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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过年比往年特殊,林柏从自觉他们都大了,推出去迎来送往待人接物。以前那都还是小孩子待遇,过年只用等着张嘴吃饭,齐聚玩闹,如今是不能了。
林俞跟了两天,觉得就算是整天出活,也比这活计轻松。
后来干脆把事情都丢给了其他人,加上还有大哥闻舟尧在,反正他哥做这种事一向得心应手,他自己则直接跑师傅林德安那儿去窝着了。
林德安住得离青山寺近,过年这些天少不了人往这地方跑。
林俞盘腿坐在二楼窗边的塌上,看着半山腰的位置说:“这大冷天跑山上去吹风,这些人也是够闲的。”
“谁能有你闲?”林德安拿着一小锅走过来放林俞面前的桌子上,问他:“你家这几天估计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就这么跑了,不怕你爸收拾你?”
林俞有恃无恐:“那也得他能抽出时间跑您这儿来逮我啊。”
“我这儿可简陋。”林德安给小锅插上电,说:“鸡鸭鱼肉全都没有,今天就涮个羊肉火锅,你小子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两杯。”
“又骗小孩儿喝酒。”林俞说。
他虽然说着,但自觉去拿了杯子过来。
老头儿笑着在林俞对面坐下,拿桌上的开水壶涮了涮杯子,一边说:“我现在可还记得你第一次上我这儿,满脸的不情愿,要不是你大哥架着,说不定自己半路就跑了。”
“哪有?你这纯熟夸大其词。”林俞不承认,“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德安也不戳穿他那点面子功夫。
林德安把水兑进放了底料的锅里,直接拿筷子在里面搅了搅拿出来尝味道,老头儿一个人生活随意,这几年林俞每逢过年都得来住两天。
林德安:“听说你弄了个什么店是吧?”
“师傅你这消息可够灵通的。”林俞说:“其实都还不算正式上轨道,这不是前段时间杂事太多,弄得头大,今年才这么早跑您这儿来躲清静。”
“比起前两年,今年成熟不少。”林德安评价。
林俞灿然一下,“那肯定,谁还能真一辈子当个小孩儿,您看您现在骂我我可没还过嘴。”
林德安笑骂:“臭小子。”
林德安放松靠在塌上的靠背上,指挥者林俞往里面下菜,然后说:“说吧,你这刚开店,有没有什么想要师傅送的礼物?”
“真的?”林俞一听就眼睛放光,开口道:“您书房那尊金丝楠木观音佛像怎么样?我觉得很适合当镇店之宝,祝我发财。”
林德安当场抬眼扫他一眼说:“你爸一辈子迂腐自诩清廉,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满身铜臭气的德行?还有啊,十来万的东西,你可真是敢狮子大张口。”
林俞:“这不是证明我眼光好嘛。”
林德安大手一挥,“行啊,你看得上就自己拿走。”
林俞当即笑了,说:“我就知道这在您这儿不算什么金贵东西。”
师徒两个人边吃边喝,絮絮叨叨话说起来也没个完。林俞这辈子因为不太喜欢沾酒,这些年基本不碰,所以量浅。
老头儿一壶都要下去了,他第二杯还剩大半。
林德安说:“你这点酒量可不行,得练。”
“不练。”林俞已经稍微觉得头晕了,手撑着桌子说:“这要不是碰上过年,又在您这儿,谁喝这玩意儿。”
“不好喝?”林德安问。
林俞摇头:“不好喝。”
他从来没觉得好喝过,以前千杯难醉,回想起来也只剩满嘴的苦涩感而已。如今他没有非要喝酒的理由,偶尔浅酌,只当作陪,和喜不喜欢无关。
林俞第二杯见底,桌上的东西也吃得差不多了。
他脸颊发热,自己用手背贴了贴说:“这酒的后劲儿还挺大的。”
“没后劲儿喝着有什么感觉。”
老头儿也喝上头,开了他不知道从哪年淘来的古董一样的留声机,房间里咿咿呀呀就开始唱,老头儿兴致来了跟着哼两句,眯着眼睛摇头晃脑。
林俞抽神看着墙上的几幅毛笔字,问:“师傅,你自己写的?”
林德安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啊一声算是应了。
林俞继续道:“不如你给我题副字算了,用作店名,反正我也还没有想好。”
“你臭小子想得倒是美。”林德安斜了他一眼说:“拿了我的东西不算,还想要我的字。”
林俞跟没听见似的,直接说:“我给您研磨。”
书房里,林德安拿着笔迟迟未下。
“怎么了?”林俞问。
林德安虽然喝了不少,但眼中清明尤在,他转头看着林俞问:“小子,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去做这件事?你好好的学你的木雕,将来老老实实接手林家不好吗?”
