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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展览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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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顾菲菲来到工作室的时候,看到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正在将一件件展品包装完毕装上车。

    她越过人群进了工作间,见包括宫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但是,她注意观察了一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异样。

    也没有看到江澄子的身影。

    一位学徒路过她,打了个招呼:“师姐来啦。”

    顾菲菲应了一声,又拉住她低声问道:“早上发生什么事吧?”

    “嗯?”那位学徒不解,“师姐指的是什么事啊?”

    “没...什么,算了,你去忙吧。”

    顾菲菲说着又四处看了看,好像没有人显得慌张,或者在翻找着什么。

    这时,江澄子从外面进来了,脸上神情正常,甚至还带着些欢欣的色彩。

    宫春莹一见到她就问:“小江怎么样?都装好车了么?”

    “嗯!”

    顾菲菲听到两人的对话,又见江澄子面带喜色的表情,一时疑惑了。

    怎么会......

    昨晚离开的时候,她包藏祸心,将江澄子放在工作台上的那个山水复刻的作品偷偷藏了起来。现在正在她的包里。

    所以说,江澄子今天应该没有展品才对。

    但是,为什么她一点慌张的样子都没有,甚至都没有四处寻找一下?

    而且,看起来宫春莹老师似乎也不知道此事。

    展览正式开始的时间是十点,现在已经七点过了,按理来说临时找一个替代品已经来不及了,江澄子的最佳位置应该要让出来才对。可是,为什么大家一点动静都没有?

    顾菲菲非常疑惑,因此,一到展馆,她就急急忙忙跑到那个学徒区域的最佳展柜面前,然后惊异地看到——

    剔透的玻璃隔层里,柔软的红丝绒上面,放了两颗核桃微雕作品。上面的图案是人物半身肖像配高密度自然小景,在四角射灯的照耀下,色泽鲜亮,纹路清晰,刻画细腻。

    不是昨天的那个山水图。

    所以,江澄子准备展出的作品,不是这几天一直在雕刻的那个。

    而是这个?

    是这两颗核桃!

    顾菲菲只觉一盆冷水从头上泼了下来,她的机关算尽,被江澄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咬着牙,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

    临近开幕的时间,场馆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攘得水泄不通。

    宫春莹面对上百家媒体简短发表了一下感言,然后为展览揭了幕。剩下的自由参观时间里,等候在外面的观众们一拥而入,整个场馆都热闹了起来。

    江澄子的作品《雨夜》被放置在学徒区域最为醒目的位置。

    这个明显被着重推出的展览区也受到了格外的关注,可以说,场上除了宫老师自己的作品,其次受关注的就是江澄子的了。

    媒体的镜头齐刷刷地对准两颗微雕核桃进行了360度无死角的拍摄。

    核桃上面的的纹路在灯光的聚焦下明晰可见,古朴纵横,交错有致。

    顺着原本的纹路,江澄子在上面刻出了一副半身人像。其中一个是一名女生的小像,瘦肩细腰,呈奔跑状。人物背后还配上了小景,能看出淅淅沥沥的雨丝,还有被拍打而低垂下的枝条。

    在镜头的慢放下,长不盈寸的核桃上每一条纹路都被放大,能看出来微雕技艺高超,层次分明,无论是镂空部分还是下沉部分都井致有条,每一处的细节都能看出运刀的雕琢和细腻。

    江澄子绕了一圈场馆处理了一些突发的事宜,确认没有其余事后,就站在学徒展示区自己的展柜旁边,以备有人询问作品,随时解答。

    宋秉文从公司过来,进入场馆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江澄子。她身着一条红色绸缎面料的过膝长裙,略带保守感的半袖设计,却在摇漾的裙摆处显出些隐藏的风情,微蜷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明眸皓齿,亮眼又自信。

