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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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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会代表的欢迎宴会定在半山腰上的圆桌饭店,从下午开始,鱼贯而来的豪车挤满来往的车道。

    他们的车走的是特别通道,直接到达圆桌饭店的门口。耀眼的灯光照亮半边天空,宛如白昼一样。穿西服的服务生在路上指挥车辆,看见特殊车辆的车牌后,赶紧小跑着过来。

    “袁司令!”服务生打开车门。

    他率先下车,然后绅士地伸手牵住紧随其后的秋冉。

    许多在现场等待的记者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

    “袁司令照个相吧,请笑一笑!”

    “司令,请你谈谈对这次国会选举的看法——”

    “请问,你认为这次选举是否是真的公正?是不是有所谓的贿选?”

    “司令,请你谈谈贿选的问题,好不好?”

    ……

    此起彼伏的喊声和相机的“咔咔”声不绝于耳。

    秋冉害怕地紧紧靠在他身边,刺目的闪光灯耀得她眼前一片白光。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要说话,对着镜头保持微笑。”他靠近她的耳垂,小声说。

    她费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又挤出一个。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拨开记者,护着她走入会场。

    圆桌山庄是中央政府招待国内外要客的重要场所,“圆桌”取自大不列颠亚瑟王的圆桌骑士。代表的是“平等、团结”,寓意在中央政府领导下每一个公民不管官职高低、出生尊卑都可以为这个国家的发展献计献策,坐在圆桌旁的任何人皆是是有平等发言权力的人。

    中央政府成立十年,名头大,但却没有真正完成统一。各地的实权仍掌握在各地的军阀手里。北边的上官、宋家、江浙一带的王家,西南的张家都是群雄割据,谁也不服谁。中央政府在平京,由的也是军阀出身的袁家做主。

    袁克栋的父亲袁十金曾担任中央政府总理,其弟袁克放是工商总长,他本人则实控军队,所有人都知道所谓中央政府就是袁家的提线木偶。所谓的国会选举不过是大家先在桌底下博弈,完成后再搬到台面上来讲的事情。这对“圆桌”的精神真是莫大的讽刺。

    会场之内衣香鬓影,夫人们皆穿着拖地的礼服长裙,先生们则都穿着燕尾服。刷上浆的衬衫领子高高地顶着他们的喉咙,某些议员的脸被憋得通红。再配上黑色的蝴蝶结,模样好笑极了。

    他们穿着文明世界的服装,讨论得却不是文明世界的故事,

    “……现在的革命党人无孔不入,经常在学校、工厂煽动无知的群众。我们一抓,他们就躲到租界。根本没办法斩草除根。”

    “就是,他们在租界办报社,印刷报纸。我们没有权力去租界抓人,太被动了。”

    “有时候洋人还包庇革命党人。长此以往,肯定不行。”

    “确实,确实……"

    “我看还是不要惊动洋人,以暴治暴比较好。”

    “咦,什么意思?”

    “上海的青帮正好能拿过来为我们所用。"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

    秋冉默默地站在这些光鲜亮丽的政客身边听了一回他们的谈话,差点被恶心地吐出来。

    这世界最肮脏的莫过于政治,最肮脏的人莫过于政客。

    秋冉用力挣了挣他紧握的手,从步入会场开始,他就一直紧握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放松。任她如何甩动、挣扎,都没有用,他的巨掌像焊死的铁钳纹丝不动。

    他这么寸步不离,她如何去找王靖荛?

    “我有点饿了!”她在他耳边小声抱怨。

    他点点头,伸手招来雷心存,在他耳边吩咐几句。不一会儿,雷心存端来满满一碟食物。

    “吃吧。”他说,她气得发昏,他又说道:“想吃什么,让雷心存再去取。”

    秋冉无奈,愤愤地吃了两颗盐渍樱桃。

    漫长的开场白之后,时间已经过了大半,秋冉听着各级官员在台上发言,无聊得要困过去。

    音乐响起,舞会终于开始。他牵着她的手,走入舞池。

    她环顾四望,惊呼道:“我们……”

    他在她耳边低咛,“别看,他们都在等着我们开舞!”

    “开舞?”她有些慌乱了,身体被他牵引着翩翩而动。

    她的舞跳得一般,老师说她,努力有余,却始终学不会轻盈。没想到,和他的脚步倒配合得相得益彰。

    他们都不是善舞的人,实力相当,相互补短。舞出的回旋不比会别人的差。

    华尔兹是什么?

    不仅仅是优美的舞步,还有舞者心灵的默契和脚步的合拍。

    一曲完毕,会场响起掌声。她额头微湿,被擒在他手中的掌在发抖。

    他们站在舞池中,身边共舞的男女越聚越多。

    一位精致的苗条美女走到他们身边,微笑着向袁克栋伸出手,“袁司令,能赏光跳支舞吗?”

