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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贞观二年到来了。泠风在静云观呆得十分开心,一时把她周游天下的计划放到了一边,但伴随着观中新年的钟声敲响,她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话说,今年有木有啥大灾来着?有,必然有,年年有!今年又是旱,又是雹,又是霜,又是蝗……对了,明年还有波及九州的大水……
泠风无力地垂下了脑袋,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真是要多难兴邦么……应灾的措施虽说也知道个一鳞半爪的,可是怎么传出去呢?谶言这东西不是正途,情急用一用已经是不得已,却可一不可再。
她又仔细想了想,朝廷去年开始已经在各地加强了防旱准备,那么今年关内的旱情也许不会太严重,而俗话说“久旱必蝗”,京畿的蝗灾本来是旱灾引起的,旱灾如果不重,也许蝗灾也会减轻甚至不发生?大雨雹那搁现代也没办法,霜害也没太好的办法,不过聊胜于无吧。对了,霜害是哪儿受灾来着?八月,河南和河北,那不还是这地儿附近么……
泠风立马有了主意,咱现在也算是有根据地了,有了群众基础就好办事,去年已经给村里的乡亲们教授了不少农业知识,只要再把防治这些自然灾害的知识也一并传授了,临到灾害来时他们自然会应变,对,再让他们慢慢把这些知识传播开去,自然而然大家就都知道了。
传授给乡亲们的农业知识可不是泠风出的力,她那点农业知识早就倾囊相授了,是李淳风和马周仔细研究了《齐民要术》之后,将里面的内容挑重要实用的教给了几个喜欢农学的学生,这些本身就出身农家的学生学起来自然轻松,回去教给村里人更是事半功倍。
马周因此再次感慨说读书识字即便对农民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因为不识字,经验丰富的老农知道技术却没法写下来传播开,而像贾思勰这样总结了技术经验写成书的,同样因为农民不识字而没法普及。
对此泠风的意见是朝廷应当设立一个单独的部门,一来专门研究各种农业技术,二来负责推广这些技术,三来规划和指导全国的农业种植计划。
她还很不满地发牢骚:“作为一个以农业为基础的国家,居然没有一个专门负责农业的部门,这不是太可笑了么?汉朝还有大司农,还有治粟内史,好歹还有专门负责农业的官员,现在谁负责?司农寺?成立了六部之后司农寺早没了实权!那民部?种的时候没人管,收钱粮收赋税的时候民部来了!再工部?工部倒是管技术,却没有一个司管农业技术,这太不科学了!我觉得要么就授权与司农寺,要么就干脆取消司农寺,在尚书省下再设一个农部。”
马周默默地听着,想了三天三夜,然后开始埋头写作一篇《论农事疏》。写完后又拉着李淳风和泠风审阅,三人一起边想边议边改,最后定稿时李淳风感叹道:“陛下若能采用此疏,实是天下万民之福啊……”
泠风问道:“哥哥,这里只有你在陛下身边做事过,以你对陛下的了解,他会采用么?”
马周也望着李淳风,李淳风凝眉细思片刻,缓缓道:“如果天下还有一位帝王能采用此疏,那只能是当今陛下。”
马周和泠风均怔了怔,随即眼中浮现出激动向往之情。陛下,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怎样一位帝王?马周想的自然是君臣知遇,一展抱负,泠风想的则是问凤陛下要个签名……
此时,凤陛下正在灯下看奏表,看着看着,他想起了什么,对内侍道:“去把中书令叫来。”
内侍应了声,走了出去,片刻后,正在中书省值夜的房玄龄走了进来。“陛下。”
“玄龄,坐吧。”看着房玄龄坐了下来,李世民开口道:“谶言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房玄龄“哦”了一声道:“这件事情,臣正要向陛下禀告。臣先是查童谣最早开始传播的博州济州一带,问当地儿童都说是一大一小两个过路的客人教他们的,沿着黄河往西到黎州和滑州也多有乡人见过此二人,都说大的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相貌俊朗,小的是个五六岁的垂髫童子,却极是聪明伶俐。然而此外其它州县说法则大都说是一骑马男子,但年龄相差甚大,有说十七八的,有说二十四五的,也有说三十六七的,说四十多的也有,外貌也是高矮胖瘦无所不有,乡人都说是神仙身化万千,以化身普度众生。”
房玄龄看了看李世民,见他正听得认真,脸上大有好奇之色,便继续道:“臣便再查第二波童谣传播的情况,发现这次却是数个地点一起传开,且是从河南道南部诸州向北扩散,但源头却无法辨清,似乎对方刻意隐瞒。这便有些趣味了,为何第一次没有遮掩,第二次却要隐瞒呢?臣想,可能性有二:第一,第一次极为仓促,要赶着把谶言传开,来不及刻意隐藏行迹,这也可以解释为何最早是一大一小俩人,后来却是许多不同的人,后来的人乃是找来的帮手;第二,第一次不必隐藏,是因为他们不会留在当地,而第二次,他们却留在了某地。”
李世民笑道:“就没有可能真是神仙身外化身吗?”
