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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的嗜好惠阿霓当然记得,把松岛叫得出名的戏班轮流请到来家唱堂会。锣鼓喧腾,热闹了好几天,这么多戏班子唱下来,卢佩珊总觉得差点。
“大嫂,你不满意?今日来唱堂会的春晖班可是松岛乃至整个北方最好的皮黄班底了。”
“好是好。你请的戏班子当然是好的。”卢佩珊不忍拂了阿霓的面,又忍不住低声问她,“我未来松岛以前,久仰春晖班的素老板气腔爆满,吐字圆润。今天怎么没有她?"
阿霓想起上回在蔡家听到素怜怜那曲“亲儿的脸儿吻儿的腮……"时的惊为天人,当着卢佩珊的面儿立即把春晖班的班头请了过来。
“你们素老板呢?怎么今天不见她?”
班头乃是中年男子,四十岁左右,他以前是唱花脸的年岁大了改唱丑角。他呵呵干笑两声,素怜怜和上官博彦的事春晖班哪个不知道?班头心里憋着气,上官博彦给素怜怜置了宅子,她说不唱就不唱,想没有想过戏班里其他人的生活该怎么办!
现在惠阿霓问到他跟前,你说他是讲还是不讲?
“回上官奶奶的话,素老板结婚去了,不挂牌唱戏了。”
“素老板结婚了?”阿霓惊讶地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回在蔡校长家见到她才多久而已?
“素老板这么红,说不唱就不唱是观众们的损失。”
班头沉不住笑出来,忙捂嘴遮掩过去,“于喜爱她的观众可能是损失,于素老板本人可能是件大好事。干我们这一行的遇上良人的机会不多,她能找到好靠山,洗手上岸也是好归宿。”
“听你这么说,素老板是找了到好郎君啰。松岛虽大,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还知道几个,不晓得素老板嫁的是何方人物?”
班头扭过身在心里狠抽自己两耳光,碎嘴欠抽,这下可好。他能说素怜怜找的靠山就是你夫君?
他回过头谄笑道:“嘿嘿嘿,这事有空还请上官奶奶自己去问她比较好。”
一位身娇肉贵的夫人去找九流的戏子追问她所托何人?未免太不合情理,阿霓只觉得这班头没轻没重。可有些戏迷确实对自己钟爱的戏子私生活很感兴趣,喜欢刨根。比如,卢佩珊就很好奇。向班头仔细把素怜怜的出身、境况、拿手唱段询问个遍,为不能现场聆听素怜怜高超歌喉扼腕叹息。
“夫人想去听她唱也不是不可。她现在就住在冬瓜上街一号,你一进街口,那幢最大、最漂亮的屋子就是她的家。你心这么诚,让素老板给您清唱两段,也不是不可以。”
卢佩珊压抑着欣喜,脸上却很失望地说:“我这样贸然拜访,应该会吃闭门羹吧?”
“不会、不会。上官家的姓就是最好的敲门砖,她一定会接待你们的。”
班头的话鼓舞了卢佩珊,她热切地看着身边的惠阿霓。
“别看我啊,”阿霓笑着说:“明天我还有许多事哩,早答应了云澈带他去看电影,还要改裙子,还要……"
阿霓嘴硬心软,捱不得卢佩珊期待又失望的表情。第二天,和卢佩珊先带着云澈去看电影,又去吃鲜玫瑰花卤子小枣黏糕,这可是今年最后的玫瑰花小枣黏糕了,味道太美。忍不住每人都吃了两碗。云澈最爱吃玫瑰卤子,捧着吃个没完,满手上沾满了喷香的玫瑰味道和黏糊糊的糖卤子。吃完喝足,一行人才慢慢悠悠晃去冬瓜上街的素宅。
云澈爱吃糖果,走一路卢佩珊就给他买了一路的糖糕、糖果子塞满了他鼓鼓囊囊的小衣兜。
“云澈!你的牙还要不要了?”
云澈左手一个塔糖右手一个萨其马,躲在卢佩珊身后偷笑着不出来。
“好了,好了。你别骂他。偶尔吃一天没关系。”卢佩珊笑着挽住惠阿霓的手焦急地问,“快到了没有啊?”