    秋冉忙不迭地从他怀里退开两步,美人趁虚而入。袁克栋躲避不及,被动地被她抱住。舞曲响起,他不得不开始跳舞。

    “去吃点东西,不可以走远。”他转过头,像命令孩子一样。

    秋冉冲他点点头,刚走两步,就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贴了过来。

    “三少奶奶。”雷心存嬉皮笑脸的,“想吃什么,我帮你拿。”

    “我自己可以。”她快步走到餐台旁,拿出餐盘,佯装挑选食物。雷心存不紧不慢,紧跟着距离她一个人的身位。

    秋冉往前走两步,他也走两步,她往左边,他也往左边。

    “雷心存,你为什么跟着我?”她生气地问道。

    雷心存委屈地说:“三少奶奶,我不是跟着你,我是在保护你。你别看这里都是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其实每一个人都包藏祸心!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司令早就嘱咐,一定要我好好地保、护、你!”

    雷心存刻意咬重的“保护”让秋冉恍然领悟,说是“保护”,其实是“监视”。他今晚就没打算给她任何自由活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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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桌山庄非常大,光一楼的宴会厅的舞池就能容纳几百人。二楼还有许多可供大家休息的房间,推开雕花的窗户就能俯瞰整个宴会厅。

    在如此大的范围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何况身后还跟着一个跟屁虫。

    秋冉端着碟子,胸口发闷,胳膊上挂着的手提袋越来越沉。

    里面的手枪像千斤重一样。

    进入会场的时候,所有的男人都被搜身缴械,连袁克栋也不例外。大约因为她是女人的缘故,检查的女兵粗略地只扫了她一眼就放她进来,根本没发现她手提包里藏着的手枪。

    她想,老天爷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一定有它的安排。

    即使身后跟着雷心存,她也管不了那么多。用锐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王靖荛的身影。

    灯光晃晃,人影飘飘,入她眼帘的是佛手、腊梅、山茶、翠竹、还有水仙、木果……

    每一个参加宴会的男人不是西服就是长衫,有的在跳舞,有的在谈笑,哪一个才是王靖荛?她与王靖荛照面的次数不过尔尔几回,千人之中能认出他吗?

    她在会场中莽撞地东突西找,绕到柱子后,转到花台前。看那个穿礼服的身材有点像,这个戴帽子的才可疑,腊梅花处站着的也很像……

    她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看见宴会大厅门口闪过一个人影。

    王靖荛不愧是职业军人,不但姗姗来迟,还刻意低调。他蓄起胡子,没有穿燕尾服,穿着极其普通的长衫,走入人群,一隐就不见踪影。

    秋冉放下手里的餐碟,双眼紧紧跟着王靖荛。急躁地想要往他所在的方向走去。

    “三少奶奶!司令在叫你了!”雷心存突然挡在她的面前。

    “雷心存,你走开!”秋冉急得在他的厚实胸膛上推两把。

    机会近在眼前,怎么能被他拖住!

    “雷心存,我命令你走开!”

    “三少奶奶,我们去司令那边吧。”雷心存坚决摇头,用不容商量的口气,压低声音,严肃地说道:“顾秋冉,我不会让你过去的!”

    秋冉的脸色变得雪白,她怔怔地望着雷心存。如果雷心存知道她的身份,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晓得了?

    她小腿发软,整个人往后一倒,手肘突然被一双纤纤素手搀扶住。

    “宜鸢,你没事吧?”扶住秋冉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克放的妻子沈一赫。她目光流转,像流动的水一样在雷心存和秋冉之间移动。“宜鸢,如果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雷心存不好意思地退后两步,向着沈一赫,道:“七少奶奶,这事你别管。是司令吩咐的。”

    一赫把眉一扬,不客气地说道:“雷副官,我不信司令会吩咐你以下犯上,对三少奶奶不尊重!要不要,我们现在一起去司令那对质,我把看到的事情经过如实告诉他,你说,怎么样?”

    “不要、不要。”雷心存立即讨好地笑道。

    秋冉揉着手腕,轻轻地用不地道地英文对沈一赫说道:“Helpme,Please.”

    沈一赫忙说:“HowcanIhelpyou?”

    "Iwanttoleavehere,"

    沈一赫马上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点点头。向前一步笑着向雷心存说道:“雷副官,我要借用一下你们三少奶奶,可否?”

    雷心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知七少奶奶有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说完,沈一赫伸手把雷心存的手腕一扣,雷心存忙推道:“七、七少奶奶,你这是干什么?”

    沈一赫笑着说:“雷副官莫嚷,我有些头昏,借副官的手当柱子借一点力。如果副官嚷起来……我就只能说副官故意轻薄。”

    “啊?”雷心存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如呆鸡一样木然站着。谁都知道这七少奶奶是七爷心尖肉,自己又有才,乃是刺绣大师。

    沈一赫存心要帮秋冉,雷心存哪里敢乱动?

    “谢谢!”秋冉见机行事,朝沈一赫深鞠一躬,提起裙子遁走。

    雷心存急得要命,又不能一掌推开沈一赫。跺脚嚷道:“七少奶奶,你这是害我、害司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