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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仿佛停留了一个世纪,他才很轻很轻地说道:“我不恨你,你只是不值得我去爱罢了。”
她凄惨的笑笑,无声的眼泪瞬间滴在他的方肩。她哭不出声音,任眼泪簌簌地流下,默默在心里念道:云澈,未来你一定要找一个值得爱的人。
一路上,上官云澈和茉莉皆是默默无言,只有呱噪的贝法夫人在不停的说话,她呱呱嘀咕烦得人脑仁疼。送她下车后,车厢里一下又静得让人心疼。
夜是无尽长夜,漆黑得看不见星星,唯一的光是车前闪烁的大灯。
茉莉的身体随着车厢颠簸,一晃眼一晃眼的树影从车窗上掠过。夜色多沉,仲春之际,窗外的草香芬芳扑鼻。让人不由想起,某年,和立芬赴完宴会,亦是坐在车里,窗外的光亦是这么暗淡。
她忽然就笑了,怎么忘了呢?此生她赴过的第一次宴会,不就是和立芬一起去参加的他的五月花宴会吗?
时间……真快啊。
橡树街眨眼就到了,山坡上那片白色小屋就是她的家。
“就停在这里吧。”
他把车滑行到了路边,停在山坡脚下的樱花树底。关了车灯,车里的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嗯,我该走了……”茉莉支支吾吾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他能说一两句。
黑暗中,一双大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脸。她一动都不敢动,觉得身体好像又病热起来。
“这个地方还没涂药。”
一阵清凉的芳香从她鼻下渗了过来,适应黑暗后的眼睛终于看清楚,他的手指轻轻把药膏涂在她破皮的嘴角。
指头温温热热,带着药膏淡淡的清香。
茉莉热红了脸,羞得抬不起头来,后背抵在车门。
他的手指在她唇上流连,她亦舍不得推开他。
“用这个药膏涂脸就不会留疤。”他将一个红色的小玻璃瓶子递到她手上,“你带回去,记得早晚涂上。”
“谢……谢谢。”
茉莉握着药瓶,眼光不经意从车前望出去。山坡上走下来一个人影,她背着月光,短短头发,穿着男人的西装,手腕上挂着一根文明棍。
茉莉大吃一惊,忙去开车门,道:“我要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茉莉——”他突然叫住了她,轻轻说:“余依依——死了。”
茉莉捂住嘴巴,手里的小玻璃瓶掉到车上,她吃惊地看着他,完全说不出一句话。
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依依是为了救肇君才死的,两年了。依依走了,肇君也死了一半。若不是因为孩子,他就是个活死人。”
茉莉的手紧紧握着门把,指关节泛起白来。她死死望着他,不解为什么现在告诉她这些。
吕碧雪“哒哒哒”走了过来,她走到车窗前敲了敲窗。
上官云澈自然看清了窗外的人,“茉莉,人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的。你说,是不是?”
茉莉脑海里一片空白。
吕碧雪已经等得颇不耐烦,自行打开车门,她笑着把手里的文明棍塞到茉莉手上,笑道:“看,有了这个,你走路就方便多了。”
上官云澈也下了车,他走到吕碧雪面前,看着这个男子打扮的女人。七年前在上海咖啡馆里,她泼到他身上的咖啡和嘲笑仿佛还在眼前。
“上官先生,好久不见。谢谢你送茉莉回来。”吕碧雪语气自若,往事忘似乎早如过眼云烟。
上官云澈浅浅勾动嘴角,淡然道:“吕小姐,别来无恙。”
“托你的福,一切都好。”
他落落一笑,不再理会吕碧雪,只望着茉莉道一声,再见。便转身回到车里。
小车绝尘离去,茉莉站在夜色里黯然。
心好痛,为依依,为肇君,也为云澈和自己,更为那句无奈。
“茉莉——”
“嗯……”
“你怎么呢?看见旧情人整个人就失了魂似的。”
“哪里旧情人啊?”茉莉低头把文明棍点在地上支撑起身体一崴一崴往前走去,“你倒是,怎么突然把头发剪了,还穿起男人的衣服?”
吕碧雪摸了摸自己的发梢,轻轻地说:“不好看吗?我早想试试了。”
茉莉没有听见吕碧雪说的话,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静静地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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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这一生或长或短,逃不过的终是一个情字。爱情、亲情、友情,有人为了爱情远走天涯,而有人决定再努力一次。
易立美裹紧了身上的灰昵色大衣,戴上同色的多昵圆帽了,从行李架上取下牛皮行李箱子,随着人群一起涌入车箱外。
“立美,立美——”
接站的骆小平在站外冲她跳脚挥手,年轻的脸上洋溢着快乐。他跑了过来,热情地给了立美一个欧式大拥抱。
“欢迎你来伦敦,纽约的同事们还好吗?”
“呵呵,骆小平。”立美笑着同样抱了抱他,“大家都非常好。他们都问你们好。”
骆小平抱得太久,立美从他怀里挣了出来,左顾右盼,不见想见的人。
“公使呢?”她问:“他知道我来,说什么没有?”
“没有。”骆小平提住行李,领她往车站外走去,“公使能讲什么?你是来英国度假的嘛。”
易立美跟在骆小平身后苦笑,看来上官云澈还是不能接受她的感情。
骆小平将立美的行李放到罗伊斯小车上,又体贴地为她打开车门,“一路上辛苦了,我送你去酒店——”
“酒店?”立美不满地说:“骆小平,我又不是外人,大家同是一个战壕的兄弟。让我住酒店多见外,不如,就住在公使馆好了。”
“你是来度假的就要有个度假的样子嘛。公使馆一天到晚,人流如织,吵得不行。”
“我不怕吵!”立美生气地跺脚,“送我去公使馆!”
