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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崖,是个非常难伺候的小孩。
至少,比我,还有比和我一起长大的卫晏要难伺候很多很多。
我就不提了,老爹两袖清风,就没怎么奢侈过;
但是卫晏小时候家里可是大富大贵,他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除了爹娘疼着、哥哥姐姐惯着,还有会做生意还没嫁出去的姑姑疼着,什么好的都拣着他用——虽然细致的我也记不太清了,但印象里还是记得他爹专门给他配了个散财童子,专门跟在他后面买买买。
这样娇惯下来,那个时候也没见着卫晏嫌弃这嫌弃那儿,偶尔蹭我娘给我做的吃食也吃得很香啊,两文钱一把的小吃每次都买得很开心。
反观,傅明崖,看看十三岁还和十岁出头的小孩似的身量,就知道很难养活。
火堆发出爆裂声,伴随着浓烈的烤鸡香味席卷了小小的破庙。
不得不说,灵殊子真是个很妙的老头——
居然能从荒山野岭找出一堆不知道什么名字的花花草草,明明也没什么复杂的工序,居然能充当相当不错的调料。
傅明崖撕了一点点皮,慢慢地嚼了两口,面露难色,舌头一伸,就吐了出来,叫在座的都有点食不下咽。
灵殊子本在洋洋得意,这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不吃?”
他放下了嘴边的鸡翅,凑上前来举着小半只烧鸡在他面前晃了晃:
“还等着观止楼的人来救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傅明崖没什么反应,置若罔闻,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你还是等着饿死吧。”
灵殊子对有人质疑自己的手艺和武力感到格外恼火。
朱琅也有些索然无味:
“老头……”
她犹疑道:
“你抓了这小孩,观止楼的确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他们会不会鱼死网破?想想今晚十面埋伏,这还能睡得安稳?”
的确,就算老头实力一骑绝尘,但是观止楼也太安静了吧?
就算打不过老头,也不召集人马围在外面意思意思?
好歹这是他们老大诶!
灵殊子耸了耸肩:
“埋伏什么埋伏?他就带了几个人!“
他不屑地举起一个巴掌,啪地盖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告诉你,加起来!摞起来!一起上!都打不过我!“
灵殊子冷哼道:
“还埋伏?一个个的,都搁地上躺着了,留下来望风都难!得回去看大夫吧?得回去搬救兵吧?要留下个累赘,是嫌自己命长还是念我手软啊?糊弄谁呢?”
傅明崖也跟着耸耸肩:
“的确如此。”
灵殊子又道:
“不过就凭观止楼那个窝里斗的德行,还不知救兵猴年马月来呢!”
傅明崖点点头跟着道:
“我爹在的时候他们那些老头子别我爹拿捏的死死的,现在又得平白被我压一头,不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个个都巴不得我出个什么事儿呢。”
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自己完全置身事外似的。
我注意到,他说他爹的时候,他倒是十分平静,一旁的卫晏却是有几分沉闷。
也不知这小孩是不是故意的。
灵殊子瞪了他一眼:
“那你还不好好吃饭?你要饿死了,他最高兴!”
他忿忿地指了指正安静如鸡、撕了块肉在一旁机械咀嚼的卫晏,试图达到激将的效果。
“噫——”
傅明崖别过脸去皱皱眉,挑剔道:
“这不是我要让谁高兴的问题——而是这玩意儿油腻腻的,谁要吃这个?”
然而,傅明崖的难办还不止这一点。
挑嘴又失眠,我可算知道他小身板大眼圈是怎么来的了。
试想一下,当你睡得正香的时候,黑暗中总有双乌溜溜、阴沉沉的眼睛凝视着你;
等你一身冷汗清醒过来,这面皮白得发黑的小孩就会幽幽说:
“你怎么这么能睡?”
然后一脸怨妇模样地说:
“我们讲讲话吧。”
无论怎么说都是很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总之,谁也别睡。
真是个大爷。
朱琅侧卧着看着好不容易脑袋点吧点吧、小鸡啄米一样的傅明崖,用口型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她的眼角都多了点细纹。
“小点声,没睡着哪。”
灵殊子这样沾地就睡的人翻了个身,撑着眼皮,也用口型提醒道。
卫晏也一脸严肃地转过脸来,点点头,表示小孩随时可能继续折腾。
众人皆沉默了好一会儿。
直到小孩的脑袋猛地一点,卫晏一个叹气,悄无声息地扶着他脑袋让他躺下,小孩才渐渐发出匀长的呼吸。
朱琅忽然想到了什么,手一撑便坐了起来,一脸严肃地摆摆手。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大半夜在院子里“共商国是”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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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把这小破孩带回来干嘛啊!”
朱琅压着声音,细细埋怨道。
灵殊子眼睛一瞪,却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反驳道:
“还不是为了我的灵蟾,不然你们总被这么个主儿追着,能好好干活?”
朱琅柳眉倒竖:
“你还提,原本咱们几个还能手到擒来?现在身边埋个炮仗,还是成天扔点小哑炮折腾你,时时充当烟花弹吸引小弟前赴后继,并且很有可能在关键时刻准备反水跑路的,能安心?”
卫晏在门口放风,闻声摆了摆手。
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
庙里的傅明崖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翻了个身,睡得不太安稳。
一阵冷风吹过,我好想打喷嚏,忍得耳朵都有点胀气。
卫晏点了点头。
朱琅的气已经快消了大半,只能抱着手臂扬扬下巴:
“就这两天毒门就要交易,我们仨肯定都得出马吧?
小陈没练过武,就算封他大穴,他把式摆起来,小陈一个姑娘家还是看不住;
但是你封他七经八脉那又太缺德——
十几岁的小孩子,说不定以后身体都没得长,封得狠,这孩子这辈子也就废了!
虽然这小孩吧……跟我们有点过节;
但是呢,毕竟是个小孩,也的确是我们对不起他在先,这种事儿咱不能做。”
卫晏点点头,表示同意。
灵殊子纳闷了:
“我说,老头子看起来这么像坏人?我就看起来这么迫不及待,为了我的灵蟾不择手段?你没看见我今晚还特地烤鸡给他补身体,关心他挑食吗?”
朱琅挑挑眉:
“那你打算怎么办?时间不等人,等灵蟾易了主,这就不是我们江湖人能说的算的了。”
我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看了看庙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的傅明崖;
起了身,小步走到他们中间小声道:
“那你们把他拉下水呗?
让他和我们沾亲带故,让毒门对我们一视同仁?”
朱琅道:
“我们不共戴天呢,你这要求有点难啊……”
我摸摸脑袋:
“他一个人说话可不作数,只要旁人都觉得我们患难与共不就行了?”
灵殊子端详着我,朱琅也偏了偏头:
“虽然这有挑起江湖纷争的嫌疑……”
灵殊子道:
“但这观止楼和毒门本就貌合神离,早也是争,晚也是争,不如只争朝夕罢了?”
究竟他们采用了什么方法来给自己盖上“观止楼”的戳儿,我就有些看不懂了;
只是那之后的几日,他们格外留神小孩的言谈举止;
且不知灵殊子从哪儿得来的门道,但她夜深人静时教给卫晏和朱琅一些像模像样的招式,摆弄出来还真是像回事——
看起来,一个邋遢鬼,一个妖女,一个死士,都正经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