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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轻轻地敲门声响起。
被惊醒的孟浩还没睁眼,就觉得头痛欲裂:“谁啊?!”
“孟助理,快上班了。起来了吗?”小虞在门外笑着问。
“哦,马上,马上。”孟浩连忙坐了起来,头脑一阵眩晕。
“油条、豆腐脑给您买回来了,先放在我屋里了。等会儿你过来吧!我先去小区里转转。”小虞说着,脚步声也就远去。
孟浩看看从小阳台的玻璃,穿过没有拉紧的窗帘后,透进来的几缕阳光光亮中的屋内陈设,不再茫然,一切都是如旧。
忍着醉酒后的头痛,起床后的孟浩,用仍然有气无力的手,费劲地挤出牙膏在牙刷上。再拎起一个红色塑料小漱口杯,他就还是歪歪斜斜地走到屋门前,打开门锁。
早晨清凉、新鲜的空气扑面而至,孟浩不禁打了个哆嗦。
他直对着的就是物业值班室进出的门,左边的小屋就是小虞的,小虞的屋子同侧前边就是洗手间,再前边还有个小屋,住着一个男同事小王;右边是个客厅改装的接待室。接待室的同侧前边就是厨房,再有一个微小得不必提的储物室。
这不算大的三室一厅的居室房,就是连同孟浩在内,三个共同为小区居民,尽心竭力奋斗的物业办事员的根据地。
孟浩的脑子清晰了许多,眼前景物恢复如常,大脑也就不能再歪歪斜斜。他稳定了一下,迈着谨慎而稳重的步子,走去洗手间。
小虞的屋门半敞着,孟浩略微一瞥,已见到焦黄的油条和一小盆冒着热气的豆腐脑,放在了一张小圆桌上。桌子上还有几副碗筷,静静地等着食客的到来。
走进两平米左右的洗手间,孟浩站在面盆前,对着镜里的自己端详了一下。
“是你,没错。想起来了,的确被打了一拳。”孟浩隐约看到左脸颊还有一些淤青,更加确认,“都对。”
用小口杯接了水,孟浩这才发现,牙刷上的牙膏已经歪斜,几乎掉下来牙刷。
眼中蓝汪汪的那一小团粘稠的牙膏很是难看,孟浩赶紧把它连同牙刷一起塞进嘴里,心中踏实了许多。
“自己造成的,再难受也要忍下去。”孟浩一边告诫着自己,一边奋力刷牙,“明天,这不来了吗?还有明天呐!”
刷了牙,洗了脸,孟浩呼口气,顿觉清爽无比。
再对着镜子摸摸下颌的胡子茬,孟浩笑了“父亲太过浓重的胡子没有遗传给自己,哥哥的胡子倒是很重。”
醉酒后,神智重新放回真实人间的那种痛彻肺腑的失落和感伤,那种痛不欲生的悲凉凄怆的感觉,孟浩原来以为只有他才会有。后来试着与人提及,才知道世人都是如此。
尤其是在罗霞的详细解说下才知道:酒精催发了体内的三个小神灵,它们更加肆无忌惮,更加折磨醉酒人。醉酒人就更会在醒来时,为自己做的、经历过的一切愧悔万般。
既然人尽如此,此时心底空荡荡的孟浩,也只有以不淡定的情绪,来接受内心凄凉的事实,自己独对。
父亲当年对他自己的胡须,也是毫不留情——每天早上都要仔细地、奋力地,将冒出来的坚硬胡茬刮掉,不惜以不慎造成的几道小血口为代价。
孟浩那时觉得父亲的胡子实在太麻烦。似乎他早上刮好了,才过中午就能再见到有许多冒出来。而且,即便是刮得很干净,父亲的下巴也和他严正的脸一样,隐隐透发着铁青色。
但随着年龄渐长,孟浩对自己还算乖巧的胡子渐生不满。
应该浓密一些的。幸好后来还真的多了一些,孟浩也就略有宽慰。
看过一篇国外学者的论文,洋洋洒洒地摆事实讲道理很多字之后,证明:男性体毛过重,是返祖现象,是还没进化好的证明。
暗骂一声,孟浩随即就将这文章撇在一边。
他实在难以想象:若是满大街、全世界,都是弯着腰、打着千儿,从嗓子里发出尖细的声音的“男人们”,那是一个怎样的景象。
当然,不是说都是清宫太监。如果尽是如此,就不能传宗接代、继续改造地球的光辉事业了。是说男人的下巴若都是光溜溜的,让孟浩很有别扭的感觉。
如果人类真的不再有这样返祖现象的“疾病”,都能以省事、清洁的面貌,随时迎接每天的第一缕阳光。孟浩也祈祷他自己是最后一个被治愈,或者进化完全的,男人。
有着威武胡须的父亲和哥哥,慷慨凛然。
这是孟浩的心里感慨,并非针对胡须。
父亲和大孟浩四岁的哥哥,永远是孟浩心中高山仰止的人物。他们既然如此高不可攀,孟浩就自觉很是微小。
但他自觉微小,并不意味着他自觉他的情感也是微小的。
孟浩想起他们就心生慨伤,但不是那种“凄凄惨惨戚戚”的萎靡忧伤。而是畅想“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那样,带着钦赞的满怀悲情。
“哟,孟哥,这是‘孤芳自赏’呐?”孟浩被这声音唤回了现实。
“哎,德柱。”孟浩连忙回应,“准备刮胡子。你先去小虞那儿吃吧,我马上就到。”
王德柱笑呵呵地,站在洗手间门口不动:“不敢。虞越说了,‘必须一起吃,不能落下一个’!”
孟浩笑笑:“那你也别站这儿看着我啊?先去她屋里坐。对了,把早点端到接待室吃也行啊。”
“不行。”虞越一边不悦地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在接待室吃,会有味儿留下的。来了客人多不好啊,那毕竟是办公室!”
“好好好,我马上就好。”孟浩赶紧迅速而认真地清理了他自以为的“男子汉的雄风”。
***
小圆桌边,虞越和王德柱端正地坐着,孟浩进来后赶紧坐在最后一把小折叠椅子里。
如同联合国圆桌会议一般的进食早餐的仪式,正式开始了。
“我来吧。”王德柱刚要拿起碗,再去拿汤勺去盛盆里的豆腐脑,立即被虞越喝止。
“放下。”随着她的断喝,王德柱哆嗦了一下,呵呵笑着重新坐正。
虞越瞪了王德柱一眼,孟浩暗自庆幸。
恭敬地接过虞越首先盛好豆腐脑的碗,孟浩迫不及待地用手里的小瓷汤匙舀出来,送进嘴里。
如同联合国圆桌会议一般的进食早餐程序,正式开始了。
“孟助理比我们年龄大,”虞越说完,连忙红着脸再改口,“是职务高。他先动筷子,你再动!”
王德柱一边咀嚼油条,一边笑着称是。
虞越吃着,再笑问:“孟助理,还有故事吗?”
“当然有啊。”孟浩咽下嘴里的食物,“昨天讲到哪儿了?是说‘轰的一声,有的新兵就吓尿裤子了’?”
“还说你去过你爸的部队,在炮塔上用转轮把炮管转过圈儿。”王德柱说,“还拎过枪,就是因为年纪小没劲儿,举不直。”
“那也就差不多了,我知道的你们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孟浩很是遗憾。
“我看您父亲不是炮兵,”王德柱笑着,吃了一口豆腐脑,“肯定是‘保密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