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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暮春萌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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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正午,苏沈便在鼎天楼附近一处酒楼备了酒席,来请苍氏兄妹,几人把酒言欢,席间因苍沁向任殊问道,那晚擒住她的那一招是怎么使来,任殊便站起身来笑道:“这个要练卷腕,不然擒住也无用。”说着她示意了一下步法,又道:“指,掌,臂皆可擒敌。”

    苍沁看了她的动作,在心中一一记了。不懂之处又连忙问着,在一旁看的苍泽向苏沈与庄崖笑道:“我们这样游南游北的戏班,也算是见过许多江湖草莽,不恭维的说,令妹的武功,在下平生所见,当属翘楚。”

    苏沈听了,也未谦虚,只同饮了杯酒道:“她天赋极高,从小都是师傅教我武功,她在旁边偷学,学了两个月,比我还早出师了。”

    “在讲什么?夸我呢?”这边任殊教完了苍沁,坐过来夹着菜问道。问的席上众人一时都笑出声来,苍泽又向苏沈问道:“对了,沈兄,昨日你说想看看勾栏生意,考虑的如何?要是将来做起来了,我们还可以去给你帮帮场子。”

    苏沈忙举杯道:“那我先提前谢了。”苍泽举杯对饮了一杯,苏沈又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不过难啊,这种生意人家都是摸爬滚打几代人的,我们不知这行的内情,想做可不容易。”

    “这倒是了,有道是道传道,行传行,就说洛川这些个大的勾栏瓦市,大都是开了有几十年的。”苍泽也是应道。苏沈吃了口菜,随口问道:“说起来,苍兄,你可认识鼎天楼的掌柜,若是能帮我引见一下,做个朋友,也能学点门路来。”

    他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庄崖和任殊心中都是一紧,两人不敢表现出来,仍正常喝酒吃菜。苍泽倒是仍然闲聊的样子道:“这还真做不到。”说着他看到苏沈看了自己一眼,忙道:“不是在下不愿意帮忙,这鼎天楼的掌柜,我都不认识。”庄崖颇为疑惑的问道:“苍兄在他这演出,却没见过他?”

    “你们不知道内情,这鼎天楼的生意可不小,不止洛川有。”苍泽放了筷子,向几人详细说道:“洛川一处,南凓一处,贺州一家。我们在这些地方的鼎天楼都唱过,和他们的许多账房,工人都打过交道,但唯独见不到他们老板。想是生意做的太大,看不上我们这样的人。”

    “这不稀奇。”苏沈吃着菜道:“我们两家,除了建宁外,在洛川,九盘也都有铺面。他家本家在哪?”

    “应该是贺州吧。”苍泽重新拿起筷子,想了想道:“贺州开的最大,听人说开的也最早。”因庄崖笑道:“从贺州开到洛川,开了半个天下,他家掌柜,也是个能人啊。”苍泽又挥了挥手道:“其实一般,他家唱戏的,大都是我们这样四处云游的戏班。连个自家的戏班也不养一养,如此岂能长久。”

    “哥,有的,你忘了么,我们在贺州见过。”苍沁突然开口提醒道,苍泽听她这样讲,和苍沁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掌不住笑出声来。庄崖有些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想起一桩趣闻来。”苍泽一边举杯跟几人喝了一杯酒一边笑道:“去年在贺州的鼎天楼,我和苍沁无意碰到了应该是他们鼎天楼自家的戏班,在排练,那个水准,实在是有点。”他笑着挥了挥手,又向苍沁问道:“他们演的什么来着?”

    “大泽乡起义。”苍沁掩唇笑道:“韵都念不准的。”

    庄崖不经意的与苏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看出对方的心思,苏沈很快笑道:“这是新入行的遇到行家了。”苍泽摇了摇头道:“我们这一行,都得从小练起,哪有新入行的说法。”他又摆了摆手,举杯道:“算了,反正我们今年后面本也要一路去往南凓,贺州,沉璧兄若真想见鼎天楼的掌柜,可以和我们同行,到了贺州再打听打听。”

    “偶然想到而已,做生意开勾栏的那么多,谁还非得去看他。”苏沈随意笑了笑,与苍泽对饮了一杯:“不过这次出来,我们本来也是打算玩到江南的,虽然不能同行,但想来还有再见机会。”庄崖跟着笑道:“到了南凓或者贺州,只要你们戏班在,我们一定过去捧场。”“那我先代我们戏班的大家,谢过各位了。”苍泽笑着举杯站起,苍沁也是向任殊笑道:“下次再见,我再和沈妹妹比试比试。”几人互相敬了杯酒,出了客栈才彼此别过。

