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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十三本来想抱个女孩儿来养,但是沈家不管是旁支还是嫡系,就剩了这一个还没长大,要是非要养个女儿,估计得合着女婿一起养。
这不是没办法么……
原本想着算了算了,儿子就儿子,结果沈度往江柔怀里一扑,他就改变主意了。
不行!必须得养女儿!
那孩子紧紧箍着江柔的腰,拉都不拉不开,沈十三黑脸了,“再不放开,叫人砍了你的手!”
你说沈十三人高马大,面相绝对算不上和善,黑气脸来训人的时候,绝对很有威慑力,吓哭三岁小孩儿是妥妥的。
沈度虽然已经八岁,但始终还是个孩子,他一板起脸来,不说吓得趴在地上,反正离江柔远点儿是必须的吧?
可是他不仅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江柔一看孩子吓得不轻,赶忙摸他的头,拍他的背安抚他。
于是沈十三就炸毛了。
嘿?老子说话你当听曲儿呢?
他对郭尧说:“拿刀来!”
沈度一听,更不敢放手,整个人都要盘到江柔身上去了,哭得浑身抽搐。
江柔一看沈十三越来越过分,一下没憋住,吼了他一句,“都是要三十好几的人了,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这下就愈发收不了场了。
沈十三娶了江柔后,即将在明年正式步入而立之年,而她却还在一字开头的年纪打转,纵然在相貌上登对,实际上的年纪差距还是很大的。
近来,他越来越听不得有关自己年龄这个话题了……
别人说还好,江柔说他就老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江柔四舍五入,直接把他从二十九说成了三十好几……简直不能忍!
你十几岁很了不起?老子三十是你养的吗?!
谁还没有个十几岁的时候了?老子鲜衣怒马的时候你还在地里玩儿泥巴!嘚瑟个什么劲儿啊?!
江柔自己说完也后悔了,看见沈十三一脸风雨欲来……更后悔。
她讷讷的,试着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个成年人了,别和一个孩子较真……”
越说声音越小,不知道是哪句话惹到了他,他目光像要吃人一样。
沈度也不哭了,抱着江柔不撒手,侧着脸怯怯的看着沈十三,江柔心里也是有点怵,脸上的表情只比沈度好了一点点,这两人看起来就像在同一战线抵御外敌一样。
沈十三这个怒啊!“把他给我送回去。”
郭尧赶忙上来,想把沈度扯开。
可这孩子是拼了老……小命的,手臂都差点被掰折了,愣是紧咬牙关不放手,他脸上倔强的表情看得江柔心疼,她叫住了郭尧,问他,“你不想回家吗?”
沈十三是个什么人,她是知道的,看上什么人,要做什么事,都是用抢的。
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还得答应!
这孩子可能曾经在家里受了些委屈,但家毕竟是家,终归是要回去的。
沈度咬了咬嘴唇,垂着眼眸说,“不想。”
他从小受尽欺辱,家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字,没有什么意义,他从不想留在那里。
江柔知道这孩子身上可能有故事,但是为了不酿成事故,她还是问了一句,“你爹娘呢?”
沈度这次没有立即回答她,被遮住的眸光几经明灭,简短的吐出两个字,“死了。”
他的娘确实死了,那个爹……还不如死了。
这个养子,江柔本来是不打算要的,沈十三有心,她领情,但养孩子不是养猫狗,需要付出的不仅是精力,还有感情,她现在很难将母爱给予另一个孩子,所以做不好一个母亲。
可是沈度的眼中满是希翼,让人不忍心打碎。
沈家主这辈子的目标就是长命百岁,福寿延年,小酒喝着,小妾睡着,时不时赌两把,这小日子,简直不要太滋润,但是他不知道,他的儿子却盼着他死,并且上下嘴皮子一搭,将还生龙活虎的他说成了一把灰。
江柔在犹豫,沈十三没有拆穿沈度,只是任由江柔做决定。
说实话,他喜欢这种性格的小孩儿,看起来闷声不响,唯唯诺诺,其实鬼精得很,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看穿对手的弱点,并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就像潜伏在丛林里的狼,找准时机,一击必中。
这孩子连求人都要挑人来求,知道江柔面善心也软,直接绕过了他。
能够保持冷静,还会演戏,这一点很好。
江柔被沈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可怜小模样骗了过去,沈十三可不会。
他初见这孩子的时候,他被两个成年男子围住拳打脚踢,都有人上铁棍了,他一滴眼泪都没掉。
这两成年男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身上流着同样的血,下手却一点儿不手软,专挑人身上肉多的地方打,棍棍都下了狠手,心眼儿也贼,知道打人不打脸,除非沈度脱衣服,否则旁人还看不出来他挨了打。
八岁大一个男孩儿,瘦得跟块门板似的,铁棍敲到身上,都还能听到跟骨头碰撞的声音,他自己咬牙忍着,眼睛的只表达出一个信念——等老子飞黄腾达,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你俩!
