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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泠风军训时就深深地被军歌震撼过,全年级一起拉歌时的盛况她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所有人那种亢奋和昂扬的状态几乎可以用走火入魔来形容,第二天个个都沙哑得跟公鸭嗓子有一拼。
想到这儿她不禁问苏定方:“苏将军,军中一般都唱什么歌?”
苏定方呵呵一笑,道:“怎么,娃娃你想听歌啊?军中都是大老爷们,唱歌不好听!这些府兵平时操练阵型时有角手吹大角,他们则唱《大角歌》,那是帮助他们熟悉旗帜和角鼓号令的,大角每通都有不同的曲词,他们平时就习唱歌词,战时就可以从中辨别号令。通过大角、鼓、钲、旌旗的变化,训练他们的耳、目、手足,就可以做到战时有序,随阵入战。”
哦,那就是便于记忆的操练口令咯?比如“红灯不行绿灯行,黄灯闪闪也得停”这样的……咳咳,“苏将军,我唱一支歌给你听听,你看好不好听?”
“什么歌?我也要听!”尉迟恭早就看到泠风和苏定方黏在一块儿嘀嘀咕咕的,就想莫不是那个鬼灵精的小鬼又在作什么好诗?忙摸了过来,一过来就听见泠风要唱歌,顿时大喜,拉着泠风就往篝火旁走,一边道:“干什么躲在一边光唱给苏定方听,走走,大伙儿一块儿听!”
“呃……”泠风本想唱个“日落西山红霞飞”啥的先让苏定方先试听品评一下,哪儿想到半路杀出个尉迟恭,看到篝火旁围着李靖坐着的一圈各府统军,泠风腿肚子都有点抽筋了,其实她是个很怯场的人,只要人多就紧张,更别提在一群勇武的将军们面前唱歌这种高难度的任务了。
几天来统军们本来都在奇怪大军中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听说还是陛下敕令这孩子留在军中,而泠风在黄河边作的诗更是让他们大为吃惊,一时间都在猜测泠风的身份。此时看见泠风被尉迟恭拖了过来,不由一齐看向了她,纷纷议论了起来。
泠风承受着一道道注目礼,更是紧张得手脚发颤,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了。
李靖看他的模样,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心生怜意,暗道再如何天纵其才,毕竟还是个孩子啊……想着便朝泠风招了招手。
见李靖招呼自己,冷风就像小鸡仔见到了老母鸡,忙跑了过去,缩在李靖身边局促不已,却听尉迟恭已经大声道:“哎,安静,安静!小娃儿说要唱歌给将军们听,大家都坐好啊!”
我擦尉迟恭你个猪头!泠风心中愤恨无比,但却无奈地看着大家果然都安静了下来,继续专注地盯着她看。李靖也拍拍她的背,鼓励道:“孩子,别怕,给大家唱一首!”
(*……*&%V&F%^$X^%#$()fye*)_Gf)(*&^%$——泠风心中闪过一连串无意义的符号,用以代表她无以言表的各种吐槽。
“日落西山红霞飞”看来是不合适唱了,难道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泠风捂住了脸……突然脑中一道电光闪过,对了,可以唱那个嘛!
她蹭地一下跳了起来,对李靖道:“伯伯那我就唱一个,唱的不好你们可不许笑啊!”
一旁尉迟恭听了忙对众将道:“听到了没有,都憋住不许笑啊!”气得泠风又拿眼刀飞了他几刀。
“咳咳……”清了清嗓子,闭上眼睛追慕了一下屠哥的伟岸身影,又酝酿了一下武穆兄怒发冲冠仰天长啸的情绪,想象着今日见到的浪淘风颠奔涌不息的滚滚黄河,泠风开口了: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
来贺”
一曲唱罢,篝火边一片寂静,只能听到篝火中枯枝炸裂的辟剥之声,泠风闭着眼睛几乎以为人都走光了,忙睁开眼睛一看,却见大家仍如之前那般一动不动地对自己行着注目礼,只是神色却变得十分的……怪异?
