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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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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分开的考友们又在KTV的包间里重新集合了。只是大家入座后都迟迟没人开嗓。

    “我说当初你们闹着要来KTV的主,快点点歌吧,要不然,哥们可要搓麻将了啊。”铁仲摸着他那滚圆的肚子笑呵呵地说着。

    于是,小高跃跃欲试,点了首周董的《给我一首歌的时间》。他的演绎很好地起到了抛砖引玉的作用。几处忘词、几处抢拍、几处跑调,中规中矩的路人水平。

    蒋黛沾坐在张司源的身边,她用身子蹭了一下小张,“听说你擅长唱周杰伦的歌,特别是快歌。”

    “嗯?你是听谁说的?”张司源一脸好奇。

    “赵天宪呗。不过你别怪他泄露秘密啊,是我追着问的。他说你还是十大歌手的第二名呢。”

    张司源对此颇感费解。对于学校里文艺圈里的事情,赵天宪这种书呆子应该是漠不关心的。而十大歌手决赛这种赛事他可能都未必知晓,怎么还能弄清楚自己的排名座次呢?小张望了一眼赵天宪,后者正和铁仲侃侃而谈,看来今天他的心情着实不错。

    “赵天宪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还说,你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不过不是你们系的,是他们系的。看来你在学校里面很受欢迎嘛,和姐姐我猜的一样。”

    “呵呵。”面对这位大他一岁但已经有两年工作经验的蒋黛沾,小张的表情管理还是稚嫩了些。

    “我记得你头一次过来听课的时候,是有一位女生一起陪着你来的,真的是郎才女貌。”小蒋今天的话有些多,显得格外的殷勤。

    和周淼分手已经快半年了,张司源很少与人提及此事。听到蒋黛沾这么一提,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解释一下。

    当“秀恩爱,死得快”和“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两句金科玉律相互验证的时候,辛酸总是来得这么的快。

    “考研成绩过些天就要出来了吧,姐姐祝你旗开得胜。”蒋黛沾笑眯眯的,?张司源有些接不住对面那丹凤眼的目光。

    “谢谢,希望能借你吉言。”

    “你去点一首歌吧,或者我帮你点。”

    “被你戴了高帽子,我有压力了,怕唱不好。”

    “又不是上春晚,你紧张什么啊?别端着啦,来一个吧。”

    “那就帮我点一首《夜曲》吧。”

    “高级啊,好嘞。”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张司源一开嗓便惊艳了全场。

    《夜曲》是一首经典周氏情歌,RAP结合古典曲风,唱得好听真能让耳朵怀孕。副歌处,张司源依旧驾驭的游刃有余,即使飙到高音区域他也表现得松弛有度、沉稳大气。至于RAP部分更是被小伙儿处理得惟妙惟肖,无论是节拍还是律动,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当鸽子不再象征和平,我终于被提醒,广场上喂食的是秃鹰,我用漂亮的押韵,形容被掠夺一空的爱情”。

    唱到这句的时候,男孩略微改变了一下节奏和重音,这样的即兴发挥很有他偶像的影子。零失误的演绎最终赢得一波啧啧的称赞。

    “哎呀呀,真人不露相,隐藏的好深。再来一首吧。”蒋黛沾双手托着下巴,摆出一副崇拜的模样,看来她已经沦为小张的迷妹了。

    张司源没有说话,他顺手端起桌上一杯苏打水,大口喝了起来。其实他现在喝的这个杯子是小蒋的。不过蒋黛沾并没有点破,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一脸欣喜。

    “歌唱得这么好,又会学习,张司源你很有偶像气质哦。”

    “我这叫不务正业。我考研考得挺糟糕的,至于有多糟糕,等成绩下来了就知道了。”张司源终于吐出了让他蒙羞的大实话。

    “别这么悲观嘛?那至少把这个年过了再说吧。”

    “哎,还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司源,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这次要是没考上,你应该会再考一次吧?”

    在旁人眼里,张司源似乎就是一个不愿意认输的家伙。旁人都以为他会理所当然地把考研这条道走到黑,走到底。

    “我不知道,可能不会考了吧。CFA还有两个级别的考试,也够我忙活儿一阵的了。”

    “有些可惜呀。”蒋黛沾本想说的是半途而废,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她还是改了主意。

    “我的胜负心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张司源又喝了一口苏打水,还是之前用过的那个杯子。

    “那如果直接找工作,你有中意的公司吗?”

    “我想去高盛、摩根斯坦利,可人家要我吗?”失落的小伙儿开起了自己的玩笑。

    “可以来我们公司试试,好歹我们也是世界五百强。”

    话音刚落,小蒋的手机就震动了两下。她简单回复后便把手机搁在了一边。可没等上几秒,那手机又很不应景地震动了两下。这样的震动在接下来的五分钟里反复上演。通讯工具突然就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很不受主人的待见。最后小蒋也难得管了,把手机丢在沙发上,任凭它在那里倔强地叽叽喳喳。可没想到对方竟然一通电话拨了过来,显示屏忽明忽暗地闪烁着仿佛是在呼吸一般。房间里实在太闹腾,蒋黛沾不得已拿起手机走了出去。而当她再次回屋的时候,便匆忙地收拾起了东西。

