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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贵妃又惊又急,但建兴帝已经开了口,四个宫女已经朝贾若兰和红麝走过去,她就是再开口阻拦也来不及,只得强自镇定下来,咬牙告诉自己要稳住。
贾若兰和红麝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搜,只是把佩戴的首饰脱下来先检查,从红麝发髻上拿下一只孔雀毛点翠珠花的时候,德贵妃和红麝的脸色都是骤然一变。
德贵妃城府极深,这脸色变化不过是微微一现。但红麝年纪还轻,远没有她那样深藏不露的功夫,脸上一下子就血色全无,惊恐之色毕露无疑。
建兴帝眼光何等老辣,立刻看出红麝的不对劲,吩咐太医道:“先看这只点翠珠花。”
这珠花不过寸许大小,镂空的白银底子上点缀细小的珍珠翡翠和碧蓝色的孔雀毛,分量很轻。底下设计成一个小夹子,可以轻松地夹在发髻上的任何地方,戴上取下都很方便,而且不容易掉下来。这种夹子款式最近在京都的贵妇千金圈子里十分流行。
太医剖开那只点翠珠花,里面是中空的,从里面撒出一些灰白色的粉末来。
太医目光一凝,捻起那灰白色的粉末细细闻了闻,然后又泡在水中小心翼翼地舔了一点点,最后把泡的水喂给宫里抓来的一只兔子。
那只兔子喝了水后不过片刻时间,就开始拼命地胡乱挣扎,鼻子嘴里都冒出黑血来,没过一会儿便一蹬腿死了。
太医沉下脸色,郑重地对建兴帝道:“皇上,这珠花里面的毒药确实是扼喉散。”
建兴帝重重一拍桌子,大怒:“这是怎么回事?”
红麝跪在那里,早就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满身冷汗,这时支支吾吾地答不出话来。德贵妃也已经脸色大变,连忙在红麝旁边扑通一声跪下来。
“皇上明鉴!这只珠花并不是红麝的!臣妾实在不知道它怎么会出现在红麝的头上!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是德贵妃在贾若梅的茶杯里下了扼喉散,然后在宁霏来之前就怂恿贾若兰用热茶泼宁霏,又引贾若兰和贾若梅换茶杯。这样一来制造了宁霏毒害贾若兰的动机,又让人以为是贾若兰运气好换了茶杯,这才逃过一劫。
贾若兰是忠国公府唯一的嫡女,德贵妃当然不会去动。但贾若梅只是一个小小的庶女而已,一没身份二没出息,忠国公府里像这样的庶女一大堆,比草还不值钱,她随便拿一个来用,无关紧要。
能用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给宁霏安上一个毒杀官家千金的罪名,随便污了李家的名声,算是很值得了。
那只孔雀毛点翠珠花是她提前交给红麝,让红麝在给宁霏擦身上的茶水时,趁机夹在宁霏的头发上面。刚才宁霏换过位置之后,她还特地留意过,珠花确实已经在宁霏脑后的发髻上了。
刚才宁霏卸下身上的所有首饰时,她还以为是宁霏反应够快,见到自己头上有不属于自己的首饰,就把它藏在了身上。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有人片刻不离地紧盯着宁霏,她不可能有机会把珠花藏到别的地方去。
所以刚才宫女们给宁霏搜身,也没有搜出珠花的时候,德贵妃才会那么惊讶。
这珠花到底是怎么跑到红麝的头上去的?
建兴帝冷笑:“你的大宫女,你不知道怎么回事,还能有谁知道?”
在红麝身上发现了毒药,就等于是在表明这毒药是德贵妃的。红麝是德瑞宫里贴身伺候德贵妃的宫女,平日里连皇宫都出不去,她自己哪有机会弄到这只有黑市上才有的毒药,不是德贵妃授意给她的,还能是谁?
德贵妃连喊冤枉:“皇上,若兰是臣妾最疼爱的侄女儿,臣妾怎么会给她下毒?而且如果这毒药是臣妾的,臣妾也不会傻到把它放在自己大宫女的身上啊!这不是明摆在那里让人发现吗?”
宁霏看着德贵妃,又像是下意识地看了贾若兰和红麝一眼,微微皱眉。
建兴帝看出宁霏想要说但没敢说出来的话,对德贵妃冷笑道:“你这可是一点都不傻。刚才整个德瑞宫都被翻了个个儿搜过一遍,只有贾若兰和红麝的身上没有被搜过。你是觉得她们两个都是你最亲近信任的人,可以理所应当排除在外,所以放在红麝的身上反而是最安全的。”
至于说什么疼爱不疼爱的,都是屁话。德贵妃要是真疼爱贾若兰的话,他肯定是知道的,但他刚刚一进来的时候,连贾若兰是谁都不认识。
皇室贵族里所谓的疼爱太过虚伪,就好比他对众皇子们平日也是十分“疼爱”,但该杀的时候还不是照样杀。
德贵妃百口莫辩,刚才是她自己不让搜查贾若兰和红麝的,现在正一脚踩进了自己挖的坑里,说都说不清楚。
她心念电闪,目光落到贾若兰带进宫的一个丫鬟金葵的身上。金葵被她那尖锐的目光盯得浑身一个哆嗦,随即便看见德贵妃掩藏在袖子的一只纤纤玉手,飞快地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金葵是贾若兰身边伺候多年的贴身丫鬟。能长期跟着一个蠢货的人,必须十分聪明机灵,否则早就做不下去了。
一见德贵妃这动作,金葵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
金葵是贾家下人的第三代家生子。她的母亲原本是德贵妃身边的丫鬟,后来跟着德贵妃进了宫,现在在德瑞宫当管事嬷嬷。其他家人也大多数都在镇西侯的府上。
她家人的性命完全掌控在德贵妃的手中,而现在德贵妃让她做的事情,她也能一下子猜到。
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她去犹豫,金葵全身一颤,立刻伏下身子,在地面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皇上,奴婢有事要禀报!这毒药不是贵妃娘娘,而是我们家小姐给四小姐下的!她把带毒药的那杯茶换给四小姐,然后刚才趁着四小姐中毒,大家一片混乱的时候,趁机把那只珠花夹在了红麝姑姑的头发上!”
