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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眠真的很饿。
他以为自己是可以忍到饭局的最后一刻的,可是好巧不巧的,包厢里有一个很大的水族缸,里面游着很多条鱼,而且其中有一条真的很肥很大。
它很活泼,鳞片是炽热的橘红色,尾巴纤长而有力量,像是一团在水里烧开的火焰。容眠知道,它的肉质一定是新鲜而有嚼劲的。
他想象着自己的牙齿刺进那条鱼尾巴的那一刻,会有鲜嫩的汁水在口腔里迸开,就感觉自己的胃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
容眠饿得很难受,他想抓鱼,更想吃鱼。
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以人类的身份来交际生活,也只想在娱乐圈这种人类花样钩心斗角的修罗场中演好自己的戏,本分平安地打好这一份工。
但直到现在,适应人类的饮食对他而言,都还是最难的那一关。
容眠嘴馋,但其实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忍着不适强咽下两根青菜,甚至可以吞下一颗煮熟的土豆,因为难吃的并不是食物本身,而是人类的很多调味料。
比如今天这顿饭所有的菜里都放了辣椒。
好在在饭局之前,容眠就提前为自己做了一些准备。趁着那包厢里的人说笑的时候,容眠从包里偷偷地把罐头取了出来,藏在自己卫衣宽大的口袋里。
他顺手在门口拿了把勺子,溜进了卫生间。
容眠从不在意用餐的地点,只要不被人发现就可以。于是进了厕所之后,他就站在洗手池旁边,笨拙地用食指钩住拉环,掀开了罐头。
铝制罐头拉环的边缘有一些锋利,容眠皱眉,蜷缩了一下手指。
然后他用勺子挖起一小口鱼肉,送进嘴里,咀嚼,咽掉。
是熟悉的、很好吃的吞拿鱼味道。
容眠有一点开心。
他就这么埋头狼吞虎咽地连吃了好几口,鱼肉冰凉,但是容眠吃得很香,因为这一罐刚好是他最喜欢的吞拿鱼明虾混合口味。
偶尔会吃到很有嚼劲的虾肉,容眠眯起了眼。
然而就在他咬着勺子,抬起头的那一个瞬间,容眠透过镜子,和那个站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
钟熠这回是真有点傻眼了。
其实拿勺子和去厕所这两件事儿,不过是两个日常生活中再普通不过的行为,分开单独来看的话,哪个好像都没什么大问题。
但如果当这两件事儿很巧合地撞在一起的话——拿着把勺子去厕所,钟熠愣是一时间没想出第二种可能性。
钟熠在门口还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
好在他刚把门推开,就直接在洗手池旁边看见了个人影。钟熠刚准备松一口气,结果定睛一看,又发现自己松懈得太早了。
这男孩竟然还在吃东西,只不过吃的是……
钟熠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心里。
褐黄色的铝制罐,罐身贴着一圈蓝白色的纸质标签,上面印有一只毛发蓬松雪白的猫咪,猫咪的下面印着一排小字。
特制吞拿鱼宠物罐头。
钟熠沉默。
听见身后的动静,面前的年轻男孩却好像直接炸了毛。
他先是仓皇无措地把手里的罐头藏在身后,又猛地转过身,瞪着钟熠,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敌意和防备。
钟熠在圈里是出了名的情商高,他嘴巴毒,但玩笑的尺度总是能拿捏到位,因此人缘很好,大大小小的场面也总能处理得圆滑得当。
但在这些场面之中,并不包括“我即将一起合作的演员躲在厕所里吃猫罐头”这种级别的特殊情况。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儿。
“我身边有不少的朋友,”钟熠沉吟半晌,说,“他们和你有着一样的情况,没关系的。”
男孩的瞳孔似乎是缩了一下。
钟熠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答案。
是饮食障碍吧。他想。
演员这行吧,明面上谁都是风风光光,但是背地里,多的是身体早已垮了大半的年轻人。
那些vlog里天天分享美食菜谱打着狂吃不胖标签的艺人,其实大部分在片场是连一口大米饭都不敢吃的。
这些艺人节食过度,压力过大,又或者是因为戏里的角色需求包含减重,从而选择了像是催吐或者是吃药的手段。吃不下饭或者暴饮暴食的钟熠都见过,但是正经的饭一口不吃,偷偷躲起来吃猫罐头的他是真没遇到过。
不过他也听过类似于异食癖这样的疾病,只不过这种好像更多的是精神和代谢那方面的问题,具体的钟熠不太了解。
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只是钟熠看着男孩清瘦的侧脸,却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太年轻了,他想。
