是别人,她连问都不会问。
因为是哥哥,她才会忍不住多问几句,可她也知道他的性子,问十句,能回答十句,但十句还不如她一句话的信息量大。
她听他说路过,点点头,“下次不要来了,医院病菌很多的,你免疫力向来不好。”
很容易生病,动不动咳嗽发热感冒,尤其冬天,甚至有年冬天,天天低烧,反反复复半个月都不见好,去检查,又没大毛病。
羽毛皱着眉,一副担心他被病毒侵袭的样子。
她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像觉得他是个玻璃娃娃,一碰就碎了。
夏与唐知道自己说没事,她也不会听,便就没有反驳她。
羽毛值夜班,吃了饭就回医院了。临走前特意去买了张手机卡换上,把新手机号存在哥哥手机上。
他的手机是特制的,是他公司的产品,技术部的概念款,因为种种原因暂时无法量产。所以也算是独一无二了。
手机偏小,操作系统不是常用的,羽毛翻了好几下没找到通讯录,却无意翻到了短信,秦桉说:下午是有急事吗?怎么突然中断了会议。
哥哥没有回,也可能回了电话过去,他一向不大喜欢发消息。
秦桉是哥哥的合伙人,公司另一个老板,也是他大学少年班的同学,羽毛还见过。
下午在开会?为什么突然中断会议……
“找不到?”夏与唐在开车,齐沅把她车开走了,他正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
羽毛按了返回,终于找到了通讯录,“找到了。”
她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抿着嘴,没问出声。
羽毛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奇怪,明明知道人和人之间需要空间和距离,却总是忍不住打听哥哥的一切,或许他下午有别的事吧,或许做完了别的事,就路过医院顺道来看她。
她不应该问太多的。
车子停在急诊大楼前的空地,开了双闪,临时停靠不能太久。
他扶着方向盘,清隽贵气得像是个刚刚从红毯上下来的大明星:“明早我来接你。”
“不用,我坐地铁回去。”羽毛下了车,弯腰扒着车窗看他,再次叮嘱他的手,“最近不要碰水哦~”
夏与唐侧头,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几点下班?”
羽毛只好回答:“八点。”
她担忧,“你不要上班了?我自己坐地铁回去就好。我又不是白痴,不然打车也行,干嘛非要你来接我。”
夏与唐沉默看她,“羽毛……”
羽毛停止碎碎念,抬着眼认真看他,等着他说话。
女孩子的眼神温柔干净,仿佛这世界都是光明灿烂的。
“没事,明天我休息。”他咽下情绪。
“啊,”羽毛恍然大悟明天周末,总裁也是过周末的,她笑起来,“我都忘了,那辛苦你啦~”
羽毛用手势比了个心给他,“哥哥你最好了。”
说着,她挥手,“再见再见,我要走了,待会儿来不及了。你路上小心啊!一定要小心。”
夏与唐看着她的背影,沉默笑了下。
秦桉的电话正好打过来,无奈问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齐沅已经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到了夏与唐这地位,脑子人脉都不缺,偏偏在一个小姑娘身上频频犯蠢,一个信息不明的新闻,都能让他分寸大失。
夏与唐工作以来,很少把私人事情摆在工作前头,他最近接连犯禁。
“抱歉,不会耽误工作。”他说。
齐沅已经及时调整了日程,这些都是小事,秦桉只是觉得:“唐,你就没想过,告诉她?你们又不是亲兄妹,定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收养关系也早解除了……”
夏与唐抿着唇,目光透过车窗玻璃眺望医院,急诊大楼肃穆庄重,人来人往,神色各异,羽毛刚刚跟他说:“忙起来不怕,晚上闲下来安静的时候才可怕,有时候突然就是一阵拗哭,你就知道,又有人去了。”
羽毛碎碎念,“之前有同学问我,说医生是不是见多了死亡就没有波动了,免疫了。怎么可能呢!尽管几乎每天都会遇见,但每次遇到心都会猛地一揪。永远也不会有人对死亡无动于衷的。医生也不会。”
就像他以为,离她远一点,时间久了,某些情绪慢慢就淡了。
但无济于事。
夏与唐把车开了出去,“没有。她想把我当什么,我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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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男朋友好帅啊羽毛。”有人特意来跟羽毛说,“下午的时候就看到在急诊大厅坐着,我们还以为是哪位病人或者家属呢!原来是医生家属啊!”