当然了,这个是沈十三自己理解的,不过意思差不多。
当时他就觉得,这样的孩子才配姓沈,才配做他沈战的儿子。
至于操铁棍的俩……垃圾!
现在你跟他说会因为要被送回去哭成这鸟样?
沈十三冷冷的用鼻孔看他——装,你个逼崽子就可劲儿装!老子看你能演到什么地步!今天能留下来,就算你本事!
其实只要跟江柔打感情牌,基本上就不需要有多大的本事了。
她这人以前吃软又吃硬,现在主要吃软,偶尔锻炼牙口,吃硬,不过这主要还是挑人,比如现在甄禾的硬她不吃,沈十三的硬她就吃。
咦,这句话好像是黄色的,罪过罪过……
沈度人小,心眼儿却不小,趁着江柔犹豫,抱着她腰的双手该去拉她的袖口,他人矮,宽大的袖袍就顺着手臂滑下来,露出手上的淤青。
他面黄肌瘦,淤青更是扎眼,江柔一看,顿时就心软了,她问,“平时有大孩子欺负你吗?”
沈度表现得很乖,很老实,“恩,他们老打我,没有人帮我。”
江柔问,“他们是谁?”
沈度答:“我的哥哥们,他们在外面受了气就回来拿我撒气,下手很重,有时候用铁棍,有时候用石头,有时候用鞭子。”
江柔叹了口气,她想象不出一个八岁大的孩子不是在糖果和玩具中长大,而是在一顿顿毒打中苟活。
要是送回去的话,还得遭多少罪?一个孩子,哪能承受这么多?
留下吧!
她不一定能做好一个母亲,但她会尽力去做。
不过沈十三看起来很不好说话的样子,江柔咬着唇沉思了一会儿,畏畏缩缩的对沈十三说,“将军,你刚才说将沈度过继到我的名下,你说话要算话的……”
那样子,像生怕沈十三打她一样。
沈十三没说话,郭尧心里一塞,知道是自己上场的时候了,于是道:“将军,这孩子还送回去吗?”
沈十三:“你不说话会死吗?”
郭尧一脸悲苦。
他就知道!
不说话的意思明明就是让他给个台阶,他帮他一把,还要被骂。
这都是跟了个什么主子哟~
江柔一看,就知道沈十三算是默认了,就让采香带沈度下去洗个澡,擦擦药膏,散散身上的淤青。
大秦的过继很讲究,你家的孩子过继给谁,拜了谁家的祖宗,就是谁的亲儿子,跟生身父母不再有半点瓜葛,沈度虽然也姓沈,但从旁支过继到嫡系,还是要遵循规矩,走一套流程。
第二天就拜了宗祠,江柔和沈十三一人喝过一盏沈度敬的父母茶后,从此就多了一个儿子。
沈度以为跳出了火坑,其实是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因为沈十三正在等着被流放幽州,军营的事务都轮不到他插手,除了偶尔进两趟宫之外,闲得发霉。
领兵的时候,他操练士兵,不领兵的时候,他就操练儿子。沈家没有文人,都是武夫,沈度叫沈十三一声爹,将来自然跟着他从戎。
于是在敬了茶的第二天开始,沈十三每日卯时准时起床,把他从被窝里拎出来,先围着东城跑一圈,回来再手把手的教拳法、刀法、棍法,各种法以及兵法。
基本上这样一套下来,一天就过去了,沈度身上淤青还没消下去,又添了新的,每天累得跟狗一样,连吃饭都差点在饭桌子上睡着了。
江柔看得心疼不已,说了沈十三两回,被一句‘一边儿呆着去’给怼了回来。
沈十三并不觉得对沈度太狠,他从三岁就开始习武,受的罪不比这个苦多了?还不是一样的长大了。
八岁才开始启蒙,已经落后了很多,再不勤奋一点,等着被人打死啊?