“别闹!”
骆小平难得严厉地沉下脸,把她塞进车里坐好,自己也上车坐到驾驶室。
易立美气鼓鼓地,腮帮子像青蛙似的鼓出来嘟嘟囔囔抱怨骆小平。
“易立美,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实话告诉你,这酒店就是公使为你预定的。”
听了这话,她立刻如泄了气的皮球安静地坐在软皮垫子的车座上。
立美的沉默又让骆小平心里不忍,爱一个人有什么错呢?纵使爱的那个人不爱你,这终究不是一件错事。
“你也别多想。你既然是来度假就应该有个度假的样子,住在公使馆玩玩不好,吃吃不好。你在伦敦还怕见不到公使吗?你可以去拜访他,如果愿意可以天天去公使馆看他。说不定,比在美国时待的时间更长。”
立美想想,事实确实如此。她的心情顿时转阴为晴,眼睛看着窗外异国美景,心里已经盘算着什么时候去公使馆。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他。
到达布朗酒店,立美顾不得整理行李,小憩休息。第一件事情,乃是赶紧拨通公使馆的电话。
接电话郑管事不知道立美身份,拿着话筒盘问许久才告知上官云澈,有位易立美小姐的电话。
“立美——“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时,立美捂住话筒不住泪流。几个月的伤心终于找到一个缺口,他的不辞而别是她心尖上的痛。
“云澈,我可以来见你吗?”她擦了擦眼泪,其实心早飞到他身边。
“可以。”他在电话那头轻笑,然而突然话锋一转,“今天你也累了。明天吧,怎么样?上午八点,我来酒店接你。”
立美受宠若惊,想不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忙连声回答:“好。我们说好一言为定。”
“好的,一言为定。”
“那……那我明天要准备什么吗?”
“呵呵,不需要准备什么。如果……穿漂亮一点,会比较好。”
收了电话,立美的心“噗通噗通”乱跳。
他要她穿漂亮一点时代表什么呢?是不是他要和她去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情,逛博物馆、吃饭、漫步、看电影……
两片绯红落在立美脸上,她捧着脸傻乎乎的乐了一夜。
清早醒来,易立美顾不得吃早饭,描眉画眼对着镜子,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她身材高挑,高腰线的紫色裙子,白色的披肩。有点冷,但真的漂亮。
女人总是要有一点矜持的,尤其是在心爱的男子面前。立美捏着表点子,八点过五分,施施然出现在酒店大门口。
昨天的罗伊斯轿车已经停在路边,她摸了一下发梢,笑着走过去。
上官云澈摇下车窗来,微笑着向她挥手,“立美。”
“云官。”她三步并做两步,走近了才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
“嗨,美女。”甄信品也探出头来冲立美微笑,“云官真是艳福不浅啊,在国内美女如云就算了,到英国仍是如此啊。”
甄信品一脸痞相,说话又油嘴滑舌,立美觉得很不舒服,不知上官云澈为何带上他来。
上官云澈下车为立美拉开车门,“立美,这是甄信品,甄家纺织的小少爷。你别理他,他嘴贱惯了。”
“呵呵,”甄信品笑着,对上官云澈的批评不以为意。
“甄先生,你好。我叫易立美。”
“你好,密斯易。果然人如其名,既独立又美丽。”
甄信品的夸奖,让立美很感荣幸,新时代的独立美丽女性,不同于姐姐立芬又不同于表姐茉莉,不正是她所追求的吗?
上官云澈发动小车,罗伊斯开始在路上飞奔。甄信品拐着弯儿找立美说话,立美好不耐烦。车开到两条路外,她才瞅空问道:“云澈,我们这是去哪里?”
车外倒影飞驰,云澈只轻说:“不忙,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橡树街山坡上的白色房子掩隐在一片碧绿苍翠大树之下,院子里种的花树在春天开得如火如荼一般。树下落了一层薄薄的的花瓣,人踏在乱红上面,颇为心疼。
三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打破了屋子里的宁静。
忙乱、惊呼、犹疑,最后见面的欢喜也像染上一点心不甘情不愿的不得已。
翩翩被妈妈从琴房里叫出来,领着去见几位客人,她歪着脑袋左瞅瞅右看看,大眼睛在大人身上转来转去。她认得甄信品,记得他是在她手里讨过豆浆的男子。
甄信品也认出眼前这个可爱的小女孩,两个月不见,犹比上回见面时更添可爱。
“小妹妹,我带你去院子看花,好不好?”甄信品向翩翩伸出手来,拿出对付女人的惯用伎俩。
翩翩皱了皱眉头,道:“你是客,我是主。大哥哥,还是我带你去院子看花吧。”
翩翩浓密眉毛挤在一起的正经样子,惹得甄信品在心里大笑,这俏模样还真像极了某个人。
像谁呢?话到了嘴边,他一下子又说不出来。
“那有劳小姐领路了!”甄信品对着翩翩比了个请的手势。
“请跟我来吧。”翩翩抬着小下巴,领着他去往花园。
易立美是做梦也没想到会在伦敦见到二哥和茉莉的,看见茉莉的那一刻,她的胸膛像被子弹打中了一样。像个傻瓜站着,任全身的血液从无形的伤口涌出来,直到流干。
上官云澈有备而来,从容不迫地把见面礼物一样样递到立美手里交出去。他心细如发,每一个人都没落下。
易立美顿时心死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