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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举着鸡翅膀,一手挥着尘土,李九蒙了眼。
李天沐惊了一瞬,脸色恢复了木然与冷静,抬手轻轻擦了擦李九的眼睛。
灰尘很快散开,映入眼帘的,是明晃晃的火把,全副武装的兵士,蓝帛披身的亲卫,从裂开的洞口鱼贯而入。
不论官职,不论装备,众人皆齐刷刷的跪地,请责,“属下救驾来迟,请太子责罚,大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责罚。”
“李九举着鸡腿,望着乌压压一片跪地俯首的人,晃神朝后退了半步,李天沐轻轻的阻了他。
李九抬头,李天沐却并没有望着他,脸色自带傲然与威严,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表情,左右看向小七小八,那两个他眼中别扭的小团子,此刻却和李天沐一般,周身罩着生人勿近,面容写着疏离。
察觉到李九四观的眼神,李天沐轻轻的牵住他的手,借着宽大的袖口掩住动作,加紧了力度。回望这个刚认识两日的大哥,少年的眼眸盛了安慰,又似带着犹豫,很快的移开了目光。
李九心中似渐渐踏实下来,不论如何,黑小八不至于被延误毒性,其他的,无谓。
“起身吧。”李天沐松开李九,轻轻挥手。
“谢大皇子,”为首的蓝衣卫,双手交平,落礼起身,背后的侍卫兵夫皆紧随他的动作。
“羽卫?”李天沐放下手中的食物,站了起来,少年的脸带着稚气,藏不住的却是高傲。“为何不是太子卫。”太子出事,不论如何,也是护其安危的太子亲卫责任,如何却派出了直属父皇于的暗军羽卫,这可不是一支寻人的队伍。
“禀大皇子,宫中有些变故,属下不便多说,请回宫详问陛下。”羽卫头领言语干脆,态度恭敬。
这些蓝衣卫是不会听从他们几人的,李九紧紧握着鸡腿,盯着为首着袖口的黑羽暗纹。
“马车已经准备好,请太子,大皇子,七皇子,八皇子随属下回宫。”还是弓腰俯首,毕恭毕敬,言语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你叫什么名字。”白小七扶着黑小八,站起来。
“回七皇子,属下马深。”蓝衣马深微微低着头,朝身后挥手,两个蓝衣卫上前,扶住黑小八。
“我还没吃完……”走也行,总得吃饱肚子先把,李九远远的瞟了一眼羽卫马深。
“车上有衣物食物,太子不必担忧。”马深微微侧身,蓝衣卫上前,朝李九颔首。
“可我……”李九有些闷气,还欲坚持,却见白小七已经放下食物,垂着眼睛,一板一眼的随羽卫出了碎壁。李天沐朝自己的方向偏了下头,最终却也没看他,又偏了回去,不带迟疑的跟了出去。
“皇家……呵,”李九放下手中攥着着烤翅膀,放下这几日假象的自由,随了出去。
山洞的内部,依旧是山洞,除却凿出的这一段石岩,拐过角,便是天然的府洞,兵可行军,车可通辙,宽阔高深。李九抬起头,洞顶挂着粗粗细细的钟乳石,映着火把的光,滴答着萤色的水珠,渗进地底,远远的传来喧嚣的水声。他们没有猜错,走水的是暗河,然而无人力与工具,即便他们寻遍了这山洞,也是找不到出口的吧。
“太子请小心脚下,”李九一个趔趄,被身边的蓝衣卫扶住,出声提醒。
“谢谢。”李九收回思绪,朝这个年轻的小羽卫微微笑,扶紧他的胳膊,小心的朝前走去。小羽卫抬眼看向身边的另一个同伴,两人眼中带着诧异,又迅速的收起了情绪,俯了眼眉,扶稳小太子,跟随队伍。
火光渐渐弱去,眼中的路是不再是明明灭灭的暖黄色,继而被白光代替。
出来了,李九不自觉眯眼,抬手挡住了日光。
没有挥散不去的浅雾,没有弥漫空中的水气,阳光霸道热烈,透过指缝,带着温度。真的出来了,李九放下手。
眼前的坡道,崖路立满全副武装的兵士,盔甲反射着阳光,迎接着几位落难的皇子,随时候命。
“太子,请上马车休憩,属下驭马随车,若有吩咐,唤一声便可。”两个年轻的蓝衣羽卫躬腰,将李九扶上了马车。
“你们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李九站稳,松开手。
“属下苏小虎。”眼尾上翘肤白肉嫩的回答。
“属下……路红红。”眉毛浓密,身材壮实的顿了顿,不太情愿的回答。
“好……好名字!”李九没忍住,好奇的看了看路红红,肤色黝黑眼大高鼻,就是面色有点囧,他父母一定是想要个乖巧的姑娘吧。
两人都低垂眼,不再多言,看来,羽卫的职位不便告知,即使自己是太子。
李九不欲为难,本也就只是好奇。
苏小虎撩开车帘,请太子入内,李九回过头,朝身后望去,绛红顶,鸦青身,墨色帘,黄鬃马,三顶一模一样的马车,皆被前后护卫。
见不到人,李九收起探望,低头钻进了马车。
身后的马车轻轻放下窗帘一角,李天沐侧身躺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车窗垂了帘,遮了日光。一台长案,燃着一尊矮胖的油灯,暗色的漆盘中叠了带着温热的棉巾,圆圆的金色盘子中码了水果,晶莹剔透,杯中浅黄色浆汁,李九轻抿了一口,淡淡的甜味,裹着少许酸涩,喝不出是什么。还有个黑色漆红纹镶金边的高盒,取下盖子,一层一层摆开。马深没有骗他,带着热气的糕点,菜食,汤品,甚至小吃,应有尽有。
取了布巾,擦了擦手上的灰尘油腻,抹了把脸,李九踢了鞋,在铺了棉垫的座子上半躺,原样盖了食盒,意兴阑珊。
“此时是去何处?”轻敲了车壁,有些闲得慌。
“先至南镇。”苏小虎回话。
“过夜吗?”