    其实说起来,江澄子不管在什么场合,总能将自己作为全场的中心。

    但这次好像不一样,她的注意力不再落于自己身上。

    宋秉文看到,江澄子站在展示柜旁边,热情地对一大圈子的人做着介绍。那种对于自己所喜爱之物的神采奕奕,比她看到新款Chanel包包还要更甚百倍。

    他偶然一瞥,见她的展柜里面放的是核桃微雕作品。

    他想起之前的时候,他们去看展览的经历。

    那时候她刚上初中,他上高二。

    当时那个艺术馆展出了很多作品,从书画到刺绣,应有尽有。

    江澄子全程都是一副要死不活又百无聊赖的样子,但他突然看到,她在一处雕刻展柜前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了好久。

    那里面展示的也是一个核桃微雕作品,而且还是复刻的《核舟记》,将文字里面描写的人物器物全部原模原样地雕刻了出来。

    江澄子看得入神。

    难得见到她对一类东西如此专注,他也没有催促,就在旁边安静地等着。

    倒是江澄子直起腰,指着展柜里面,昂扬又自信地问他:“你能看懂这个作品表现了什么么?”

    宋秉文很意外,这学渣难道还想跟他科普?

    他自然知道关于《核舟记》的知识,但见她难得有这份热情,也不泼她冷水,耐心地等她解说。

    然后他就听到江澄子说:“这边这人是苏东坡,船头坐着的是佛印。苏东坡发现佛印在看他,就问:‘你瞅啥?’佛印说:‘瞅你咋地。’然后苏东坡就过来揍他,跟他肉搏起来,后人称之为——东、坡、肉。”

    宋秉文:“......”

    他深吸了一口气。

    算了,她对这个世界总有一套自己的理解。

    但没想到,当年那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小学鸡,现在居然自己也做出了像样的作品,成为了展出人。

    宋秉文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等待这一波人群散去,正准备上前一步跟她说话,忽然,从展柜旁边的转角处走出来一个人,是宋承书。他手上拿了两杯热咖啡,递了一杯给江澄子。

    江澄子接了过来,对他嫣然一笑。

    这时,从旁边走过来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宋承书同他打了招呼,又介绍了一下江澄子给他认识。

    宋秉文停住了脚步,在另一边伫立。片刻后视线从热聊的三人身上移开,恰好转到了展示柜里面。

    忽然,他目光一顿,身子微微弯了下去,距离拉近,他能够更清晰地看到红丝绒垫子上的另一只核桃,和上面的纹路。

    片刻后,他眉头松动,唇角轻微勾起。

    ——

    一天的展览结束,前来的媒体和参观者都逐渐离去。场馆一下子空了起来,只剩下工作人员在打扫和收拾。

    江澄子也在其中,帮忙看顾和搬运展品。虽然宋承书对她说过不用亲力亲为,他底下的人会负责收拾好的。但她还是放心不下,一定要跟车,亲眼看着将宫老师在内的所有作品安安稳稳放到了工作室的仓库里。

    等到宋承书公司的人离去,江澄子依旧在工作室的仓库里忙碌。

    里面有大大小小很多不同类别的保险柜,她要确保将不同的作品放入不同的柜子中,然后还要在本子上进行记录,以免出现缺失或者错位的情况,一时有些顾首不顾尾,忙乱地在里面转来转去。

    忽然,听到门上有轻敲声,回头一看,宋秉文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展览时见到的黑色西装,高瘦挺拔,在古朴门廊下,有种安静蛰伏的清爽感。

    里面是工作室的贵重物品存放之地,处于礼貌,他没有踏进来。

    江澄子看到他,有些意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展览结束看你过来,就开车跟着过来了。”宋秉文征询她意见,“我能进来么?”

    江澄子点点头。

    宋秉文走进了仓库间,环视了一圈,看了看分散放于地上用绒布托盘盛着的雕刻作品,又看了下周围一圈保险箱。

    他问正在忙着用笔记录的江澄子:“你们这些作品没有电子编码么?”

