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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响彻整个营头村的时候,钟表上的时针才指到“三”的位置。
按照村主任韩叔的话说,这叫做开门红,意思是祝愿夏晓青成婚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鞭炮燃尽后没过多久,村民们就陆续聚集到了夏晓青的民宿中,不为别的,就是来捧新娘的场,帮她图个好彩头,当然,也是因为新娘说了,只要是营头村的村民,一律免礼金参加酒席。
彼时夏晓青已经在房间中化了半个多小时的妆,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接受村里相熟的大伯大娘、叔叔婶婶送来的祝福。
“晓青。”
和蔼又亲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夏晓青心中大喜,她制止住化妆师小姐姐的动作:“稍等一下。”
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夏晓青快速来到老人身边:“奶奶,您来了。”
扶着老人坐在床上,夏晓青蹲在了老人的面前,她握住老人微凉的双手:“奶奶,其实您不用这么早过来的,婚车还有段时间才能来呢,韩叔说您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不想你为了我,连身体都不顾了。”
“傻孩子,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不用担心,我没什么事,人老了,觉也少了,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就像我的亲孙女一样,今天是你的大日子,每一刻我都必须要亲眼见证。”
老人的话让夏晓青鼻子一酸:“奶奶,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晓青的照顾,虽然晓青要嫁人了,但无论晓青的身份如何改变,您是晓青最亲最亲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请您相信,晓青永远都是您可以依靠的孩子,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以后您还要陪伴晓青的孩子成长,享受天伦之乐呢。”
“你这孩子。”
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转头抹了抹眼睛,见此情形,夏晓青也不禁眼泛泪花。
“好了好了,你看,都怪我老婆子眼眶子太浅,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我们都不哭,快让我看看,可真漂亮,我的晓青果然是天底下最美丽的新娘,快去化妆吧,我出去转转,帮韩主任一起招呼招呼客人。”
夏晓青点了点头,随后她扶着老人走到门口,看着已逾花甲的老人蹒跚的背影,夏晓青最终还是没忍住泪水,花了脸上的妆容。
两个小时后,夏晓青在化妆师的帮助下重新化好妆,穿上了婚纱。
端坐在铺着大红喜被的床上,夏晓青无聊地看着墙上的时钟,在心底数着时间,她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出去打工多年,对村子里的年轻人更是知之甚少,如今虽然她回到了家乡,但多半的精力都放在了照顾生意上,也几乎没有什么社交的圈子。
所以陪同夏晓青说话的人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辈,他们以前都或多或少地给过夏晓青一些帮助,因此在夏晓青看来,这些人比朋友更加珍贵。
有人进屋和夏晓青说话,夏晓青就应着,没人来看她,夏晓青就拿起手机,一张一张地翻着和婚礼的另一个主角、周羽的合照。
和周羽相识,是由于三年前夏晓青在酒店工作时被人骚扰,周羽挺身而出,帮她解了围,后来夏晓青才知道周羽是酒店的常客,一来二去,见得多了,两人自然地就熟络了起来,最后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相识三年,交往一年,虽然两人时常聚少离多,真正意义上的相处可能还不足一个月,可夏晓青还是答应了周羽的求婚,只因周羽说过的那一句“晓青,认识你以前,我就是一只对谁都充满戒备的刺猬,但和你在一起后,我只想用身体最柔软的部分靠近你,所以我们结婚吧,周羽和夏晓青注定是要拥抱着互相取暖的天生一对”,哪怕没有钻戒,没有存款,没有房子。
他们都是孤儿,所以婚礼的诸多事宜一切从简,周羽那边没有通知任何人,而夏晓青也仅仅邀请了营头村的村民。
两人计划着,婚后夏晓青继续经营她仅仅开业半年的民宿,而周羽也会辞去市里的工作,和夏晓青一起在营头村从零开始做餐饮。
营头村近几年来在国家的大力支持下发展起了旅游业,每年都有无数的游客踏足这片土地,村里很多有远见的村民都干起了农家乐,收入翻了一番,夏晓青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这才停止了在外漂泊,跻身于村里因为旅游带火的住宿行业,虽然他们现在一无所有,但只要以后他们一起努力奋斗,她有信心,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眼看着时间就要将近六点钟,夏晓青盯着时钟,里面的秒针每走一小格,她的心就会快上一拍。
院子里的喧闹和房间中夏晓青的心跳交相呼应,似乎是在为夏晓青庆祝,婚车很快就会到来,从此夏晓青就会有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家,未来她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和丈夫周羽伉俪情深,幸福一生。
“晓青。”
韩叔的敲门声,唤回了夏晓青沉浸在疑惑中的思绪,她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着韩叔:“韩叔,怎么了?”
