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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尾政景迫降半数犀川水贼,在横山清岳这个前縂领的帮助下,很快扫清了犀川北岸数座武田方的豪族,给自己和村上义清营造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后方。
然后遣本多右近允率一偏师,弹压水贼顺流而下,佯断犀川水道,待吸引住了小山田信茂等人的注意力后,遂纵兵大进,直取距离栗田本城最远的泰平寺,这座由寺院临时改成的支砦因位处整个防线最前端,所以驻守兵马最多。
因越后军自分兵攻打犀川北岸豪族后,便放缓围城进度。用兵之道,最忌张弛无度,士卒在大战前总是精神振奋,防备严密,待敌军退兵后,立刻就会变得困顿疲惫,士气趋向散漫,这时候就需要将领出来整肃军纪,但显然泰平寺的守将并不懂得这个道理,亦或者威望不足以服众。
果然营砦守将,不出意料的同时中了长尾政景的暗度陈仓之计,明明看着长尾政景一路调兵,是往横山城而去,却浑未料到越后军会兵锋一转,却竟是直扑山寺而来,这时再去求援,已是来不及。
先到泰平寺外的岛津规久、时久、忠直三人没有展开攻寺,而是先将军营屯在寺庙东、西两侧,扼守住了泰平寺到广平、上月、悬轮等砦营之间的要隘,随之,村上义清亲率主力,筑兵砦前。
岛津三人众、村上义清这两部兵马一配合,对泰平寺就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半包围态势,切断了寺中对外的求援。
有岛津三人众在寺外扼守住要隘,广平、上月、悬轮三座支城的武田军,难以来援,而能指望的只剩灰原、小田原、大田原,三座原砦营这边的援军了。
灰原砦的武田军肯定是不敢轻动的,因为灰原砦紧挨犀水川畔,正好与栗田城互为牛角之势力,灰原砦的武田军如敢分援泰平寺,那么栗田本城就会空虚,本多右近允的偏师就极有可能会趁机奔袭,化虚为实。
从全局来看,灰原砦一旦告破,栗田城绝再难坚守,武田信玄的本阵就将直接暴露在长尾政景麾下的上田众面前,那么就算守住泰平寺也毫无意义。
即便仅从防守外围营砦的角度来说,如果灰原砦如破,那么本多军必定会截断其余营砦的后路,与村上义清两面夹击,这样不但泰平寺难保,其余砦营也要一并失陷。
因而灰原砦的友军实际上是指望不上的,这就只剩大田原、小田原两营,或者武田信玄能够及时增兵,救援栗田城。大田原、小田原两营离泰平寺最远,十余里路,中间有丘陵小川为阻,路途不畅,而且长尾政景这位阵代大将的本阵更是不见踪影,极有可能是使用‘野伏战法’埋伏半路之上。
仰仗冲阵的二百武田赤备,在此敌军动向不明,长尾政景故布疑阵之下,这支仅有的机动骑兵更是不可随意轻掷,双方调兵遣将还未真正动手,武田军就因陷入极大地劣势,而归根结底还是兵力不足,却还要防守漫长的犀川所导致的。
表面上来看,栗田城防守落入下风,皆是武田信玄龟缩本阵,不肯渡河向小山田信茂增兵,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原因很简单,千曲川东岸有长尾景虎这位‘义将’虎视眈眈。
不错,长尾景虎仅仅派了四千人监视海津地方,主力多数留守后方,看起来不像是要与武田信玄展开决战的样子,可如果武田信玄把西岸守军调去犀川北岸,来阻挡长尾政景,村上义清。
谁能保证长尾景虎的计谋,好让自己能够以优势兵力,从容挥军拔掉海津砦这个眼中钉,故此,川中岛的援军也是不能指望的。