羽毛一脸怪异,“不,不是。分手了,那个不是我男朋友。”
她想解释是哥哥,但因为早就解除收养关系,户口也早就分离了,大家都知道羽毛是独生女。
解释了又难免被追问,于是想要含糊过去。
结果因为不坦诚,引来更多的追问和议论。
羽毛分手得突然,也只有君君姐知道一些,这会儿听见大家在议论,简单解释了下,骂了渣男两句。
“啊,无语。男人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偷腥的时候志得意满得意洋洋,被发现了就一脸委屈,真当普天之下皆他妈,做错了就得原谅他呢!脑子有病就去治治好吧!”一个女医生也是渣男受害者,此时颇为感同身受,连带着自己前男友那份儿,激情骂起人来,“男人就是贱。”
旁边一众人被逗笑,有个男医生弱弱举起手来,“姐,不兴开地图炮的,男人也有好东西的。”
就好像任何行业里,都有好人坏人一样。
医生和患者不是对立面,对立的是应当是事件,而非整个群体。
因为唐医生的事,二附院下午就上了社会新闻,以往这种事也发生过,但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闹这么大,因为媒体在报导的时候,由于医院拒绝采访,他们先去深挖了病人并报导了出去。
大家最先看到的信息是,一个被生活所迫被贫穷压垮的中年男人在忍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然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那时猜测声无数,因为医患固有的矛盾,导致这种事太容易在民众敏感点来回横跳。
事情未明朗之前大家先共情了中年男人。
羽毛吃饭的时候就翻到了新闻,科室的大群里也在议论,不少其他科室不明情况的同事也来询问当时在场的医护,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羽毛翻了两下新闻下面的评论,觉得无奈又气愤:
【不是被逼到一定程度,谁愿意做这种事呢?】
【现在人真的压力太大了。】
【但凡医生态度好一点也不至于这样。】
【虽然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捅医生,但我总觉得不会无缘无故被捅。真的,现在医生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都没有医德了。】
【每次去医院医生护士都拽得二五八万的,一副谁欠他钱似的样子。】
【真他么当医生服务行业了啊?你去急诊试试,一个半天七八十号病人,连个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谁有空冲你笑,他要是渎职我帮你骂,他没冲你笑就是拽啊?】
【怎么就没有医德?具体做了什么,哪个医院,哪个医生,证据呢?张口就来!】
【谁不累,搬砖不累啊!累关我屁事,我就是看着不爽,你当医生不赚钱啊!既然都是赚钱的,谁比谁高贵,别整得很高尚似的。】
……
演变着演变着,就变成了一堆人无脑互喷,所有人似乎在为病人医生鸣不平,其实是在宣泄自己生活中遇到的委屈。
所以讨论度持续发酵,事态已经完全脱离了事情本身。
到了唐遇医生脱离危险,医院才派了代表对此事做了全面回应。
整个事件当中,唐遇实在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反而是病人一直在逼迫他。
急诊的监控带录音的。
监控录音调出来,一切都很清晰明了,唐遇解释了好多遍,以防病人听不懂,一遍比一遍更通俗,病人的关注点却并不在这里,他只想让医生明确告诉他要还是不要手术,手术能保证百分百成功。
然而这两样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明确保证的。
舆论又一边倒地骂病人胡搅蛮缠起来。
媒体又在不遗余力地在宣传医生的伟大。
主任叹了好几次气,其实作为医生,很多时候并不希望自己被捧得太高。
主任经过几次这种事,他对媒体有一种天然的抗拒,因为是人都是多面的,这世上没有完美的受害者,所以持续高热度的讨论,对当事人来说,即便没有做错什么,也难保证不被伤害。
好在医院对唐遇医生的信息保护得很好。
羽毛一晚上都在浑浑噩噩,今晚上夜还不太忙,下午接连送进来七个车祸病人,是一起车祸里的,三车连环相撞,其中一辆车还是酒驾,警察也来了。
羽毛和另一位值班的孟医生一直在手术台上。
下了手术,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交接班已经结束,白班的医生已经到位了。
孟医生直接在值班室睡了,羽毛强撑着精神,把白大褂脱了,洗了手,赶紧去看手机,怕哥哥又联系不到她,懊悔着,早知道就坚持不让他来了。
没有电话,只有短信:我在门口停车位。
羽毛着急走的时候,碰见君君姐,君君姐脸色很差,看见羽毛,低声说了句,“唐医生下夜并发感染,没救回来。”
羽毛疑心刚从手术上下来不清醒,她呆愣了两秒,恍惚问:“嗯?”
昨天脱离危险后已经转到心外了,羽毛还想着等好了一点,再去看看他。
君君拍了拍肩膀,不再多说,“回去好好睡一觉,你脸色都发白了。”
从手术上下来吃了两颗糖,脸色都没缓过来。
羽毛说不上什么感觉,沉默点点头。
出了急诊大楼,下了几天雪,今日阳光刺眼,刺得眼睛疼。
哥哥站在车旁等她。
羽毛走过去,忽然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肩上,好久没有动。
“怎么了?”
羽毛吸了吸鼻子,“哥哥,我很爱你。”
夏与唐的心跳漏掉半拍,“嗯?”??w??,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