“晓青,趁着婚车还没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行啊,韩叔,你先坐下,咱们慢慢说。”
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韩叔看着夏晓青,一脸的愧疚:“晓青,从小到大,你吃了多少苦韩叔都看在眼里,如今你要出嫁了,韩叔却什么都不能为你做,想来真是羞愧,你是大家伙看着长大的,你什么脾气秉性我们都清楚,这么多年,你把辛苦挣来的工资都用在了接济大伙上,这次还免费请大家吃酒,我知道你是想报恩,可是你也得想想自己啊,以后你成了家,处处都要精打细算,没有钱怎么能行,所以我和大家合计了一下,有人愿意出钱就出,不愿意也凭个人选择,这里是大家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韩叔说完,就从怀里掏出了一沓百元大钞,看样子也有个几千块,他把钱塞给夏晓青,被夏晓青又塞回了他的手中。
“韩叔,你别这样,我是在全村人的帮助下长大的。这些不都应该是我该做的吗,不过是请大家吃顿饭而已,我还是可以负担的,而且我每天还有民宿的收入,倒是大伙,大部分人家里的主要来源都是种地,这一行是看老天脸色吃饭的,我怎么能拿大家伙的辛苦钱呢?”
被夏晓青拒绝,韩叔脸色一板:“这说的是什么话?大家伙的钱是辛苦钱,那你的钱就是大风刮来的吗?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外打工,一个小女孩在外面漂着,好不容易攒了些积蓄,回来改了你爷爷奶奶的老房子开了个民宿,就是有了收入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韩叔,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是这钱我真的不能收,如果不是因为村民们的接济,就绝对不会有今天的夏晓青,再说改造这间民宿也不只有我自己的积蓄,还有我老板的投资,我老板很有钱的,一点半点他是不会介意的,所以您就放心好了,我有数的,今天是我的大日子,我就想开开心心地请大家吃个饭,您就不要因为这点事介怀了,帮我还给大伙吧。”
听到这话,韩叔语气愈加愧疚:“晓青,你…”
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敲响了房门,刘嫂给了韩叔一个眼神:“韩主任,有些事要跟你说。”
韩叔会意,他看着夏晓青:“那好吧,我这就去把钱还给大伙,你先待着,我出去看看。”
夏晓青点了点头,韩叔跟着刘嫂走了出去,然后随手关上了门。
“韩主任,都已经六点了,新娘子不是和新郎约好了这个点婚车就会到吗?刚才我让我家小宇骑车去村头看了看,都走出大路几公里了,也没看到车的影子啊,这么个大日子,这新郎怎么能迟到呢?”
韩叔脸色一沉:“怎么会这样?”
“是啊,这小周到底搞的什么名堂?结婚这么一件仪式感极强的事情,需要严格遵守时辰的,说好六点就是六点,差一点都不行,耽误了时辰,多晦气啊,新娘子凌晨就起来化妆准备,这新郎倌难道不应该更积极一点,早早地就出发吗?”