初次之外,还有远江三千於众的援军,可且不说这帮子杂兵的战力如何,从诹访郡补给完后,一路上走走停停,行十里退五里,这帮杂兵龟速爬到犀川南岸,却仍旧迟迟不肯渡河,总是找出各种理由推脱,更是不肯亲近川中岛半步,就看得出来今川家的态度。
泰平寺守将藤堂虎高扣心自问:“若是不提振士气,营砦恐将难保。”当此危难之际,他勇猛坚毅的性格就凸显出来。
藤堂虎高登阁远望,见寺外东西两侧、正面,幡旗遍野,徒士如云,麾下郎党新田三十郎来报:“岛津三人众兵马号称三千,半围我寺,村上羽林部众,亦号称五千精骑,要我等速速降服,否则寺破后,守军上下悉数斩首。”说着拿出一封射入寺中的劝降信,交给藤堂虎高。
藤堂虎高随手接过,却看也不看,当众撕碎扔下藏经阁,对左右说:“越后虽富,然而地广人稀,景虎公本阵已然接近万人,以我度之,村上、长尾两部,加上水贼和信浓国人众至多五千於众罢了,再多国内就要先行动乱。政景越前守又要留些守营,村上羽林自己能调动来攻我寺砦的恐怕不过两千人,之前又分千人巡防犀川沿岸,政景越前还要分兵看住栗田本城的小山田大人,看上去兵马众多,实则已经捉襟见肘,所谓‘八千’步骑云云,不过兵家虚掩之言。”
长尾政景吞并了一部分犀川水贼,此事早已传开,泰平寺守军也是知晓前后。对於长尾政景、村上义清的军势人马总数,武士们是早有预料,越后军对外号称‘八千’步骑,最多也就能吓唬吓唬武田守军中,没有见识的底层士卒,却是瞒不住担任将校的武士。
真动员八千人不说压不住国内一揆,长尾军负担两万众的粮草后勤,早就因为缺粮而自行奔溃了。因此,听闻藤堂虎高所言,左右武士皆以为然。
藤堂虎高遥指寺外,又说道:“守城必守野,而今我部守卫山寺,亦是此理!村上羽林连克数城,士气正高,而我部援军路远,数日内恐将难到,当此之时,我等绝不可坐困山寺,引颈待戮。”
对於泰平寺的守军来说,他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可以选择死守山寺,等待援兵,一个是可以选择出寺迎敌,以死兵与村上军逆战,扰乱其军心部署。
这两个选择各有好处,也各有坏处。首先来说第一个选择,如果选择死守山寺,这看起来是最稳妥的,可问题却是,村上军连战连胜,武田军一路败退尽失全郡,连败不提,还被长尾政景迫降了一家国人众,极大地动摇了信浓众,尤其是北信豪族的军心。
可想而知,若不做出反击提振士气,寺中本就摇摆不定的信浓众在得知破寺皆屠的箭书,肯定会军心大乱,这个时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突发情况,寺中守军极有可能哗变叛乱,那营砦更不能守住。
在说第二选择,如果出寺逆战,这看起来是冒险的,可好处却很大,如果能胜上一阵,不需要大胜,只要能小胜,或者再退一步言之,即便连小胜都做不到,只要能够小有斩获,那对稳定军心来说,却是成功了,起码短期不必担忧士气低落,同时将哗变的风险压倒最低。
所以说藤堂虎高是个有胆气的,他选择了派死兵与村上军‘一骑讨’。左右武士,有的不同意,但更多的是赞同,只是不同意藤堂虎高这位守将,亲自出战的要求。
藤堂虎高提出亲自出阵,也只是激励士气,见军心可用,遂不坚持。
於是,在村上义清部抵达寺外的头一日,泰平寺门大开,新田三十郎率领十二骑武士,百於敢勇足轻出阵骑讨。
村上军兵围泰平寺时,远州兵已在犀川立营多日。新田三十郎轻骑出阵,与村上军‘一骑讨’的军报,朝比奈信置次日才从武田军派来的传马手中接到。
朝比奈信置看完军报,摇头叹道:“村上猛牛当真老矣,数百足轻竟然未能留下这等无名之辈,更没能乘胜追击,夺下泰平寺这座粗陋砦营。”
