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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马周都快哭出来了,觉得这话怎么那么火上浇油呢?泠风忙给他打气,“大哥鼓声刚响,还得敲上几百下呢,咱们还有时间,来我给你呐喊助威!”一边就趴在马周耳边小声喊了起来:“大哥加油!大哥快跑!”
马周只觉一阵阵暖气吹进耳中,顿时一阵阵发痒,他忙道:“好了好了,再喊把武侯都招来了。”
泠风见马周的耳朵突然变得红红的,以为是大哥跑得热血沸腾了,便绕到另一边去看另一只耳朵,却是十分正常,不由奇怪,随即便明白了过来,知道自己这个大哥身上十分敏感,顿时又起了捉弄之心,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大哥,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给你提提神。”
马周那叫一个郁闷,都跑成这样了还要提什么神啊?泠风已经开讲了:“从前啊有座山,山里啊有座庙,庙里啊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有一天,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啊有座山,山里啊有座庙……”
马周气得差点吐血,这是提神还是催眠啊!只是魔音灌耳还罢了,耳中的酥痒却是让他几乎想撞墙,只能咬着牙狂奔,倒是让他跑得更快了。
山和庙翻来覆去绕了几遍,泠风也觉得无聊了,想了想又道:“大哥,要不我还是给你唱歌吧。”不等马周表示反对意见,便开口唱道:“暖暖的春风迎面吹,桃花朵朵开……”
马周真的要哭了:“小祖宗,你故意的是吧!”
泠风捏了捏马周滚烫的耳垂,乐得不行,趴在他肩上笑得直抽气,“太好玩了,大哥,你太可爱了!”
马周默默地凌乱着,安慰着自己就快到家了,坚持!
泠风见马周没吭声,忙探出脑袋去看他:“大哥,你生气了?”
马周故意不理她,心中却道小祖宗这下你总可以安分点了吧。
泠风见马周这样,以为他真生气了,立马转了一副讨好的面孔:“大哥,别生气嘛,我知道大哥最疼我了!大哥你累不累?我帮你揉揉肩啊……”
马周又气又笑,不过泠风捏得还挺舒服,干脆让她多捏一会儿,便仍是一言不发,顾自低着头赶路。
泠风捏了一会儿,见马周还是不声不响,顿时急了,想大哥毕竟这么大人了,自己还老是捉弄他,难保他心里会不舒服,平时脾气好不代表没脾气,再说大哥还本来就是个桀骜之人。泠风越想越是心虚,捏着马周的肩又想起被她咬的事情,想起明明下定决心要对大哥很好很好的,心里突然就是一痛,眼睛立刻就湿了,柔柔地又说了句:“大哥,别生气了,好不好?”
马周一听就心软了,正想回答,但又想这孩子老是对自己用这招,这次可不能这么轻易让她得逞,不然又要开始胡闹,还是等回家再说,便还是没有应她。过了会儿,感觉肩上的小手慢慢松了,一个小脑袋轻轻靠在了自己背上。
马周见泠风一动不动趴着不再作声,想来是困了睡着了,便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抓紧赶路。
总算是赶在坊门关闭前回到了家中,李淳风和孙思邈正等得心焦,李淳风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要留在中书令府上过夜了呢,夜禁了你们还往回赶,大哥你这个监察御史真是够大胆的。”
马周苦笑道:“还不是路上和泠风玩闹耽误了时间,看,闹腾累了这会儿都睡着了,先让她睡下吧。”
李淳风便把泠风接了过去,抱到她房中放在榻上,仔细盖好了被褥。出来见马周也是一脸倦色,便道:“大哥,你也累了一天了,明日还要早起上朝,快去歇息吧。”
文官要五品以上才是每日都要上朝的常参官,一个八品小官本来连见皇帝一面都很难得,但监察御史却也属常参官之列。原因在于朝会时需由御史大夫带着御史们监督百官按官位排好顺序,严格杜绝交头接耳插队打架等不文明现象,排好队之后负责领班的就是两名小小的监察御史,也正因此,马周这个八品的含金量才这么高。
当然,御史台察院十个监察御史,这个活儿大家轮流干,但终归三五天也能见上陛下一面,更不用说陛下还三天两头叫他过去陪聊。不管怎么说,李淳风和马周这对难兄难弟,每天都得半夜三更地起床,披星戴月地赶去上班。
马周确实累了,便先回房洗漱休息,他把外衫脱下来正要放在一边,却见背后肩膀的位置有一片深色印迹,不由奇怪,忙拿到灯下细看,又摸了摸,发现是水渍,更是疑惑,洗漱也不会把这个位置打湿啊。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摇了摇头,把衣服放下便躺了下来,闭上眼睛还想了想,背上怎么会湿呢?迷迷糊糊正要睡着,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他一掀被子就坐了起来,心脏就是一阵狂跳,愣了一下,急急穿上鞋子举着个烛台就出了门去。
泠风正睁着眼睛望着窗格上斑驳的月光和树影,突然听到一阵极轻微的敲门声,嗯?谁?她疑惑地看着门,却没有应声。门轻轻发出“吱呀”一声,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泠风瞪大了眼睛看去,是大哥?!她来不及去想为什么马周突然跑来了,第一反应就是悄悄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马周走到泠风榻边,放下烛台,看见她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连头发都没露出一根。他俯身轻唤了两声她的名字,木有反应,便在榻边坐了下来,把盖住她脑袋的被子轻轻拉了下来,还是木有反应。
他又伸手极其轻柔地在泠风的眼缝及眼角抹了一下,湿的!