“快了。”阿霓晓得卢佩珊的心全飞到戏上面。
“嫂嫂,”她拉住卢佩珊的手悄悄地说:“素老板毕竟是个戏子,她所嫁何人,班头不说。我猜想可能……很不堪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你放心。”卢佩珊拍了拍她的手,“你担心什么,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不过是想听听名声远播的素老板是真的名不虚传呢还是浪得虚名。其实女戏子最终的归宿……我也知道她们几乎都难以善终。”
“嫂嫂,能懂就好。”
女戏子的命运常常像划过夜空的流星,光芒短暂马上又回归黯淡。古往今来,概莫如外。
班头指的位置很准,冬瓜上街所属政府划片的新住宅小区。麦格林上梧桐掩映,道路笔直,人迹罕至。刚走到街口远远的就看见一栋仿欧式小城堡式样的楼宇和其它建筑格外不同,铁质的黑色镂花大门,透过大门,可以窥见里面的小花园有撒尿小孩喷泉。麻石围墙上铜铸门牌上赫然写着:冬瓜上街壹号。
“就是这里了。”阿霓笑着对卢佩珊说,伸手准备按响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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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茶,是你喜欢的普洱。”素怜怜小心把茶吹凉了,体贴地推到他面前。
上官博彦双手抱胸,凝眉尝了一口,道了声谢谢。
即便是最敷衍的一句谢谢,也让素怜怜心花怒放,脸上洋溢起动人的微笑。
张涛坐在一旁,简直快要呕死。
她的肚子已经鼓涨,圆滚滚的凸起,怀孕后整个人都在变形。人胖了、腿肿了、眼睛下的蝴蝶斑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已不复往昔美貌。
她再丑,在心爱的人眼里依旧是美丽的。
上官博彦已经很少来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被张涛强拉着过来。现在的张涛更像他和素怜怜的中间人、和事佬。
“这样的他,来还不如不来,人在心不在,有什么意思?”素怜怜怀孕后变得敏感爱哭,博彦来一次她就更伤一回心。常常要向张涛哭诉几天,可收拾了心情又盼着他再来。
博彦当然不知道素怜怜和张涛的事,他目前思虑最多的是如何安排素怜怜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离生产日期不过一个多月,孩子生下来可就塞不回去了。
像他这个年龄和地位的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谁家的男人若只有一位妻子才是奇怪。
博彦掏出香烟点上,思虑很久才说,“我要把孩子带回去。”
话一出口,张涛的茶全喷了出来,
“你、你不是说不带她们娘俩回去吗?把孩子带回去,你只带孩子回去?”张涛失态的质问,完全忘了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博彦和素怜怜的事。
素怜怜咬紧了唇,当场又要哭起来。
博彦看了素怜怜一眼,涌起深深的愧疚和不忍,“对不起。怜怜,孩子是上官家的骨肉我必须带回去,而你……如果阿霓不同意……”他深深吸了口烟,叹道:“你放心,阿霓是好女人,她不会对孩子厚此薄彼的。”
素怜怜头都乱了,她无助地望着张涛。
该怎么办?她失去了爱情,留不住男人,现在还要陪上孩子!
张涛低头看猛抽烟的博彦,焦躁地宛如困兽,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的说:“博彦,你听我说,这事得从长计议。"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尖锐的门铃声从大门穿越花园一直传到屋里。
坐在屋里的张涛直起身子。他看着素怜怜,上素怜怜看着上官博彦,而博彦皱眉看着门外。
不一会儿打麻花辫穿白汗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说:“夫人,外面有位上官夫人想拜会素老板。”
上官博彦吓得张口结舌,手里的烟都掉下去,忙问小丫头:“哪位上官夫人,她有没有说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她叫上官阿霓。”
张涛差点吓瘫过去。
博彦被惊出一身冷汗,他收摄心神,连忙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窗帘。通往花园的小径上空无一人,喷泉的小水珠在空气中飞扬,水汽幽浮,和茂密的花木缠绕。透过花木,只看到她们的下半身,是阿霓常穿的旗袍款式。她的右手牵着云澈,云澈正高举着棉花糖,吃得兴高采烈。
“哎呀,快别看了,被你老婆发现我们都玩蛋。”张涛把博彦拽到暗处,指着小丫头吩咐:“去,就说素老板身体不适,不见。”他是被上回惠阿霓砸春晖班的事吓怕了,莫须有的事她就能这么干,坐实发生的事还不把他们都宰了。
“见!为什么不见?”素怜怜扶着椅子站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躲,你躲,我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