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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霏立刻动手,先从情况最危急的李朔风开始,一一救治三人。
他们身上的伤都是在战火中留下的,多半是外伤。但李朔风的胸口中了一箭,箭头还留在肉里不敢取出来,李雁声的后背上不知被什么重物砸了一下,血肉模糊,这两处伤势最为致命。李庚相对来说还稍微好些,只是失血过多而已。
士兵们尽管对伤口做了最简单的包扎和缝合,但远远不够,缺医少药的,伤势都在恶化,而且看得出经过长途跋涉,很多轻伤也都变成了重伤。
三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发烧,是因为伤口感染引起的。大漠里昼夜温差大,环境又恶劣,很不利于伤口的愈合恢复。
宁霏早就预料到真能找到这三人的话,他们的情况肯定好不到哪里去,带了那么多大包小包来,里面装的全是医疗器械和药物,多重的伤势都能搞得定。
她先给李朔风取出没入胸口的箭头,重新清理并缝合了他身上两处最严重的两处伤口。然后是李雁声的后背。砸在上面的重物可能是带着高温或者火焰的,周围肌肉烧伤烫伤了一大片,组织早就开始坏死,她只能一点点地把腐肉削掉,然后敷上去腐生肌的药物。
李庚的伤势就好一些,身上只有皮肉伤,但他毕竟年纪大了,比不得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受这么重的伤也是够呛。
幸好三人都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无论怎么折腾都一动不动,省去了忍受痛苦的麻烦。
但宁霏这一忙下来,也花了整整两个时辰。屋子里早就点起了灯火,给她照明。几个士兵在火上熬药。
等到宁霏包扎好李庚身上的最后一道伤口,给三人都喂了药之后,时间已经到深夜了。她自己也累得不行,虽然大漠夜里温度很低,但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谢渊渟早就烧好了热水,给她擦洗脸上手上的血污。曲海县城里的水井虽然都被填了,但还有一口没有被完全填死,把桶从大石块之间的缝隙里放下去,还能从下面打上水来。这些天这些士兵就靠着这口井里的井水过活。
宁霏给三人疗伤的时候,谢渊渟已经从那些士兵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赤门关被大晋军队攻破的时候,李庚在战火中受了重伤,李朔风和李雁声平日里就是由他带着的,和一群将士拼死保护祖父从赤门关逃出,伤得倒是比李庚还要重。
然后这些将士们护着三人,一路往南撤逃。大晋那边攻破赤门关后,没有找到李庚等人的尸体,为了动摇李家军的军心,便放出消息来说辅国大将军三人已经战死在乱军之中,尸骨无存。
从赤门关逃出来的那些将士,本来就是一群残兵伤将,后面又有大晋军队的追赶截杀,一路下来人越来越少。
快到曲海的时候,其中的一部分将士做幌子,引开了后面追杀的大晋军队,只剩下他们四个士兵,带着重伤的李庚等人,躲进已经被烧毁的曲海县城。
到曲海后,他们仅剩的两匹马先后倒下,就凭着他们四个自己都带着满身伤的士兵,只靠徒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三个不省人事的大男人带出曲海县城。更何况外面还随时可能碰上大晋军队。
他们等于是被困在了这里,没有任何援助,眼看着李庚三人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微弱,却束手无策,所以才会那么轻易地带宁霏两人去见他们。
没想到大将军的外孙女竟有这种医术,眼看着三个本来命在旦夕的人,都从死神的手里挣脱了出来,四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这时都激动得快要哭出来。
宁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这时候精神终于稍微松懈下来,肚子里顿时发出长长一串“咕噜噜”的声音。
想从褡裢里找点吃的出来,这才想起,他们所有的食物都已经在早上一顿被谢渊渟那家伙吃光了。
本来想着到了曲海再吃晚饭,没想到整个曲海县城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这时候在里面找一只耗子都找不出来。
这……这就很尴尬了。
宁霏只好硬着头皮问那些士兵:“你们有没有吃的?”
他们本来才是扮演救人的角色那一方吧!为什么现在变成他们向对方要吃的了!
以后再也不给那神经病做饭了!
谢渊渟在一旁无辜地两眼望天装傻: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那些士兵们对她感激涕零,现在就算是让他们挖出自己的心肝肠肺来炖汤他们都愿意,立刻把所有的食物都搬了出来。
宁霏一看也就是一些干粮,只够吃个三五天的,没敢多吃,只是和谢渊渟随便拿了一点填填肚子。
按照她的估计,李庚的伤势相对较轻,喝了药之后,一天之内应该就能醒过来。不过这位大将军的身体比她想得还要坚韧顽强,第二天清晨她醒过来的时候,就是被那些士兵惊喜交加的叫声给吵醒的。
“大将军!大将军醒了!”
宁霏一下子坐起身来,果然看到房间另一边的地铺上,李庚已经睁开了眼睛。几个士兵围在他身边,全都热泪盈眶。
李庚是在昨天陷入昏迷状态的,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缓过神来,弄明白现在的状况。
一个士兵激动地指着宁霏对他道:“大将军,这是您的外孙女儿!来漠北找您的!就是她给您治的伤?”