    “行了。”苏沈转身看向庄崖与任殊笑道:“这鼎天楼肯定与百花会有关,现在有两条路,一条是我们报给洛川官府,让他们联系贺州那边追查,你俩可以回京了。一条是我们自己一路沿着南凓再去贺州。路途遥远,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你俩怎么想的。”庄崖与任殊互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当然是我们自己去查。”任殊很是期待的道:“听说南凓在群山之中,我还没见过呢。”

    “我也是,以前出来,也就沿着瀚江走走,还没往南去过。”庄崖向任殊笑道:“南凓附近可是武家名门集聚之地,更兼名山大川。”

    看着两人兴奋的凑在一起兴高采烈的讨论起来,苏沈只好无奈一笑,他就知道这两人追查是假,出来玩是真。“那我们先回去收拾收拾,天要热了,还要准备些夏装。”苏沈叫了两人一声:“我和丫头都是坐船来的,去南凓还要买马,二弟,你骑马来的么?”庄崖笑道:“我也是坐船过来的,要马有什么难的,找洛川官府要几匹就是。”这才想起他的身份,苏沈和任殊都是失笑了一下,苏沈道:“那岂不是要占一次官家的便宜了。”

    “这点小事就别跟他们客气了。”庄崖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任殊也跟着点头道:“就是,三匹马罢了。”苏沈拍了任殊一下笑道:“说的轻松,你知道三匹好马买要多少银子么,怎么也要一二百两,你带了多少钱。”

    “这么贵。”任殊吐了吐舌头道:“我还偷了哥哥的银子出来,也就几十两。”苏沈一听不禁笑道:“意思你不仅离家出走,还偷了任凡的钱。”任殊嘿嘿笑道:“我又没什么钱,哥哥现在不是探花了么,他不缺钱。”“任相太清廉了些。”庄崖有些感慨的道:“让我们这些皇室子弟,汗颜啊。”

    “那这样定了,我们收拾收拾,明后天让二弟去准备马匹。”苏沈似是不想就朝堂的话题说太多,向两人道。庄崖与任殊应了,庄崖又向苏沈问道:“大哥,如果鼎天楼掌柜真的是贺州人,我们为什么不沿着瀚江直接去贺州。”

    苏沈笑道:“你们不是想去南凓玩么?”庄崖与任殊皆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一笑,苏沈这才又正色道:“也不尽然,我还是想跟着他们兄妹的戏班走?”庄崖嗯了一声又问道:“大哥还是觉着他们戏班和百花会有关系么?”说话间,三人已经返回了客栈,苏沈站在门前,阳光照耀之下,他抿着刀锋般的嘴唇,想了片刻方才有些迟疑的道:“感觉吧,也没什么证据。”

    “那就跟着他们走,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劲,总能找到证据的。”庄崖拍着苏沈肩膀笑道,苏沈也点了点头,三人各自回房休息,到了次日,因苏沈提起要买些夏衣,三人正好去洛川绸缎行看看。洛川绸庄与绸缎行大都在城南之处,瀚江从城外流过,每日天南地北的生丝从瀚江上运来,化成无数精美华丽的丝绸一船一船的流向各地,甚至远至海外。不似其他地方,如江南的宛织,北方的燕绣,各具地方特色,洛川的丝绸汇聚了各地精华,任何样式皆可在此寻到。洛川城中,除了为官府做事的盐铁官商,最为富奢的便是绸缎商人,三人一到城南街上,都有些惊奇之色,各家绸缎行,门铺鳞次栉比,铺子屋檐下都挂着各色丝绸,阳光之下争彩夺艳。“这可要看花了眼了。”任殊走在各家店铺之间,东看西看。苏沈指了指右前方一家门铺:“要不就选个最大的看看,总归没错。”庄崖与任殊闻言看去,果然那家铺面极大,走得近了又看到上面招牌上写的是“林氏绸缎行”。

    三人进去,便看到一个小二过来笑道:“几位客官要看衣服还是被帘。”“看看夏衣。”苏沈一面往里走一面回道。

    “好的,客官看这边。”那小二忙引三人走到一面墙前:“这些都是今年新上的纤薄深衣。”

    “大哥二哥,这件你俩都挺适合。”任殊指了一件青底的饰金深衣道。苏沈摇手笑道:“我们两个大男人随便买两件就好。哪有那么多讲究。”

    “就是。”庄崖跟着赞同道:“给你看几件好的才是真的。”