    “编码?”江澄子疑惑,“那是什么?”

    “类似电子收纳系统,像超市里一样,给每个物品编制条形码,这样对物品数量、位置和进出都能够进行实时监控。”宋秉文解释道。

    “哦,没有哎......”江澄子想,这样听起来好像高效多了。

    工作室里除了她们这样的学徒,就是一些日常生活助理,以往的管理体系还是以人工为主,大家都是人文出身,根本没有想过借助信息技术。

    “我可以帮你们设计一套。”宋秉文主动提出,“之前我们生物实验室的物品收纳也很混乱,我也帮管理员对设备进行了电子编码,确实能提高效率。”

    “哦?然后管理员就被提拔了?”

    “没有,然后学院就发现了他中饱私囊,他已经进去了。”

    “......”

    不管怎样,江澄子觉得宋秉文这个提议倒是不错的,减少人力,事半功倍。

    但是今天还是得手动收纳完毕。

    宋秉文将外套脱下搭在桌边,也帮她搬运起来。

    两人从仓库忙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小时过后了。

    走到最大的公共工作间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我们这江师妹真是厉害呀,明明年龄不大,但是手腕了得,我这个师姐也不得不佩服。”从门缝隙能看到顾菲菲倚着自己的工作台,剔着指甲,正对着其余两个在场的学徒轻飘飘地说话。

    不知道那两名学徒问了些什么,顾菲菲又接着说:“她不就是靠巴结那位宋先生,才得到了这么好的展览位么?什么公平选拔,哄骗谁呢。估计是跟宫老师谈妥了什么私底下的交易吧,让宋先生场馆的租赁费便宜一些,作为交换将她的作品放在最显眼的位子。”

    顾菲菲想了一整天才悟出这番道理,自认为逻辑上很成立。也正是因为这样,内心越想越气。她一开始想讨好宋承书,结果被人拒之千里,结果江澄子乘了这股东风,一下子将她压了下去。

    说来人也是奇怪,明明自己最初也想借助黑幕,但当发现自己不是黑幕受益方时,便开始站出来作为打着正义的旗帜鞭笞起来。

    她越说越带劲:“说起来,第一天去谈合作的时候我还没发觉,他们早就认识的话,说不定连让他的公司承办这次展览也是她私底下推动的。真是厉害呀,一环扣一环,金主挣了钱,她挣了名声......”

    工作室外的两人都听到了。

    宋秉文转头问江澄子的意见:“需要我去帮你处理么?”

    江澄子:“你怎么处理?进去跟她撕逼扯头花?”

    她想,算了,她可不愿意看到宋秉文跟女生吵架。

    同时她自己也觉得很心烦,进入宫春莹工作室当学徒这快一年来,已经无数次要去应付顾菲菲对她的挑衅了,虽然不会伤她分毫,但就像是蚊子一样嗡嗡嗡不停在她耳边吵嚷,让她不得安宁。

    她嘟囔了一句:“每次都跟我过不去。”

    宋秉文听了,眉尾微扬:“每次?”

    “对,好多次了。”江澄子很烦躁,“其实每次打嘴仗她都说不过我,但下次还是不吸取教训。”

    宋秉文默了一秒,语气沉郁了些:“那你就找一劳永逸的方式,从让她彻底闭嘴。”

    江澄子听后,稍愣,看向他。是她的错觉么?她看到他黑眸幽深,与一贯的疏冷不同。好像,进入了商界的宋秉文,有了些锋利感。

    但江澄子没说什么,转回头,推门进入了工作室里。

    听到门开的声音,一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顾菲菲看见江澄子,料想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稍微一惊后,却也不惧她,反正她又不是无凭无据说的,她的逻辑很成立。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江澄子不管其他学徒,直面那个始作俑者。

    “说你跟那位艺术公司的宋先生的关系,恐怕没这么简单吧。”顾菲菲也对上了她。

    “我们是认识,但是又怎样?”