泠风忙转身去看李靖,李靖的眼中正跳动着一簇火焰,这簇火焰是如此明亮,亮得泠风都能清清楚楚照见自己的身影,亮得她几乎无法分辨,它是映自身前的这堆篝火,还是迸发自将军的灵魂深处。
“好!”李靖大喝一声,手猛地一拍大腿,他虽然未戴头盔,但身上甲胄未除,这一拍直拍得铠甲一声脆响。随着他这一声大喝,众将纷纷回过神来,齐声叫起好来,苏定方激动道:“小娃娃,这歌叫什么名字?何人所作?”
泠风暗中吁了口气,答道:“此歌名为《精忠报国》,我也是偶然听来的,不知何人所作。”
“精忠报国……”苏定方面露凝重之色,他忽道:“小娃娃,你再把这歌唱一遍可好?”
泠风望了望李靖,李靖笑道:“多唱几遍,把他们都教会了才行!”众将顿时笑了起来,尉迟恭忙起身道:“等会儿等会儿,我再去多叫些人来。”没等泠风反应就快步走了开去,立时只听一个粗大的嗓门吼了起来:“各府统军别将都过来学歌啦——”
这两万多人足有数百顶营帐,除去眼下篝火旁的十来位,还有二十来号统军和别将分布各处,自然不可能靠尉迟恭一声吼就把人叫齐,最后李靖干脆叫号手吹角把校尉旅帅以上的军官都集合了起来。一百多号大老爷们一听说大晚上的紧急集合是为了学歌,顿时个个吹胡子瞪眼,满脸郁闷,可大总管下的军令谁敢不遵,只好正襟危坐开始学歌。
泠风看着这黑压压近两百号汉子也是心里发毛,好在这时候李淳风也已听到动静走了过来,站在她身侧笑吟吟地看着她,泠风一见到自家哥哥顿时胆气就壮了,看看这么多人竟有些得意起来,情绪转变之快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转变同样快的还有那些满腹牢骚一心敷衍的军官们,听泠风第一遍唱《精忠报国》时他们的反应是震惊,这主要是泠风这一把清亮稚嫩的小嗓音和歌曲本身风格形成的强烈反差所致,确切地说他们是被雷到了,不过第二遍听时就只剩激动了,第三遍时他们开始跟着唱。
一遍一遍,他们唱得越来越连贯,越来越整齐,越来越豪迈,越来越雄壮,他们敲起了头盔,敲起了刀鞘,敲起了长槊,清越的金铁之声伴着浑厚的合唱声远远地飘扬开去,撒向一堆堆篝火,散入一个个营帐。
士兵们开始围拢过来,一层又一层,这歌也由最里层开始一句又一句向外传递,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唱了几遍,所有人似乎都忘了他们正站在十二月的朔风中,他们唱着歌,仿佛能看到背后父老乡亲们那殷切的目光,仿佛能听到数里外的黄河涛声正与他们相和。
泠风只觉得鼻子一阵阵的发酸,她从不知道真正军人的合唱是如此的震撼人心!
这些人,是真的要去上战场啊!
这两万七千人里,注定有一些要长眠于边疆的荒野之上,再也见不到他们的父母妻儿,再也回不去他们的梦里故乡,每次出征,都是真正的生离死别!而只有这样的生离死别,才能唱出这歌中那一股苍凉悲壮,不惜百死,是为了家国长安,埋骨他乡,是为了故土永宁!