“今夜在那休整,明日一早出发回宫。”问一句答一句。
“那,八哥,”顿了顿轻语,李九改了措辞,“八皇子的伤如何?南镇可有好的大夫?”
“八皇子车中进了随军的御医,现在应该正在诊治。”李九无甚架子,年纪又小,苏小虎渐渐话多了起来。
“御医应该是很有本事的。”李九嘟囔。
“刚才似看见进去的是司药使,应该无碍吧,八皇子功夫好。”苏小虎性子活泼,路途寂寞,很愿意搭话。
“本来是小伤,听大哥,听大皇子说是中了什么植物的毒。”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毒?中毒了?”李九声音小,苏小虎没听得太真切,不禁回问。
“恩,叫什么,倒兰棘,你知道吗?严重吗?”李九扭了身子扒在车窗上,轻轻撩了点儿帘子,透过来一溜儿阳光,咪了眼睛。
“我……属下不知道。”苏小虎声音突的紧张了些,不再多言。
张眼看了真切,远远骑马靠近的,蓝衣暗纹,是马深。
“严肃的大叔。”李九重新挂上帘子,没了人聊天。
“属下马深,太子可有睡?”
“我在。”李九翻个白眼,刚才他明明看见自己撩帘子的。
“听大皇子说,太子身上有擦伤,属下请了司药使为太子诊治。”
司药使?给八哥治伤的那位?
“请进。”李九赶忙将人迎了进来。
“下官司药使孙清风,为太子诊伤。”卷着一层山风,一个高大的青衣男子携一药箱,弯腰进了马车。
光线一明一暗,李九随他动作伸出小脏胳膊。
垫了棉包,孙清风抚袖子伸手,探上了李九的脉搏。
这个司药使面色清淡,眼下淡淡的暗色,面容瘦砾,手指细长,指骨突出,手背清晰的耸着经络和骨形,指腹一下下轻轻按压。
“太子脉象平和,可否让下官查看伤口?”孙清风收回手。
“先看胳膊吧。”李九撸起袖子,小擦小伤的他都没放心上。
“冒犯了。”解开破布包的伤口,孙清风细细查看。
伤口黄黄的裹着血迦和药粉,不太好看,不过还好皆是损在皮肉,上药及时,并未有碍。取出一瓶棕黄色的药水,倒在棉花团上,捻了捻手指。
“下官将清理干净伤口,有些疼痛,请太子忍耐。”未等到回答,孙清风将药水涂了上去。
“啊?啊!嘶嘶嘶嘶疼疼疼,”李九还在不够眼睛的四处观察孙清风和他药箱中的瓶瓶罐罐,猛的被火辣辣的痛感拽回了思绪。
“太子?”车外苏小虎轻敲。
“没事没事,敷药呢。”李九扭曲着脸,瘪着嘴巴悲戚戚。
“今夜沐浴时莫沾水,届时下官会吩咐侍女,”孙清风动作很快,清洗上药包扎,不是他们这几个二吊子少年可以比的。细白的纱布包裹得很漂亮,也无碍动作。
“腰腹也是相同伤口吗?”收了纱布,孙清风将李九的袖子轻轻放下来,看着脏兮兮破烂烂的衣料,扫了一眼李九的脸。
“差不多吧,”李九盘算着怎么问八哥的伤势,自觉躺下,撩起衣裳。
小孩肚子微鼓,腰上肉肉的一圈。勒了青紫色几道痕,细嫩的肚皮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孙清风将破布丢至一旁,一点点擦拭着伤口。
“八,八皇子的毒,怎么样?”不知道如何问,李九努力摆出一副闲话家常的架势。
“无碍。”孙清风一字千金。
李九噎在喉咙,不知如何接话。
“七皇子腿上的擦伤,”孙清风先开了口,李九竖起耳朵,“也无碍。”
看来没事了,这个天聊不下去,李九瘪了嘴,没事就好。
放下李九的衣裳,孙清风收拾好取下的布碎,盖上药箱,“勿食辛辣发食,切勿沾水,入夜下官再来给太子换药。”
“恩,好的。”微微坐起身,李九送客。
孙清风下了马车,将拆下的布碎交给马深,轻轻摇头,“皮外伤。”掩了眼中的情绪,太子的身体,不似宫中说的那般虚弱,这几位皇子,关系似也不像传闻中恶劣。
山路崎岖,马车却并未那么颠簸。裹了小被,困意袭来,李九阖眼,不愿多想。
大部队在山中缓慢的前行,远远的队尾,一支劲装小队潜入了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