凶巴巴的,像是虚张声势的小兽,但是圆眼里藏着的那点儿怯意和懵懂却还是被钟熠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钟熠的这句话却是直接把容眠说蒙了。
“……你什么意思?”容眠微睁大眼,“你说你的朋友——”
他呆了一下,可能是一时间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情况,最后憋出来了一句:“你真的知道我是什么……”
钟熠的视线下移,落在男孩拿着罐头的左手上。
那是一只白净清瘦、线条漂亮的手,只不过此时正在无意识地紧攥着罐头,力度很大,锋利的金属边缘好像下一秒就要嵌进肉里。
不难看出来,他在紧张。
“是。”
钟熠向前走了两步,他微俯下身,很自然地把罐头从容眠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对着上面的标签端详了一会儿。
“我有一个朋友,他也喜欢吃这个牌子。”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钟熠直视他的眼睛,镇定补充道,“你们就连爱吃的口味都一模一样。”
话一出口,钟熠却是有点儿后悔。
因为他这才想起来异食癖又不是只吃猫罐头,好像电影里演的那些人,是连纸张、泥土甚至螺丝钉都能往肚子里咽的。
大意了。钟熠想,早知道自己就该说有个朋友喜欢吃活的蚯蚓。
但是容眠好像真的有点信了。
他先是愣愣地盯着钟熠看了一会儿,过了很久之后终于垂下眼,小声地说:“因为这家的肉质很好,里面还有虾肉,很甜,我们里的很多……都很喜欢。”
他把口味描述得很仔细,而且听起来好像还有个什么组织的样子,钟熠欲言又止,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嗯”了一声。
钟熠说:“……大家都不容易,我明白。”
容眠又盯着钟熠看了一会儿。
“那你可以把罐头还给我吗?”容眠说,“我很饿。”
钟熠沉默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把罐头放回了他的手心里。
容眠拿起勺子,开始安静地重新进食。
钟熠看着是真的揪心。
他不知道猫罐头吃起来究竟腥不腥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站在这里看,但是就是莫名地挪不动脚步。
他还踌躇着想劝这个刚认识不过两小时的年轻人不要讳疾忌医,去看看心理医生总没有坏处,可是看着男孩微鼓着的侧脸,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最后的最后,钟熠盯着那盒宠物罐头里的汤汤水水,脑子里剩下的唯一想法竟然是,这玩意儿真的能有这么香吗?
容眠吃得很专注。
罐头快要被他吃空了,于是他将罐身微微倾斜过来,用勺子仔细地挖出边角的鱼肉,塞进嘴巴,歪着头,一点一点地咀嚼完这最具灵魂的一口。
容眠把空掉的罐头扔掉,又仔细地洗了手,最后还很谨慎地抽了几张餐巾纸,把垃圾桶里的罐头空壳给小心地盖住了。
然后容眠重新转过了身。
“你要怎样才可以帮我保密?”他问。
钟熠挑了挑眉。
“没事儿哈。”他说,“这事儿我就当忘了,戏回头好好拍就行。”
“我和你不熟,也不是你的朋友。”容眠却说,“我不信你。”
钟熠真的头痛欲裂。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是真不知道现在娱乐圈里的小孩都什么毛病,一个个的都是这种心直口快,开口就直接得罪人的小孩子脾性。
戏还没开拍,钟熠也不想现在就生出什么矛盾事端,于是沉吟片刻,还是给这位找了一个很好下的台阶。
“你有没有什么独特的才艺?”钟熠叹息着开口,“就随便给我表演一个吧。”
然而容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僵硬。
钟熠站在原地耐心地等了两秒,对面的人却一直站着安静地不说话,他也终于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唱歌跳舞诗词朗诵……”钟熠迟疑道,“或者即兴给我飙一小段戏也行,你就没点擅长的——”
“有的。”容眠不太高兴地打断了他。
小孩儿的脾气还挺冲,钟熠乐了,他点头,示意那请您开始表演。
容眠抿了抿嘴,又垂着眼思考了一会儿。
“算了……”他看了一眼钟熠,含含糊糊地说,“反正你都已经知道了。”
钟熠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人说的什么意思,然而容眠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定定地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随即他低下了头,伸出手,慢吞吞地解开了自己的裤子拉链。
钟熠:....你等一下。
更二休一,打劫海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