这一夜,泠风好久都无法入睡,她拥着暖和的白狐裘,想了很多很多,即便入睡之后,她的梦中也整晚都在响彻着这一曲《精忠报国》的歌声。
这二诗一歌之后,泠风顿时人气暴涨,可以说在李靖的中路军达到了尽人皆知的程度,人人都知道军中有这么一个小神童,乃是李太史令的弟弟,要不是这是在军营,恐怕泠风的诸多粉丝已经天天围着她要签名了。
一路上长安不时有消息传来,十一月二十八日,任城王李道宗在灵州击败突厥军队。
十二月初二,突利可汗入朝请罪。十六,突利再次遣使入贡。
二十日,突厥郁射设率领所部投降大唐。
闰十二月十一,聚居在黔州西部的东谢部落首领谢元深、南谢首领谢强前来归附,朝廷下令改东谢所在地为应州,南谢所在地为庄州,均隶属于黔州都督。
二十九日,柯族首领谢能羽以及充州蛮进献贡品,诏令在柯设置州;党项族首领细封步赖归顺唐朝,以其聚居地为轨州;党项据地三千里,每姓别为一部,互不统属,步赖既已受唐朝礼遇,其余各部相继来降,朝廷以其聚居地为、奉、岩、远四州。
户部上奏,这一年从塞外归来的汉人以及四方夷族前后归顺唐朝的共计有男女一百二十余万人。
泠风就问李淳风这郁射设是何许人?李淳风道:“郁射设名阿史那摸末,是突厥处罗可汗的嫡长子,他的妻子李氏是陛下的宗亲,大唐的平夷县主,据说隋大业末年举行婚礼还是在当时的唐国公府中,陛下也曾亲身参与。”
泠风挠了挠头,“就是说,隋炀帝当时拿李家的女儿去和亲?”
李淳风表情明显一僵,这话被泠风一说怎么听着就这么怪?不过……“可以,这么说吧……”
泠风摸了摸下巴,看来这个郁射设不够被隋炀帝重视啊,连宗室女都没舍得给一个,不过也是,宗室女也怎么得配个可汗吧?“哥,为什么始毕可汗的嫡子阿史那钵苾当上了突利可汗,处罗可汗的嫡子摸末却没有呢?”
“启民可汗死后,其长子始毕可汗即位,始毕可汗死后本该由其子阿史那钵苾即位,但当时钵苾还小,自己的势力也不够强大,所以才由始毕可汗的二弟处罗可汗即位,但毕竟钵苾是正统继承人,所以让他当了东突厥的小可汗。”李淳风有条不紊地开始给冷风细细解释。
“处罗可汗死时也是一样的情况,汗位没有传给其子摸末而是继续传给了三弟咄苾,即现在这位颉利可汗。不过郁射设虽然没有可汗的名义,却也有自己的力量,现在东突厥政局混乱,因为继承问题就分为了三股势力:颉利可汗、突利可汗和郁射设。他们各自矛盾重重互相猜忌,东突厥国内又连年大雪,真可以算是天灾逢人祸,天要亡他突厥啊!”
泠风默默点了点头,又问:“那任城王在灵州击败的突厥部落属于哪股势力呢?”
李淳风笑道:“那是阿史那苏尼失,启民可汗的舅父,他统领着五万人的部落,牙帐就设在灵州西北,他对颉利倒是一直忠心耿耿,突利可汗投降大唐后,颉利就让苏尼失当了小可汗。”
泠风突然又想起一个人来,那位传说中与凤陛下基情无限的阿史那社尔同志,“哥,阿史那社尔怎么也会在河西?”
“他是郁射设的亲弟弟,处罗可汗的次子。武德九年那次南侵,颉利带上了突厥全族兵力,被迫依附于突厥的漠北诸部趁机叛乱,此后颉利派三个侄子出兵镇压,结果突利可汗被铁勒部打败,突利的弟弟欲谷设和阿史那社尔则被薛延陀和回纥打败,三人都被颉利重罚。随着东突厥内部矛盾加重,贞观二年,阿史那社尔率部西迁以图自立。”
泠风不由笑了:“颉利也够傻缺的,跑到大唐来耀武扬威,结果后院起火,最后又把侄子们都得罪光了,逼得他们一个个都投向大唐的怀抱,哥,你说颉利是不是陛下派去东突厥的卧底啊……”颉利你才是凤陛下的真爱啊!
李淳风居然笑了一笑:“这你就得去问陛下了。”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