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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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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雍交代了邵睦一声,就带着傅松等人去了街上他比较熟悉的刘记饭馆。

    共城不大,也不繁华,酒楼饭馆就那么几间,味道也不怎么样,这间刘记饭馆的老板他认识,以前在衙门里做事时与衙门里的同僚在这里喝过小酒,饭馆里有包间,够隐蔽,说话方便,最重要的是老板可以给他记账。不管怎么说他是主人家,没理由让客人破费。

    傅松对母亲非常的逊让,用对待父亲的礼节来招呼母亲,征求了邵雍的同意之后,就让傅老夫人坐了上座,自己和邵雍一左一右围坐在两边。

    不等伙计上茶水,傅老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拉着邵雍问开了:“邵夫子没在衙门里做事,那是在哪里教书?还是你自己开馆授徒?”

    邵雍尬笑:“邵某就在家读书写文章,没有外出做事。”

    傅老夫人夸赞:“邵夫子这么有学问,要是开馆授徒,一定要告诉我家松儿,到时候我们傅家送少年郎前来拜师!”

    邵雍苦笑,他一无地二无房三无功名,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开馆授徒:“邵某无德无能,老夫人高看我了,傅家儿郎若是想要读书,可以送往应天府书院,去有名望的书院读些正经书考取功名才是正途。”

    傅老夫人却道:“邵夫子太谦虚了,你的学问是在寻常书院里学不到的,观星知农是学以致用的大本事,不知比那些五谷不分不事生产的策论要强多少!”

    “……!”邵雍不由面色赫然:“老夫人言重,邵某不才。”

    学以致用当然是他的人生理想和追求,可是仔细想想,他其实也算是不事生产之人,画星象图虽然是为了计算星辰和星宿间的距离,属于历法计算的一部分,是门高深的学问,但是没有寻到用武之地啊!讲真,跟傅老夫人张口就来的天象知识相比,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是个书呆子。

    傅老夫人笑眯眯的道:“邵夫子不用谦虚,你的学问跟别人不一样,是研究天地间的大学问,一般人听都没听说过,那些书院里也没有,我看啊,应天府书院的先生也不及邵夫子的学问深呢。”

    邵雍觉得自己的脸皮烧的更厉害了:“不敢当不敢当!”

    傅老夫人转头说道:“松儿,你说是不是啊?”

    傅松一脸郑重:“母亲说得对!”

    傅老夫人高兴了:“我看啊你也别想着把辛哥儿参哥儿送去应天府书院,学些用得上的学问才是真本事,你爹在应天府书院读了十年书他自己都说还不如在老君山修行的这三年呢,哎,当年你爹要是能遇见邵夫子这样的先生就好了!”

    老太太说到最后,话风一转,竟然叹起气来。

    邵雍一听,敢情傅松的父亲竟然是应天府书院的学子,想必后来定是进了官场——有做官的老师或者同窗举荐,不经过科考也能吃俸禄——好的书院和老师同窗就是人脉资源啊,可惜他当年不懂!

    他的学问,跟应天府书院的先生们没得比啊!

    “傅官人,”邵雍改了称呼,拉开了自己和傅松的距离:“应天府书院是府学,是人才辈出的好地方,久仰久仰。”

    他估计傅松八成也是应天府书院的学生。

    傅松点点头微笑道:“应天府书院如今已经升为南京国子监。”

    要知道顺天府书院本就赫赫有名,考取功名的学子不计其数,如今从府学升为官学,意味着对学生的要求就高了,不是有心向学就能有机会进去读书。

    国子监是官学,只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入学,能被选进去读书的人数是有限额的,想插班补缺得托关系随时候位,或者极有才华让监事或者直讲高看一眼给个旁听的机会。

    这么好的书院竟然还被傅老夫人嫌弃?

    邵雍更退一步:“傅官人的公子有福了!”

    傅老夫人摆手:“读死书务虚名哪是什么福气啊!松儿,正好你也不用挠破头给参哥儿请先生读书了,我看不如送参哥儿来跟邵夫子读书。”

    傅松笑笑提醒道:“母亲,参哥儿才七岁。”

    傅老夫人:“七岁怎么了?参哥儿自己会照顾自己,吃饭穿衣不用人操心,还能帮着提水浇地洒扫庭院呢!”

    傅松抬手擦了把虚汗:“母亲,参哥儿若是能跟在邵夫子身边学习,我自然会派多两个贴身小厮照顾,只是参哥儿识字不多,邵夫子学问高深,教垂髫稚子读书那是大材小用了!”

