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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船上一片大乱,继后处反而风平浪静。
“娘娘。”弘昼派来的太监道,“船上危险,请随奴才乘小舟离开。”
原以为是走个过场的事,却没料到忽生变数。
“本宫不走。”继后淡淡道,竟转身朝甲板上走去,那太监吃了一惊,怕她出事,忙唤上几个侍卫跟了上去。
甲板上乱成一片,到处都是厮杀声,到处都是尸体,其中一个白莲教徒朝继后扑来,被侍卫给拦下了。
在这一行人的护卫下,继后赶到了太后舱房外。
“你怎么来了?”见了她,弘昼收起脸上的好整以暇,皱眉道。
继后看了眼熊熊燃烧的房门,眼中流淌过一丝悔意:“……弘昼,他毕竟是你的亲兄弟。”
“怎么,事到临头,你反悔了?晚了!”弘昼忽然高声喊道,“皇上不在,我便要主持大局,一旦火势蔓延,整条船都会付诸一炬!皇后,请你顾全大局,为船上这数百性命着想!”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继后后悔了,他却不后悔,于是继续将这出戏演了下去。
“让开!”只是继后却不愿配合他,见他不肯帮忙,竟自己一个人朝火场冲过去,火焰扑过来,烧上她的手指,一下子就烫出了几个火泡,她咬紧牙关,眼看着就要冲进门去,却轰的一声,脑子一晕……
弘昼收回打晕她的那只手,继后身体摇晃了一下,朝他怀里倒去。
“王爷。”袁春望轻声提醒,“白莲教众马上便要攻过来了。”
弘昼看着昏迷在自己怀中的继后,好半天都不愿松手,最后不情不愿的将人交给袁春望,嘱咐道:“花厅有重兵守卫,护送皇后去那儿,白莲教匪交给我, 平叛后自去会合。”
即便没有她配合,他也要一个人将这出戏演完。
弘昼率人赶到甲板,抽出剑,剑指长空道:“白莲教众纵火烧船,犯上作乱,全部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然而他真正要杀的人,却并不是这群被他刻意引来的白莲教徒。
“事情办得怎样?”趁着众人砍杀之际,他问身旁的小太监。
对方忐忑不安道:“刚得的回报,说是五阿哥不在他自己房里……”
“你说什么?”弘昼面色一冷。
太监小心翼翼辩解道:“刚才船上厮杀一片,许是趁乱逃走了,奴才这就派人去追!”
“全船搜查。”弘昼一字一句,重读道,“绝不可放过一个!”
却不等对方离开,又有一人回报:“王爷,杭州知府派人援助!”
弘昼一楞:“这么快?”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继后的临时反水,杭州知府的提前到来,一件一件意外接连发生,让弘昼心里生出一丝不祥预感,但很快被他强行按耐下去,心想:“无论发生了多少意外都无所谓,反正……弘历已经死了。”
只要他死了,那么无论发生多少意外,他的计划都算成功了。
“走。”弘昼整了整衣衫,“同本王一同去见杭州知府。”
白莲教徒不过仗着人多,比真功夫,绝非正规军的对手,如今有了杭州兵马的加入,立刻败下阵来,天将明时,甲板上的血越来越多,砍杀声越来越小,大部分白莲教徒皆变成尸体。
花厅里却一片愁云惨淡,没一个露出笑脸。
“昨夜太后船舱走水,皇上不顾自身安危,闯入火场救助太后,谁知横梁落下,堵住了舱门,皇上和太后都……”弘昼哽咽道,“都是我不好,若我比皇兄先冲入火场,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陆晚晚与纳兰淳雪听了这话,忍不住一起哭了起来,纳兰淳雪一边哭一边骂:“没用的废物,全都是废物!”
杭州知府也已经面色如土,救驾来迟,还让弘历死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乌纱帽一定保不住,却不知还有什么样的惩罚,忍不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捶胸顿足道:“皇上啊,臣无能,救驾来迟,都怪臣无能啊!”
继后原本晕着,被他们的哭喊声吵醒了,一言不发,冷冷看着弘昼的表演。
弘昼表演到一半,给袁春望递了个眼色,袁春望会意,开口道:“如今不是伤心的时候,还需要和亲王主持大局!沿岸的官员们都等着圣驾,现在该怎么办?”
先前的戏都是铺垫,弘昼抖了抖衣衫,正准备粉墨登场,却不料花厅墙壁上的水墨画忽然抖了抖,然后发出长长一声——吱呀。
水墨画后是一扇门,门扉朝两侧打开,弘历搀扶着太后从里头走出来,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弘昼脸上,似笑非笑道:“哦,都在啊。”
弘昼从震惊中回过神,强做镇定的行礼:“皇兄,臣弟救驾不及,险些酿成大祸,请皇兄降罪。 只是皇兄怎么会从……”
弘历笑道:“这艘龙船在设计的时候便留有密道。”
……为什么我不知道?弘昼心中一凉。
见弘历没死,在场最高兴的莫过于杭州知府,即保住了乌纱帽又保住了九族,当即喜极而泣道:“臣救驾来迟,深感惶恐,好在皇上和太后平安,便是百姓之 福、天下之福!”
弘历点点头:“你办的很好,比岸上驻扎的善扑营和护军来得都快。”
杭州知府一楞,微不可查地看了继后一眼。
太后奇怪道:“护军负责岸上守卫,就算驻营地远,看不见船上火光,每日有人骑马随船而走,专门负责监察,怎么会不通知?”
弘历冷声道“带上来。”
一名士兵被押了进来,按倒在众人面前。
“太后,此人便是负责岸上和御舟联络的士兵,四个时辰一换,骑马随行。 御舟出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不是报信,而是逃跑。”弘历淡淡道,“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太后九死一生,见他如见生死仇人,狠狠道:“说,你是不是与白莲教勾结?”