听着刘嫂的一番抱怨,韩叔脸色越来越黑,但到底是个见多识广的村主任,他嘱咐刘嫂:“可能小周路上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也说不定呢?先别声张,刘家嫂子,你先帮忙去安抚下大伙,告诉大家都再耐心地等一等,我再去问问晓青,没准新郎已经和她联系了。”
“行,我这就去。”
和刘嫂交代了一番后,韩叔再次走进了夏晓青的房间,而江奶奶也因为婚车的事情心有疑惑,来到了夏晓青的房间。
韩叔开口:“晓青,小周有跟你联系吗?”
夏晓青摇了摇头,看着时钟上时针分针的角度和江奶奶一脸问号的表情,夏晓青已经猜出了韩叔想问什么。
“婚车还没来对吗?”
韩叔点了点头:“可能小周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我们再等等。”
江奶奶也附和道:“对对对,我们再等等吧。”
室内就这样陷入了沉默,夏晓青低着头,藏住眼底的情绪,江奶奶坐到夏晓青身边,握着她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三个人在房间内等,而众多的村民都坐在院子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揣测新郎的踪迹。
时间就这样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日上三竿,这本应该出现的婚车也没有出现在营头村的任何一个地方,长时间的等待消耗了村民们参加婚礼的兴致,但却没有一个人着急回家,因为眼下他们对夏晓青和新郎的感情更加感兴趣,夏晓青到底会如何处理被新郎逃婚的这件事,更是牵动着村民们的求知欲望。
虽然夏晓青的房门是隔音的,但村民们的猜测和八卦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屋内三个人的耳朵里,韩叔气得脸色通红:“我这就把他们撵回家去,一个个的都在瞎说些什么。”
“韩叔。”
刚迈出一步,夏晓青就喊住了韩叔,江奶奶心疼地看着夏晓青,夏晓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奶奶,别担心,我没事的。”
说完,夏晓青就下了床,她走到韩叔身边:“韩叔,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让我去解决吧。”
看着韩叔一脸的担心,夏晓青给了韩叔一个坚定的眼神,随后她就朝着门口走了过去,江奶奶和韩叔紧随其后。
夏晓青的身影刚一出现在院中众人的眼中,喧闹的氛围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人们打量着夏晓青,这其中不乏有担心,但似乎更多的还是嘲笑与好奇,他们再等,等夏晓青给他们一套说辞,一套合情合理地解释周羽为何没出现的说辞。
夏晓青提着婚纱,她首先对着人群深深鞠了一躬,紧接着她起身,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语气也是淡淡地,没有一丝起伏:“感谢各位今天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但很抱歉,我承诺的酒席不能兑现了,因为那个人并没有按照他所说的那般来迎娶我,我一直都没能打通他的电话,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所以我现在宣布,今天的这个所谓的婚礼取消,耽误了大家这么长时间,真的很对不起,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们家中的事情。”
夏晓青说完,众人都面面相觑,也许是和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有些人还露出了真是无趣的表情,但夏晓青不知道的是,隐藏在人群中最后一排的一个男人,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眼神后悄然离去。
江奶奶借机遣散人群:“大家伙都先回去吧,有活的干活,该做生意的做生意,晓青这也要开门重新接待客人了。”
韩叔也顺着江奶奶的话接了下去:“江奶奶说的对,大家伙都快回吧,这家中不是还有老少等着你们呢吗?先回去吧。”
看着人们陆续地离开,江奶奶和韩叔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受伤的夏晓青,就在二人正愁谁先开口的时候,夏晓青先说话了。
“韩叔,奶奶,在我这陪了这么久你们应该也累了吧,都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晓青…”
江奶奶欲言又止,夏晓青打消她的顾虑:“别担心,奶奶,我不会有事的,为了这样的一个人,我还不至于寻短见。”
“可是…”
江奶奶还想说些什么,被韩叔打断:“江姨,晓青一定能照顾好自己的,我们先回去吧,给晓青一些个人空间。”
江奶奶犹豫,但还是松了口:“那…好吧,晓青你照顾好自己,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目送江奶奶和韩叔离开后,夏晓青就栓住院子的大门,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随后她从抽屉中找出了一把折叠刀,眼神决绝地对着手腕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