房玄龄亦笑道:“臣之推测,自然是在世俗常情内考虑,若是真有神仙,那就不是臣能揣测的了。”
李世民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我看两种可能性都有,还查到了什么?”
“臣见无法从童谣传播上查出源头,便去查有哪些州县最先开始实施《防旱抗旱术》,有不少地方在朝廷正式下令之前都自行先施行,全部都照行的却并不多,臣将这些地点筛选出来,发去文书问询,又招来下派的郎官详加询问,两相佐证终于找到一个地方。”
“申州此次的旱情并不太严重,但是南坨山脚下有一村落,却条条落实了《防旱抗旱术》,而且县里派人下去的时候发现村中之人所知甚至犹胜于己,尤为值得注意的是,一开始县吏在村中曾听有人言及神仙授仙术之类,收到公文后县令再派人下去详细询问,全村人却矢口否认,声称从无此事。县令公函中言‘诸州县皆盛传神仙之事,惟此村一意避之,其神情之坚决,殊可怪异’,陛下不觉得这似有欲盖弥彰之嫌么?”
李世民正微侧着头,双目微眯着似在回想着什么,突然道:“你刚才说,申州南坨山?”
房玄龄点头道:“正是。”
李世民点了点头,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了敲,道:“我记得,李淳风以前就在南坨山静云观学道。”
房玄龄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疏风朗月般的身影,他和李淳风是同一年到李世民帐下效力的,俩人关系也不错,他也极为佩服李淳风的天文术算才能,想到这儿,房玄龄顿时心中一震,脱口而出:“难道……”
他瞪大了眼睛望着李世民,后面的话竟不知该怎么说,李世民却要平静得多,似乎还在回忆中:“李淳风是武德六年告假出去游历的吧?嗯,也有四年多了……”突然他话锋一转,神情也是一肃,眼神变得有些锋锐,“若真是他,为何要用这种手段?为何不直接告知朕?”
房玄龄顿时坐立不安,一直以来,他在这个比自己小二十岁的年轻人面前总是感到十分紧张,就像此刻,李世民明明没有发怒,但房玄龄却觉得他身上一瞬间散发出巨大的威压,自己竟连呼吸都有些艰难,他不禁在心中叹息,陛下这样英武刚毅的神情气度,真不像是人间所能有的,如果真有天神,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李世民可不知道自己最倚重的宰相此刻已经走神了,他见没人搭他的茬,不由望向了房玄龄,问道:“玄龄,你在想什么?”
房玄龄浑身一凛,顿时回过神来,忙装作思考状掩饰道:“臣是在想……之前臣就觉得,此事背后之人似事事为陛下考虑,若真是李淳风,倒是情理之中,臣以为,若李淳风真能预测天象,想必如此行为自有不得已之处。”
李世民眼神渐渐缓和下来,那无形的威压来时如山雨狂倾,去时如春风化冰,房玄龄在心中长长出了一口气,又道:“陛下可遣人往静云观一探,若李淳风真在此地,将他召回来一问便知。”
李世民听着,凝视着前方某处,缓缓摇了摇头道:“如你所说,他如有不得已之处,朕现在也不便去招他。”说着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朕相信他,此事他一定会给朕一个解释,再等等吧。”
房玄龄点头称是,想了想,又道:“陛下,另外考核官员一事,朝堂的议论很大,恐怕有些棘手……”
李世民也将思绪转了回来,道:“是啊,看来无忌还是心急了些,这事不是可以一蹴而就的。”
房玄龄道:“右仆射也是想早些搞出一个结果来,其实本来也不会有这么大阻力,主要,还是有人在背后煽动。”
李世民知道他说的是裴寂,摆了摆手道:“做什么事都可能有人阻挠,如果要一马平川才能够做成事,那又算什么才能呢?无忌还是年轻了些,需要再多历练。”他转过目光,盯住房玄龄,道:“这件事,还是要你来做。”
房玄龄心中一凛,忙沉声应道:“是!”
正月初三,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请求离职,准奏,改封为开府仪同三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