士兵战战兢兢道:“没有,奴才没有啊!”
“还敢说没有!”太后更怒,“若非与白莲教勾结,你怎敢玩忽职守?”
弘历叹息一声:“他不是玩忽职守,是收到上峰命令,御舟走水,视而不见。敢下达这种命令的上峰,又会是谁呢?”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弘昼脸上。
负责此次南巡安全的人是他,能够差遣联络兵的人是他,能够作为上峰向护军下达命令的还是他。
“弘昼!”太后勃然大怒道,“你居然敢犯上作乱!”
弘昼面色惶恐,跪倒在地:“皇兄,白莲教乃是叛党,意图颠覆我大清江山,臣弟怎敢与他们勾结,臣弟没有,臣弟真的没有啊!”
“你下令杀光所有白莲教徒,一个不留。”弘历却笑了,“不过杭州知府不归你管,他们抓了几个活口,包括船上的跟岸上的,随时可以带来与你对质,朕也想早点知道,究竟是谁泄露了御舟防卫力量,又是谁暗中勾结叛党。当然,也许所谓白莲教徒——”
他眼一眯,笑容渐渐从脸上褪去,森冷道:“不过是你豢养的杀手罢了!”
惶恐不安缓缓从弘昼脸上褪去,他缓缓抬头,面无表情看着弘历:“皇上,原来你早已设下圈套,故意引我上钩。”
螳螂捕蝉,焉知谁是螳螂,谁是蝉。
他原以为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先是教唆地方官献上瘦马歌姬,大肆宣扬弘历南巡是为了选美扩充后宫,等到他放火烧船,弘历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后面上船的白莲教徒杀死,而在百姓眼里,一个耽于享乐,荒唐无边的皇帝,真真死有余辜。
到时候他会杀光所有知情人,然后回去紫禁城,拥戴十五阿哥继位,而他自己则隐于幕后,做一个父皇摄政王。
结果,却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朕没想到你会谋反。”弘历缓缓转头,看向继后,“更没想到,你也参与其中。”
继后心肝一颤:“皇上,和亲王犯上作乱,与臣妾有何关系?”
弘历冷冷道:“船上混乱一片,和亲王派人围杀令贵妃和永琪,庆妃舒妃无人救助,唯独皇后你,打从一开始就备下小船,供你先行!朕想,倘若朕有个意外,你们两个定是要扶十二阿哥登基了!”
“……船舱大火的时候,臣妾没走,白莲教围攻杀戮的时候,臣妾也没走, 因为你在船上!可你现在竟然怀疑我?刘大人!”继后忍着眼中泪水,发着抖道,“你告诉皇上,到底是谁给你送了消息,说皇上将有危险,让你来救驾!”
杭州知府连忙道:“皇上,皇后娘娘抢先给臣送了消息,臣才能连夜赶到!”
弘昼不敢相信地看向继后,继后却看也不看他,一双眼睛定定看着弘历。
“皇上与和亲王不睦,和亲王试图拉拢臣妾,可臣妾一口拒绝了!臣妾想提 前告知,皇上却对和亲王信任有加,臣妾不敢打草惊蛇,又恐善扑营和护军已被 收买,索性给距离最近的杭州报信!”继后哀切道,“皇上,纵然您怀疑天下人,也不该怀疑臣妾啊!”
弘历却只是冷冷看着她,不信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每句话,不信她从心里掏出来的每个字。
李玉犹豫了一下,正想告诉他,不管继后先前做了什么,但在危难关头,她的的确确没有离开,就如同她话里所说的那样。
结果他刚刚开口,不等他发出声音,耳边就扑通一声,却是袁春望抢在他前头跪了下来,大声喊道:“皇上,事到如今,奴才再也不敢为皇后娘娘隐瞒,她因与 和亲王有私情,意图在南巡途中杀害皇上和太后,密谋扶持十二阿哥登基称帝,实在可恨、该杀!”
继后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皇上若不信,可以搜查和亲王身上。”袁春望阴柔道,“……一查便知。”
弘历:“搜身!”
“别碰我!”弘昼奋力挣扎,却挣扎不过,一块玉玦从他怀里掉下来,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摔开了一条缝隙。
一见那玉玦,继后便脸色一白,刚要冲过去捡起,却被弘历抢先一步,把玩着手里的玉玦,弘历的面色愈发阴沉,怀疑的目光看向她:“皇后,这块玉玦, 朕曾亲眼见你戴过,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继后脸色惨白,忽然回过头,狠狠抽了珍儿一巴掌:“你竟然背叛我!”
袁春望虽然好用,但却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故而继后用他,却不信他,更不会给他机会碰自己的贴身信物,唯有珍儿……
“娘娘,奴才没有!袁春望说一切都是为了娘娘,为了十二阿哥!”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珍儿再傻,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她被袁春望骗了,还连累了继后,于是涕泪横流,跪爬到弘历面前,“皇上,玉玦是奴才盗的,皇后娘娘不知情,她什么都不知道啊!若娘娘真有心谋逆,怎会泄露消息?”
弘昼沉默半晌,也缓缓开口道:“皇兄,是臣弟恋慕皇后,却与皇后无关,她为了救你,险些被烧死,你不该怀疑她!”
但你叫弘历怎么不怀疑?
玉玦是珍儿所盗,谋逆是和亲王和袁春望勾结,所有错都是旁人犯下的,唯独她清清白白?
弘历看向继后,却发现继后也在看着他。
“皇上。”继后深深望着他,“别人我不在意,我只问你一句,你信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