“外孙女儿?”
李庚转过头来望着宁霏。
他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还显得有些茫然,但这时一双眼睛已经犹如鹰隼一般,精光毕露,锐利迫人,带着一种只有在多年沙场铁血中才能淬炼出来的气势。看到人身上的时候,仿佛有透视能力一般,能把人从头到脚地看个对穿。
这才是辅国大将军,李家军主帅的眼神。
宁霏上前朝李庚行礼:“外公。”
李庚睁大眼睛,望着她的脸半晌,喃喃道:“霏儿?”
宁霏笑道:“外公在信上说想要回京都看我,一直没有看到,这么多年没见,难得还能认得出我。”
李庚只是望着她,目光微微颤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宁霏又道:“娘亲在京都得知漠北的事情,本来是要亲自来找外公的,但出发前生了急病,所以只有我们过来。两位表哥伤得虽重,但我已经帮他们诊治过,性命无虞,外公不用担心。”
“好孩子……”
李庚伸出一只缠满绷带的手,想去抚摸宁霏的脑袋。谢渊渟在旁边咳嗽一声,有意无意地绕到宁霏身前,像是要去挡住李庚的那只手。
李庚的目光落到谢渊渟身上,一下子就从春天的温度变成了冬天的温度:“这小子是谁?”
他只在十多年之前见过谢渊渟,那时候谢渊渟还只是个跟粉团子一样的小男娃儿,到现在早就认不出来了。
谢渊渟大大方方地:“霏儿的夫君。”
李庚:“……”
宁霏连忙干笑着解释:“这位是七皇孙殿下,皇上前不久刚给我们赐婚,但是还未成亲。他陪着我一起来漠北的。”
李庚完全没听到七皇孙殿下这几个字,就算听到了估计也没什么区别,要不是身上到处都缠着纱布绷带,恨不得一把揪着谢渊渟的领子把他提起来:“你们还没成亲,你就跟她孤男寡女来这么远的地方?”
宁霏赶紧上去拦着,要不然她半天的忙活就全得白费了:“外公,先不说这些,能不能跟我们讲讲赤门关的事情?为什么李家军守了一个多月,赤门关都没被攻破,就在镇西军快要来的时候偏偏破了?”
看到曲海的情况之后,她就觉得现在漠北的战局肯定有问题。
这个话题岔开得很是精准,果然成功地引开了李庚的注意力,也就只有战事能够让他暂时放下自家外孙女儿被一个男人拐带同行的事情——虽然谢渊渟其实还没到真正可以被称为男人的年纪。
李庚是李家军主帅,赤门关破的时候他就在城内,是对所有战况过程了解得最清楚的人。
赤门关不是镇西军快来的时候被攻破,而是镇西军已经到了之后才被攻破的。
镇西军大部队是步兵,行进速度较慢,赤门关破的前一天,一队五千人左右的镇西军轻骑兵先到达了赤门关。
骑兵速度快得多,不用跟步兵一样慢腾腾地在那里走路,作为先锋率先赶到赤门关,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赤门关打开,将这一队轻骑兵迎进了城内。
赤门关所有的李家军将士,在这里拼死浴血,苦苦守了将近一个月,伤亡惨重,而且粮草军备也已经快要消耗完了,正是最为艰难的时候,只是全靠意念和最后一口气,硬生生地撑着。
五千镇西军骑兵进了城,立刻义不容辞地接过看守城墙和城门的最重要的职责,把那些疲惫不堪的李家军将士们换下来休息整顿。
李庚本来还略松了一口气,这五千骑兵一到,多少能够缓和一下他们的情况,要不然再这么下去的话,守城的将士也实在撑不住了。
结果就在镇西军骑兵到达的两天之后,大晋军队大举攻城。赤门关最关键最重要的北城门,在这一个月里挡下了不知多少撞击,多少烈火,多少爆炸,偏偏在这场战役中,被撞了开来。
城门一开,外面的大晋军队蜂拥而入,守城一方顿时失去地形优势,防线被冲垮,四散崩溃。
苦苦坚守了一个月的赤门关,终于被攻破了。
大晋军队破关后,血洗全城,关城内的三万李家军,绝大部分一步未退,战死沙场,撤退逃出赤门关的,只有护着李庚三人离开的那一小批士兵。
当时的战局太过激烈混乱,那五千镇西军穿的都是大元的军装盔甲,跟李家军没有明显的区别,也没人去注意怎么样了,只以为是也全军覆灭,混在了李家军堆积成山的尸体里面。
“那一批镇西军骑兵肯定有问题。”李庚沉思着说,“赤门关城门沉重坚固,非等闲之力能够破开,晋军攻打了一个月都没有攻破,偏偏在他们来了之后就破了。那一战里面,晋军也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武器,竟然能够那么轻易地破开城门。我怀疑,是城门本身有问题。”
当时他就站在城楼上面,亲眼看到了那重逾千斤,厚达数尺的巨大城门,就像是两片薄薄的木板一般被撞了开来,而外面大晋军队用的就是普通的攻城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