    “认识?只是认识?”顾菲菲冷笑,“当大家都是傻子呢?场馆里这么大的地方,他就只在你身边转,还帮你引荐给大佬。这就仅仅是认识?”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很多话都不用我说明了吧?是要我当着大家的面直说,老师眼中的得意门生是靠巴结金主才换得了这个好的展览位的么?”

    江澄子听她说完,看着她一副看透了的自以为是表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顾菲菲质问。

    江澄子不屑:“引荐的那位是一家新成立的传媒公司的小老板,这对你来说就是大佬了?这眼界是不是也太小了点儿?”

    顾菲菲察觉到她语气中的嘲讽,气不过,昂着脖子:“那人家身份也比你高,身家也比你厚。”

    江澄子简直想翻白眼,不说江家,就论她个人的资产,怕都是那人整个公司市价的好几倍。

    顾菲菲还在自顾自道:“也不知道是让租赁费降了多少,才为你换来的那个最佳展位,你那位金主对你还真是大方......”

    “不知道降了多少是么?那我告诉你,降了5个点。”江澄子实在忍不了,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念叨,“这个场馆的产权人是我!”

    顾菲菲对这话猝不及防,竟然还啊了一下。

    “要说巴结的话,应该是承租方巴结我才对,我需要去巴结谁?”江澄子直视她。

    她隐瞒家世是为了更投入打磨技术,也是为了让宫老师在指导她的时候没有心理偏见,至于其他人怎么想的,她真不在乎。现在都造谣到她面前来了,她当然也利落地将家世甩到对方脸上。

    “怎么可能......”顾菲菲明显不信。就这么随口一说,那她还能说那场馆是她的呢。市中心这么大的场馆,市值上亿了吧。

    “你要是不信的话就自己去工商局查,要是没那层关系我帮你找人。”江澄子毫不心虚。

    顾菲菲嘴张开,像金鱼一样开合,却没有再发出其他声音。

    她没想到江澄子还有这么大的资产。她之前打听过她是普通家境,所以便认为她背后有金主。如果连整个场馆都是她的话,也就是说,她根本不需要争什么好位子,她甚至可以全部展出她的作品。就算摆在大门口,也没人敢说什么。

    江澄子说完这两句话,也懒得再跟她理论。要不是在同一个工作室,就她这样的,平时都舞到不了她眼前来。

    她拎包转身就走,咔嗒咔嗒的脚步声掷地有声,回旋在整个空旷的工作室。

    另外两名学徒相视一眼,又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下顾菲菲,为了避免她被看到这种窘迫时候而祸及自身,纷纷也跟着溜走。

    宋秉文开车送江澄子回家,两人在车内,江澄子还在念叨顾菲菲有多讨厌。

    宋秉文没有像之前宋承书那样,每一句都应和她,只是安静地听着,沉稳地掌控着方向盘,面色无波。

    一股脑倾吐完之后,江澄子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后半路程,她已经不再去想讨厌的人了,倚着玻璃看着天边西沉的橘调暮色和渐渐暗下去的光影,沉默了下来。

    终于,到了江家的别墅外。

    江澄子道了声谢,转身想要开锁下车。但却发现,车门是锁上的。

    她拨弄了两下开锁键,没有打开。

    她回过头,看到宋秉文看着她。

    沉默的氛围下,车内缱绻的空气又弥漫了过来。

    “怎么......”

    “这次你怎么不跟我科普一下核桃微雕作品表现了什么了?”宋秉文问道。

    “什么?”江澄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没什么好科普的啊?”

    车内没有开灯,有些幽暗,宋秉文的五官本来匿在阴影里,只剩轮廓若隐若现。

    忽然,背后的路灯渐次亮起,照映在玻璃上,穿过宋秉文的眸子,也点亮了里面不加掩饰的笑意:“是么?我怎么觉得,另一个核桃上刻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