    “哎?小蒋,你这是要走啊?别怕,哥埋单啊,再多玩会儿啊。”铁仲的说话还是延续着他一贯的油腔滑调。尺度游走在让人发作的边缘。

    “得了,公司有点事儿,我得滚回去加班了。”

    “啥领导呀?懂不懂怜香惜玉啊?怎么这么没有人情味呢?要不你辞职,来哥这里干得了,哥给你开个好价钱。”铁仲说着还朝小蒋挤了个媚眼。他的脸上本来就肉嘟嘟的,现在把眼睛挤成一条线也算不上什么难事。晦暗的灯光下,旁人还真分不清那究竟是两条眼沟还是两道褶子。

    “铁总,你就饶了我吧,没人情味的公司我还熬得住,可是缭绕土味情话的地方,我可真是一分钟都受不了。”

    “客气啥啊,妹子。叫老铁就行。要哥哥送送吗?”

    “谢了,老铁。你把在座的各位照顾好就行。”蒋黛沾背起挎包,回望了一眼张司源,“别担心。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张司源目送着小蒋走了出去,他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份留恋。

    “虽然走了一个美女,但咱们不能受影响啊。该唱的唱,该喝的喝。我说张司源,你唱完一首没动静了就不对了啊。自觉点,再来几首给我们暖暖场,要不然可别怪哥哥心狠逼你唱《好汉歌》啊。”

    小张拧不过铁仲,只好又点了一首《蜗牛》。他知道,这首歌是金常洛的最爱。现如今,小金已经和众考友分道扬镳,CFA考证这条道只会越走越窄,幸存的战友也只会越来越少。

    不比之前的轻松写意,此曲高音部分小张驾驭得颇为吃力,好些KEY也处理的不够自然。不过正如蒋黛沾先前所言,这里又不是春晚舞台,找首喜欢的曲子,大声地唱出来,自己高兴便罢。破音了又怎样,走调了又如何?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一行人分别的时候,张司源没有打车,也没有搭乘公交地铁,而是选择徒步走走。冷风呼呼的吹着——酸爽,再倒吸一口凉气——通透。

    那一盏盏为了迎接新春佳节而挂起的大红灯笼吸引了他的注意。也不知为什么,这一抹抹红色好似一个个红色信号灯,被张司源解读出了此路不通的意味。于是男孩再次折返回了KTV,又开了一个迷你包间,买了一扎啤酒,点了一首曲子,把它反复唱了一宿。

    曲名叫做《一生所爱》。

    包厢外的走廊被装饰得流光溢彩,层层的玻璃映射让这里看起来好似一个迷宫。置身其中的人们暂时忘记了时间,不知东方之既白。

    喝大发了的小张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在盥洗池前,他和迎面的一名女子碰了个正着。小张被撞了个踉跄,一手撑在洗手池边,脑袋却向前探了出去。一打量,对面身着运动服的女孩也是学生模样。

    因为醉酒的关系,张司源身子一直晃来晃去,那打量人的眼神就和幽灵探物一般。不管是谁被他这么盯上一会儿,心里都会毛毛的。站在几步之遥的女孩男友不乐意了,他跨步上前,定格在了女友和小张中间。

    “朋友,我说你瞅啥呢?”

    张司源没有开口,他朝左边移了两步,又把脑袋凑了过去,继续着不太礼貌的张望。他之所以会有如此失态的举动,是因为那女孩的脸模子和周淼颇为相似。

    “说你呢,瞅啥呢?你在这里和我转圈子是啥子意思啊?”

    直到这时,张司源才白了对方一眼,这一眼说不上挑衅,但着实很不友好。

    “你老盯着别人的女友瞅啥呢?有病吧你?”女孩的男友说着说着便急眼了。

    “有女朋友了不起了啊,就你有女朋友啊?”

    “嘿,你怎么说话呢?”那男子推了张司源一把。就在失去平衡的之际,小张却顺势抓住了对方的衣角。这阴错阳差的举动彻底激怒了男子,他把张司源顶到墙角的同时又朝他的小腹锤了两拳。后者如自由落体一般弯下了腰,双手紧捂着肚子。

    女生赶忙上前拉住男友,“别和喝醉的人一般见识,咱们走吧。”

    “要不是看你这副德行,老子今天就废了你。”男子丢下一句狠话,便被女友拖拽着往外面走。

    张司源瘫坐在地上,像一个九死一生的伤兵。失焦的眼神漫漶在了天花板玻璃上,那里倒映着那对情侣的匆匆离去。

    突然,小张像是癫痫发作一般疯狂点头,又不停自言自语道:“不是周淼,不是周淼。周淼挽人的时候,都是走在别人的右边,不会在左边。一定不是周淼。”男孩越说越自信,越说越激动,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就像丢失的宝贝失而复得一样。

    小张借用身体抵着墙壁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打开面前的水龙头,把喷涌而出的水一捧捧地泼在了脸上。水珠从镜子里的那张略显浮肿的脸上蜿蜒流淌,镜子里那张嘴还在不停念叨着,“那人不是周淼,那人不是周淼……”

    或许镜子里的那个人只是要试图说服张司源,周淼还没有结识新的男友。他,哭丧着脸,跌跌撞撞地走回了包房,嘴里的说辞终于改做了唱曲: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

    相信,

    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