她一边说,一边埋着头跪在那里,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咬住颤抖的嘴唇,压下了眼眶里的泪水。
她再清楚不过,这话一出,她的家人是可以保住,但她作为贾若兰的丫鬟,面前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身为卑贱的下人,性命就是如此微不足道。
贾若兰大惊失色,猛地从地面上跳起来,不敢置信地指着金葵。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给贾若梅下过毒药!你这小贱蹄子居然敢污蔑我!”
金葵大声道:“小姐在家里跟四小姐和四小姐的姨娘起过矛盾,对四小姐早就心怀怨恨。奴婢前几天就见小姐经常出门买东西,一去就是大半天,但那时候奴婢还不知道她竟然是去买毒药的,也不知道她已经对四小姐起了杀心!”
“你……信口雌黄!看我不撕烂了你那张贱嘴!”
贾若兰哪受得了这般凭空捏造的污蔑,早就气得发疯,扑上去就要撕打金葵。
她在忠国公府跟贾若梅的关系是不好,贾若梅本人倒还没什么,她那个姨娘却是个贱人狐媚子,成天把忠国公哄得五迷三道的,把她母亲忠国公夫人气病过好几次。她跟姨娘生的这些庶女们天生就是敌人,自然不可能对盘,天天斗过来斗过去的。
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个深宅大院里不是这样,有几个嫡女跟庶女是真的亲如姐妹。她虽然厌恨贾若梅这些庶女,但只限于在后宅里撕撕逼罢了,远远没有到起杀心这个份上,她也没有那种魄力和手段。
边上的两个宫女连忙拦住像发了疯一样的贾若兰。金葵没有理会贾若兰,而是又对建兴帝重重磕了一个头。
“皇上,奴婢虽是小姐的下人,但小姐平日里对奴婢非打即骂,今天又犯下杀人大罪,还妄图栽赃嫁祸到贵妃娘娘的身上,奴婢实在是看不下去。就算奴婢现在是背主叛主,奴婢也认了,求皇上明察,惩治凶手,莫要冤枉无辜的贵妃娘娘!”
她话音刚刚落下,突然毫无预兆地站起身来,朝侧厅里的一根柱子狠狠撞了过去。
众人来不及阻拦,金葵这一撞拼上了全身的力气,不留任何余地,顿时撞得头破血流,当场倒地而亡。
德贵妃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脸色发白,看向建兴帝:“这……”
建兴帝也被金葵的触柱自尽微微一惊,等到回过神来,没有理德贵妃,只是厌烦地摆了摆手。
“不必说了,贾若兰的丫鬟既然已经招认,而且又畏罪自尽,这事就这样吧。来人,把贾若兰送去刑部大牢,严加审问。”
贾若兰刚才看着侧厅里金葵流了满地的鲜血,满脸恐惧,说不出话来,这时一听见建兴帝的话,顿时又吓得魂飞魄散,大叫起来。
“皇上,冤枉啊!我没有杀人!是金葵那小贱人污蔑我的!……皇上冤枉啊!……”
但已经没有人听她说话。两个御林军侍卫上前,把她硬拖了出去,她的声音半路上就消失在门外,应该是被堵上了嘴。
德贵妃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一副虚弱的样子。看上去是因为金葵的自尽而受了惊吓,但其实是因为逃过一劫而心有余悸,后背上满是冷汗,全身都软了。
幸好她反应够快,及时拉了贾若兰出来顶罪,否则现在这个下场的人,就是她了。
当时她要是说宁霏栽赃陷害于她的话,找不出任何证据,说了也没有任何说服力。但贾若兰不一样,她身边的丫鬟是贾家的家生子,容易控制得多,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足以让金葵不得不乖乖听命。
这也怪贾若兰平日里对待丫鬟太过刻薄寡恩,甚至是常常打骂虐待,金葵自己心里对贾若兰想必也是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恨。
如果真正是个忠心于主子的,就算用她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她也不会反叛得这么快。只要稍稍犹豫挣扎一下,建兴帝可能就会注意到,那这次拉人顶罪就得失败了。
宁霏聪明绝顶,被诬陷的话,必定有办法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贾若兰却是个蠢货。
这次顶罪其实并非滴水不漏,只要心思够冷静够缜密,能揪出漏洞来的地方多得是。但贾若兰什么也不会,只知道对金葵发怒和惊慌求饶,这是最没用的做法,只能让她更快地背上这个黑锅。
现在贾若兰人被送进了刑部大牢,只要她这边多加打点活动,再捏造一些证据,给贾若兰定下这个毒害庶妹的罪名不成问题。
虽然是自己的亲侄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