林俞这会儿酒劲儿上头,他一只手撑着桌沿,一边想了想,认真道:“因为必须做,我的目的从来也不是开什么家具店,我会有自己的品牌名,旗下的东西别说养活林家,甚至足以支撑这个行业绝大多数觉得没有前景难以为继的人。所有人提起品牌名会说,我知道创办人是谁,他姓林,是一名传统技艺木雕师,他叫林俞。”
林德安有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哼了声,道:“你倒是敢想。”
“那不得敢想才敢去做嘛。”林俞。
然后林德安就下笔了。
林家人的字大多规规矩矩,林柏从也有一手很好的毛笔字,和他人一样带着点行云流水的浑厚。林德安的字则完全不同,龙飞凤舞,字体更是大气磅礴。
林俞侧身看过去,跟着念出来。
——意玲珑
林德安落笔收势,拿起纸张放到了林俞面前。
“怎么样?”他问。
林俞又念了两遍,说:“为什么叫意玲珑?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更适合些瓷器玉石之类的东西。”
林德安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绝对的适合与不适合,意玲珑取自玲珑剔透心之意,希望你能一直保持着这份纯粹,做你自己想做的。”
林俞把纸张拿起来,然后笑了笑,转头对林德安说:“我很喜欢,就叫意玲珑。”
半醉的师徒俩就这么定下了名字,林俞脚下有些打晃,还小心护着手里的纸,非要把它卷起来放到架子上。
“去睡吧,不早了。”林德安要来拿。
林俞嗖地放到自己背后,看着林德安说:“师傅,你都送我了可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谁稀罕你的东西。”林德安没好气,“我帮你放。”
“不行。”林俞摇头。
林德安说:“你喝醉了。”
“没有,是你醉了。”林俞一本正经道。
林德安:“那你给我。”
林俞:“不给。”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眼看就要变成吵架的局势。
楼下突然传来桂嫂的声音,“小俞!快下来,你哥来了!”
林俞一愣,看着林德安:“我哥来了?”
“对啊,你哥来了。”林德安说。
林俞又重复了一遍我哥来了,这次用的肯定句,他说完就把手里卷好的题字放到林德安手里说:“师傅你先帮我放好,我回家再找你拿。”
林德安作势要踢他,“毛病!”
话落林俞人已经到门口了。
林俞出了门趴在二楼的栏杆上往楼下大厅看,刚好见着桂嫂在前面推门进来。
闻舟尧就在后边。
他穿一件黑色大衣外套,整个人看着高挑又腿长,卷着一身的寒冷风雪气,在门口抬头朝二楼看上来。
“哥!”林俞叫了一声人就往楼下去,同时闻舟尧也往这边走过来。
林俞在最后两级台阶直接往下迈脚,被赶来的闻舟尧撑了一把。
林俞问:“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闻舟尧没说话,看着他的脸皱眉,最后问了句:“喝酒了?”
“两杯。”林俞用手指比划了一下,说;“不多。”
闻舟尧一只手当场罩住他整张脸把他往后推开两步,说:“离我远点。”
“又不臭。”林俞把他的手弄开,还拿自己的袖子闻了闻,然后才说:“你不会特地来找我算账的吧?我房间里不是留了消息了?”
闻舟尧瞥了他一眼,然后对着林俞背后打了声招呼:“林师傅。”
林德安跟在林俞的后边下了楼,走到他们旁边,笑眯眯对闻舟尧道:“吃饭没有?我们都已经吃过了,让桂嫂给你弄点吃的。”
“好。”闻舟尧点点头,转头又对桂嫂说:“麻烦了桂嫂。”
“不麻烦不麻烦。”桂嫂笑着摆手说:“正巧还剩了许多菜,小俞和林先生都没有吃多少,先去坐,我很快就好。”
林俞连忙说:“桂嫂,我早上弄来的那两条鱼你做一条吧,清蒸就好了,我哥吃得淡。”
“知道了,放心吧。”桂嫂笑道。
林德安在旁边说:“你还有这么细心的时候,真是不得了。”
“我哥忙一天那不得吃好点。”林俞说:“我孝敬您的时候您怎么不夸我?你看看自己那语气酸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专吃白饭来了。”
闻舟尧拍了林俞后脑勺一下,“好好说话。”
林德安指了指林俞对着闻舟尧说:“他呀,我说一句永远有十句等着我。”
“林师傅身体康健,新年快乐。”闻舟尧说着把手上提的礼物递上去。
林德安顺手接过来说:“往年你俩都一起来,今年倒是还各自给我送份礼?”
闻舟尧扫了林俞一眼说:“他说跑就跑了,怕他礼数不周。”
林德安大笑:“那倒是没有,惦记着我东西那不得上赶着巴巴送礼来。”
林俞摸了摸鼻子,倒是没反驳。
半个小时后,林俞在饭厅看着闻舟尧吃饭。
这会儿屋里不冷,他脱了外套仅穿着里衣。吃饭不疾不徐的,看起来有些赏心悦目。林俞觉得头沉得不行,胃里也有点烧,估计是后劲儿来了。
闻舟尧给他舀了一碗汤放他面前,“喝了。”
“我不饿。”林俞端正坐着说:“吃过了的。”
发现闻舟尧看着自己不动,他又自觉端起来喝了两口,顿时胃里的感觉又舒服了点。
“挺好喝的。”他评价,然后双手捧着碗看着闻舟尧说:“你不喝吗?”
闻舟尧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林俞放下碗,歪头打量他哥,然后断定:“你生气了啊。诶,我真的没有不打招呼就跑的意思,你没有看见我留的消息吗?”
闻舟尧还是不说话。
林俞觉得头大,他费力拖着凳子挪到闻舟尧旁边。
“哥。”
不说话。
“哥,我叫你呢。”
还是不说话。
林俞觉得他哥的难搞劲儿又上来了,想了想自己以前怎么做的来着?
他上手抓着闻舟尧的肩膀把人侧过来:“好了,不要生气了。”手同时在闻舟尧的后脑勺呼噜几把说:“呼噜呼噜毛,气不着。”
“林俞。”闻舟尧终于出声。
林俞抬头,眨眼:“干嘛?”
闻舟尧垂眸,“你再给我耍酒疯,今晚就去大马路上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