这时借着烛台的火光他也发现泠风的枕头上也有一片水渍,心中顿时慌得一塌糊涂,忙把泠风的身子扳了过来,却见她紧紧闭着双眼,瘦削的小脸上满是泪痕。“泠风,你……”马周着急忙慌地用手去擦她脸上的眼泪,一时间心疼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泠风终于睁开了眼睛,“大哥,你怎么来了?”声音里带着重重的鼻音。
马周立马开始了自责,“都怪大哥不好,大哥太粗心了!要不是看见了衣服上那片泪迹,大哥都不知道你路上在哭……泠风,大哥没有生气,刚才是跟你闹着玩的,大哥是个大人,怎么会生你一个小不点的气呢?泠风乖,别哭了啊……”
没想到他这一说泠风眼泪流得更快了,“大哥,对不起,又让你担心我,我没事的,你明天还要早起,快去休息吧。”
马周手上都是眼泪,只好又拿衣袖去拭,一边道:“你不哭大哥才去睡。”
泠风睁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可是越是想忍住越是忍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心疼,又是难过,半晌才哽咽道:“大哥,别不理我……”
马周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痛得两道浓眉都紧紧拧在了一起,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泠风抱了起来,紧紧搂在了自己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道:“傻孩子,你是大哥的宝贝,大哥怎么会不理你?”
听着怀中传来的啜泣声,马周只觉心口一阵阵地抽痛,就因为自己不理她,这孩子就哭成这样,还一个人偷偷躲起来哭……他不禁万分痛恨自己,自己从小也是孤儿,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最伤人的就是冷漠与忽视,尤其是来自亲人间的冷漠,为什么竟还会这样对待她!他抱着这个伤心的孩子,难过得也想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终于沉寂了下来,马周轻轻唤了一声“泠风”,却不见回应,他低头看去,小家伙已经靠着自己的胸口睡着了,睫毛上还抖着泪珠。马周舒了口气,便想把泠风放下来,却发现她的拳头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摆,他不禁笑了,伸手去拽衣服,可出乎意料的是那小拳头居然握地十分得紧,若是硬拉硬掰,肯定会把泠风弄醒,他顿时愣了。
犹豫了片刻,马周动手解开了衣带,把衣服脱了,这才把泠风放了下来,给她盖好被子。看着熟睡的小家伙依然有些委屈地抿着小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这才起身拿起烛台向外走去。
打开门正要迈出去,一阵冷风吹来,马周身上顿时一凉,此时已是十月,夜间本就颇为寒冷,何况他现在还光着膀子。马周呆了一呆,忙吹灭了蜡烛,做贼似的抱着肩膀跑回了自己房间,赶紧躲进了被子,不禁连连摇头苦笑。
次日泠风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正要掀开被子,突然发现两只手中正攥着什么,狐疑地拿出来一看,大脑瞬间短路,这,这是……男人的内衣?她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为毛男人的内衣会在我被子里啊!