沈度的资质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只要努力一点,沈十三觉得应该能有自己一半的风采。
这天晚上,沈十三带着沈度在围着皇宫外围跑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完了,江柔在门口等了又等,都开始怀疑这父子俩是不是天太黑看不见路,给掉护城河里去了,才看见他们跑回来的身影。
沈度喘得跟个肺痨鬼一样,一回家就瘫到地上去了,沈十三倒是龙精虎猛,精神得很。
江柔很想让儿子感受一下自己母爱的光辉,奈何沈度已经八岁,虽然瘦,但是骨头也很压称了,她抱不动,就只能扶着他进家门。
沈十三在背后说了一句,‘慈母多败儿。’
江柔装作没听见,带沈度去洗澡,给他上药。
从落到沈十三手里后,他身上老是散发着一股子药味——都是江柔去找的各种跌打损伤的药膏。
沈十三觉得男孩子反正皮实,上不上药都一样,被揍多了,就习惯了,说了江柔两句小题大做,这回被狠狠的瞪了两眼,就随她去了。
沈度只有八岁,但是江柔觉得他老成得很,他老说自己已经长大了,从来不让江柔帮他洗澡,要不要婢女服侍,每次江柔就在外面等着,等他自己洗好了,再给他抹药膏。
今天回来得晚,抹过药膏已经是戌时,沈度说自己累了,不想吃晚饭,江柔看孩子可怜巴巴的,眼睛都睁不开,正想说不想吃就算了,结果沈十三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突然冒出来,踢了他屁股一脚,“滚去吃饭。”
七八岁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每天运动量又这么大,不吃饭哪儿行?
不仅要吃,还得多吃。
沈度敢跟江柔打商量,对沈十三就不敢,一般都是绝对服从,半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多说,于是就乖乖滚去吃饭了。
饭桌上,沈十三看他脑袋一点一点即将要埋到饭碗里面,就踹他一脚,沈度就精神了,坚持不到两分钟,眼皮子又开始打架,沈十三就再踹他。
他自己说吃饱了是不能算数的,得吃到沈十三满意的量,才准他放筷子,好不容易等到老爹点头了,他搁了筷子就回房了,临走还不忘对江柔道一句‘儿子退下了。’
江柔觉得再这么下去,好好的一个孩子迟早得被沈十三练废,她决定好好跟他谈谈。
但是沈十三这个人,说得好听点是四季豆不进油盐,说难听点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好好跟他说,他不听,你气急败坏的跟他说,他还是不听。
江柔想了想,还是决定要试一试,不然儿子的童年真是要暗无天日了,“将军。”
沈十三扒了口饭,“嗯?”
江柔把语气放得很温和,用一种跟丈夫探讨儿子教育问题的语气道:“你有没有觉得你小度太累了?”
沈十三:“没觉得。”
他觉得训练强度不够是真的。
江柔噎了一下,一口气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想把筷子摔到沈十三的脸上去。
但是!她忍!
她决定曲线救国,“你把儿子逼得太紧反倒不好,你看同龄的小孩子哪有这么大的负担,我前天听阿芙说八岁的孩子都该上国子监了,小度还没启蒙,我们送去去念书怎么样?他下了学,你再教他习武,文武双全嘛!”
这一天天训练个不停怎么能行?送他去念个书,课堂上还能打会儿瞌睡,再不济点儿,那好歹也是坐着的。
沈十三头也没抬,说,“送去国子监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改天我去请个先生来家里教。”
说着他又沉思了一下,“趁睡觉前抠一个时辰来念书,睡四个时辰,也够了。”
江柔:“……”
儿啊,为娘对不住你……
晚间,江柔睡在沈十三怀里,往他胸膛上靠了靠,搂住他的腰,轻声说,“将军,我觉得孩子真的不能这么教育,好歹你得给他一点儿玩的时间,他才八岁。”
沈十三说:“练武就得趁小,现在贪图安逸,长大了就废了。”
江柔道:“我是说……你可以慢慢来,比如今天练一个时辰,明天练两个时辰?”
沈十三:“我习武的时候每天训练八个时辰。”
江柔没话了,气呼呼的侧过身去,从他怀里扭出去,沉默了一会儿,越想越气,起床穿起衣服就往外走,沈十三也赶快起来,在门口拉住她,“大半夜的做什么去?”
江柔气鼓鼓的说:“我去跟儿子睡。”
沈十三黑脸了,“跟儿子睡什么睡,跟老子睡。”
门大开着,呼啦啦的风灌进屋里,江柔看着沈十三,气愤的表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院子,很温和,很温和的指着门槛外说:“将军,你站到这里来。”
沈十三不明所以,下意识的站到门外。
江柔气急了,反而笑了起来,虚伪的温和过后,对他露了个非常甜美的笑,然后……‘嘭’一声,将门甩上,把沈十三关在外面喝西北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