新田三十郎等十三骑率领的死兵虽猛,可他的对手却是连战连胜,士气如虹的村上军。
那场寺外一骑讨,不用说当然是武田军兵败,当新田三十郎趁村上军安营扎砦之机,率骑冲出,欲乱其军时,村上义清甚至都未在意,依旧指挥若定的安排各部安营,只是派遣花仓、小田两将率本部迎击,即将这十三骑带领百於杂兵击退,并未失利。
可在朝比奈信置看来,占据兵力优势,却连这十三骑和百名足轻都无法留下的村上义清,实在难当信浓四大将之首的称呼。猛牛悍将之称,便是形容村上义清麾下冲阵敢死,势不可挡,而今却被一群无名小卒在面前耀武扬威,便是胜了,也称不上光彩。
新田三十郎倒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胜,稍一交手,见没有可趁之机就亲率骑从断后,掩护足轻撤退,但还是有二十余人被冲散,只能壮士断腕,将之舍弃掉,自带部下在友军箭矢的掩护下逃回寺中,随后关上了寺门,花仓、小田两家国人众未得军令也不敢冒进,并未私自尝试夺取泰平寺。
伊达宗纲也看了一遍军报,说道:“村上羽林持重老将,或许还有其他考量在内,只是杀伐未免太过了。”
没能及时退回寺内的二十余武田军士卒,除了战死掉的外,大多数都放弃抵抗被村上军俘虏,村上义清一声令下,命人将其压往寺前悉数枭首,又在两军空地前竖立起一个高杆,把看下来的头颅,连先前那些战死的武田军士卒首级,都挂在杆上,二十多颗挂在杆子上,只想想那个场景,就很有威慑力。
各家大名合战,很少有滥杀俘虏的情况,不仅是佛宗宣扬的慈悲氛围,更是要考虑到足轻都是乡村的主要劳动力,若是都杀掉,即便打下来新的领地,也会缺少劳动力。况且村縂乡党盛行的战国时期,如果大肆残杀百姓,各家大名将要面对的就是无休无止的百姓一揆的叛乱,实在得不偿失。
不过眼下,武田、长尾两军考虑的不是战后如何治理地方,最紧要的是如何赶紧迫退对手,好让自己从川中岛的对峙中脱身。
对於村上义清的‘残杀俘虏’这种行为,远江国人是很难理喻的,但高师盛倒是能理解两家大名的心态,毕竟川中岛可以说是,活活拖死了两家的上洛的机会。
高师盛说道:“战阵之地,兵贵神速,稍微拖延就容易出现变故,小山田信茂骁勇悍将,真田、山本二位军师关东智谋之士,待栗田城守军反应过来派遣援军,那时城砦定难夺克,不行重法,怎能速破敌军。”
以大肆杀戮,来最大程度打击寺内守军的士气,从而降低进攻营砦的难度,最终才有可能在武田援军到来之前,夺下泰平寺。
井伊直亲带着本部的井伊谷众,也跟从在朝比奈信置出阵,因早年逃亡在信浓国伊那郡受到武田家的庇护,早就有报恩之心。
此时,听到武田军有危难,立刻请战说道:“高兵曹所言兵贵神速,末将深以为然,政景越前。村上羽林大兵压境,我军为武田友盟,不可再延晚战机,直亲愿先提本部兵马,急赴渡河,与小山田大人联兵迎战越军,为大人军前驱。”
且不说井伊直亲的父亲有过谋反之罪,单就他这种亲附武田的态度就让人很是不喜,朝比奈信置面上却没有发作,当即应许,传下军令,命井伊直亲带本部兵马先行,渡河与栗田城守军合兵,听候调遣。
井伊直亲刚接军令,道前即有一骑疾驰而来,观其来的方向,正是从栗田城方向来的。
前军检验过身份后,才放这骑从直入军中。这一骑奔至近前,马上使番滚落下马,拜倒地上,奉一军报在手,报道:“栗田城告急,广平、上月、悬轮三砦遭受长尾政景军突袭,激战半日,先后告破!”
朝比奈信置、高师盛、蒲原氏清诸将闻之,彼此面面相觑,皆现惊骇之色。
井伊直亲大惊失色:“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