    傅老夫人这才想起来:“呀,邵夫子,你教不教启蒙课?”

    邵雍心想,我连学生都不收,还谈什么启蒙课:“我只是自己研究学问,傅家小公子读书有傅官人用心足矣。”

    这时伙计敲门进来给他们上了茶水,殷勤的问想吃什么。

    傅松客气的礼让:“邵夫子,说好了今天我做东,不知夫子喜欢吃什么菜肴?”

    邵雍回礼:“在这里怎能让傅官人破费,我请。”

    还是傅老妇人痛快:“小二,把你们的拿手菜做两个热菜,两个凉菜,再来一壶清酒,烩面做两大碗。赶紧的,做了就端上来。”三两句就把伙计给打发出去了:“邵夫子,你就别客气啦,以后有机会去我家庄子上,。”

    傅松面不改色,他母亲从来不在这些虚礼上耽误时间,为免邵雍尴尬,就笑着说:“邵夫子,我有两儿一女,长子单名辛,今年十三岁,幼子单名参,今年七岁,正好我今年想给幼子找位先生启蒙,所以家母才急着说起这件事。”

    邵雍谦虚:“老夫人懂的比我还多,邵某才是大开眼界。”

    在这个世间,女子读书不易,能当家做主更是不易,他想,傅老夫人自称庄户人家,极有可能所学是家传。

    可惜他不能问太仔细,不能问傅老夫人的学识是跟谁学的,或许问了,傅老夫人会回答,傅松可就不一定。

    于是,邵雍转而问道:“傅官人打算找哪间书院呢?”

    还是别再说他收学生的事儿了,正好他也顺便打听一下外面世界的变化,家里那本邸报他只翻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看,根本没空。

    傅老夫人急着继续开头的话题:“邵夫子就别再谦虚了,你什么时候愿意开馆授徒我就让参哥儿什么时候来,学天文地理的先生,我就认定你了!”

    傅松照例附和:“是啊,邵夫子,请给小儿一个机会,只要邵夫子愿意教,我们什么时候再来都可以。”

    邵雍沉吟片刻:“不瞒老夫人说,研究天象是很乏味的。”

    研究真正的学问远远不及跟民间传说的那么有趣味,甚至可以说是枯燥。

    尤其是观星宿要远离闹市尘嚣,涉及到历法计算,对算术方面的要求极其严格,日复一日的绘图计算,别说小孩子耐不住寂寞,就连大人也没有几个沉得住气,老师李之才这么多年也就收了他这一个学生。

    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点点期待,万一傅松的小儿子有天赋呢?有傅老夫人这样的祖母言传身教,或许喜欢天文也有可能。

    傅老夫人笑呵呵的:“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打心眼儿里喜欢就不觉得枯燥,邵夫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嘛!参哥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他喜欢什么我最清楚不过。”

    说起孙儿,傅老夫人的眉眼间尽是慈祥疼爱,还有几分自豪:“参哥儿对历法记得可清楚了,二十四节气二十八星宿全都能说得出来,还会背《步天歌》。”

    邵雍大为惊讶:“能背《步天歌》?”

    神童啊!

    他七岁的时候还没见过《步天歌》的文字书,只有两页纸的《观象赋》片段,视如珍宝。

    能有《步天歌》一书,必定不是寻常人家!

    傅松笑:“只会背几句,不是全部。”

    会几句也很了不起啊,邵雍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参哥儿认识星象图吗?”

    傅老夫人骄傲的答:“认识!我家里有的天象图他全都认识,认的比我还多!邵夫子,不瞒你说,我们参哥儿可不是一般人,曾经有人说他是天上的参星下凡,参哥儿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邵雍来了兴趣,除了文曲星武曲星太白金星,这还来了个参星!

    不等他发问,傅老夫人接着又说起了所有不凡之人出生时的异象:“参哥儿他娘有一天晚上梦见灶王爷给了她一粒火种和一把麦穗,她以为是要她做饭给灶王爷吃,结果刚一打着火就醒了,睁开眼正好看到天上三星高照,一个月后把脉就有了参哥儿。”

    邵雍想了想参宿的星象图,参宿及其星官可不就是个灶台的形状嘛。

    可是,如果不是傅老夫人前面说过梦见灶王爷的话,他还真没把参宿七星跟灶台联系到一块儿。

    《史记》里说“参为白虎”,意思是参宿七星为猛虎,他曾在茶馆里听过“白虎三投唐”,故事里提到的投胎转世辅佐帝王建功立业的白虎星正是参宿七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