好半晌泠风才从震惊中恢复了思考能力,开始回忆起昨晚的情形,再看了看内衣上被自己抓得皱巴巴的印记,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传说中的金蝉脱壳么……
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不知为神马她的脸却更红了,衣服上有一股极淡的松香味,呼吸间若有若无隐约可闻,嗯,大哥身上就是这种干净清爽的味道……唉,大哥就是正人君子,要是换了三哥那个流氓,肯定干脆就睡在这儿了,呸,我才不会抓着他的衣服不放……
泠风突然愣住了,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尼玛,我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我对三哥和大哥的感觉,我对他们两个……
“啪”她一甩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又一头栽回了榻上,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呻吟:“尼玛,何乃太多情啊……”
要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当自己的心让自己三观尽毁节操碎了一地的时候。
泠风痛定思痛认真反省,她十分确定自己对马周和木子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木子诠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幽潭,充满了神秘和诱惑,总是让她觉得危险和警惕,可是他带着她游山玩水,带着她跋涉天涯,这个世上,她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像他这样和自己一起走遍天下的人,她再如何拼命回避,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想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马周正好相反,他一点都不危险,他像是一泊纯净清澈的湖水,让她毫无戒备地靠近和依赖,可是她忘了,能见度高不意味着没有深度,纯净清澈同样可能深不可测,就像全世界最深的贝加尔湖,平均深度730米,最深达1620米,却也是全世界最清澈的湖泊之一。
游泳的时候,虽然两米和一千米都是一样踩不到底,可是一旦知道原本以为只有两米的深度其实有一千米,那足以让人在一瞬间惊慌失措而没顶,泠风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
可是没有理由啊,三哥走了才两个月,没可能我这么快就移情别恋吧?难道说我早就对大哥起了心思?尼玛啊!人真的可以同时喜欢两个人么?什么人啊!“啪”泠风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冷静,冷静,仔细想想,这种喜欢的程度应该不深吧,至少三哥追随小师妹而去我也没痛苦得生不如死的,也就是有点小小的忧伤而已嘛……对!他都已经追美眉去了我还惦记他干吗!管我以前对他有什么感觉,反正从今以后拿他老人家当亲哥看不就行了!
泠风顿时觉得心头卸掉了一块巨石,大大地出了口气,好吧,现在重点来看另一块巨石!一集中到马周身上,泠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中的衣服,脸又红了。
事实证明,回避是没有用的,越是挣扎陷得越快,她茫然地叹了口气,算了,顺其自然吧,大哥还想着他初恋情人呢,再说,还有二囡在排着队……一想到二囡,泠风顿时“扑哧”一下笑了,顿时觉得这块大石也不翼而飞了。
她刚一出屋就见孙思邈正在院中打太极,没错,这是泠风教他的。孙思邈看到她时则有些吃惊地盯着她的右脸,太极也不打了,疑道:“泠风,谁打你了?”看那手印好小啊……
“啊?呃……有蚊子,打蚊子的时候我自己不小心打的。”
十月的天有蚊子……孙思邈的眉头都快抖下来了,还打了两下……他一把拽过泠风,仔细看了看,汗道:“你下手也太重了吧,都肿了,不疼么?”
泠风摸了摸右脸,好像是有点疼……擦!“那两只死蚊子!”她悲愤得十分情真意切。
下午李淳风回来也问了一次,问完皱着眉就说得去搞点艾草回来熏蚊子,看着老哥下班回来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要忙忙碌碌离去的背影,泠风愣了半秒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拉住李淳风,“哥,我仔细想了下,那蚊子好像是我做梦梦到的……你看,梦里打的,所以打得特别狠!”
李淳风狐疑地看了看她,又去看孙思邈,却见孙思邈悠然自得地在院中摆弄几盆古柯罂粟曼陀罗,连看也不看这边一眼,却慢悠悠道:“头脑不清醒的时候,下手是没轻重啊……”
李淳风了然地点了点头,无奈地看了泠风一眼,“你这孩子,睡觉都不老实啊。”
泠风呲牙冲他笑了一笑,偷眼恶狠狠地剜了孙思邈一眼,你什么意思你……她又看了看大门口,“哥,大哥今天又要晚回来么?”
李淳风笑道:“下朝以后李将军和大哥一起留了下来,哥哥离开太史局的时候去御史台找大哥,说是还在和陛下商谈,这都谈了三个时辰了,我还想问你呢,你们昨天去找李将军都说了些什么?去送个马蹄铁怎么也不能留得这么晚才回来啊。”
泠风嘿嘿笑道:“说军校的事儿呗,哥,你想,要是军事国防也像数学一样成立学馆,系统地教育培训学生,是不是很好啊?”
李淳风一愣,孙思邈闻言也围了过来,口中道:“还要建军校?兵者为凶器啊!”
泠风笑道:“大叔,这天下热爱和平的人越强大,天下才能越和平,要是强大的都是些贪婪蛮横的人,那天下还能太平么?”
孙思邈皱眉道:“现在热爱和平那也不能保证一直热爱和平啊……”
泠风翻了翻白眼,无奈道:“跟那些以杀戮为耕作的胡族比,我礼乐治国诗书传家的汉人怎么也更热爱和平些吧?退一万步说,大家都不热爱和平了,那我就更得强了,总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任其宰割吧?”
孙思邈叹了口气,沉默不语,李淳风忙道:“快把你们昨天商谈的说给哥哥听听。”
泠风便开始一五一十说了起来,李淳风听得连连点头,便是孙思邈,听到军校主要是培养学生保家卫国、守土爱民的信念,而不是灌输武力至上的思想,便觉得这确实是热爱和平的表现,顿时眉头就展了开来,捻着胡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