    任殊毕竟女儿心性,听他们这样讲,又看着满目琳琅的丝绸十分喜欢,忍不住东看西看,那小二也很合时宜的跟着她推荐。庄崖看了看,又叫住那小二道:“你家不能只有这样的吧,把官用的拿来我看看。”这小二是打小在绸缎庄做活的,颇有眼力,庄崖穿的又都是上用的衣绸,他不敢怠慢,连忙笑道:“那请几位跟我往里面去,赶巧我家大管家今个儿来清账,让他介绍给几位。”

    “不用吧,我看这些就很好了。”任殊有些踌躇,小声道。身旁苏沈笑道:“难得二弟疼你,这就不用跟他客套了。”庄崖一面跟着往里走着,一面回头笑道:“就是,怎么还扭捏起来了。”任殊听了,只好跟着走进内室之中,便看到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者正和一鼠须秃顶的中年男子凑在一起看账本,那小二凑过去向那老者说了几句,那老者向三人笑道:“几位贵客请坐,老夫姓孔,是这林氏绸缎行的管家,不知几位贵客想要什么样式的丝绸。”

    庄崖指着任殊笑道:“给我家妹妹看两件夏衣,还请拿贵铺顶好的出来。”孔管家看了任殊一眼笑道:“姑娘好身段,老朽这里怕是难寻配得上姑娘的好绸。”

    任殊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孔管家便回头向那鼠须的男子道:“李进,老爷上月让送到京城的那个雪烟纱,库里应当还有一两匹吧。你看看,应当裁了一件窄袖交领裙,把那个拿来。”

    “我上月刚取了,记得在哪。”被称作李进的男子应了一声出去,很快又回到屋里,他身后跟了一个老嬷嬷,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待走的近了,庄崖三人都有些惊奇,只见那衣服又变得白中透出粉来。李进笑道:“几位请看,这雪烟纱远了是雪白色,近了才能看出其他颜色来,一共两样,一个这件的人间片红,一个烟雨青黄。”

    苏沈看了也忍不住称赞道:“好东西,看来是我见识短了。”庄崖点头笑道:“果然是大隐于市,我都没见过,或是家里有,被我兄长私藏了。”

    他这番话,自然只有知道他身份的才能听懂,任殊不禁笑了一笑。那孔管家见三人满意便笑道:“姑娘不嫌弃的话,还请试一下这件衣裳。”

    任殊闻言看了苏沈一眼,苏沈点了点头,任殊便跟着那老嬷嬷去了一旁侧室之中。她去换衣裳,苏沈与庄崖等在外面,又听李进与孔管家闲聊,李进笑着小声道:“老管家,咱家爷好像在京城遇到相好的了,除了这雪烟纱,今年还让送了好几匹极好的进京做衣服了。”孔管家皱了皱眉道:“老爷的事你也管。”李进嘿嘿一笑,又道:“谁敢管老爷,这不是听京城铺子里的人来时说,老爷是做了衣裳送给京中一个很有名的花魁了。”

    听他们小声议论纷纷,庄崖默默一笑,心中想着不知这绸缎行的当家在京中是做什么的,又恋上了哪家的花魁。正乱想着,只见帘影摇晃,一个老嬷嬷引着远看一身雪白衣衫的任殊进来,任殊本就身形轻盈,加上这衣服窄袖束腰,更显得灵动俏丽,走得近了,她又仿佛披着粉衣,但庄崖却已顾再看衣服,他盯着少女的双目,其中永远带着明亮的光芒,自相识以来,她宛如一个好动活泼的林间飞鸟,是天地束缚不住的景色。

    任殊俏生生的站到两人面前笑道:“如何?”苏沈笑道:“极好。”庄崖也从刚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他先是向任殊点头笑道:“真的很好。”又回头向孔管家道:“孔管家,这样式的丝绸,你家库房的还能做几件。”

    “回公子的话,这件是样式不卖。”孔管家忙走过来回道:“库里还有两匹,两个颜色各一匹,也就能做两件。”

    “三妹,样式你还有什么要求么?”庄崖便回过头去问任殊,任殊低头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

    庄崖便向孔管家笑道:“那就这个样式,做两件,需要几日功夫。”

    孔管家笑道:“十天便好。我给公子写个条子,公子到时候来取就是。”说着,他让那老嬷嬷带任殊出去裁量尺寸,庄崖又问道:“不用订金么?”

    “几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还能诓我老头子不成。”孔管家写了个条子,又在桌上盖了印递给庄崖笑道。

    “还是按规矩来好。”庄崖摇了摇手,那孔管家只好道:“一件布料加做工划三十六两银子,公子就付我一件的钱就好。”

    “好。”庄崖取了银子递给孔管家,李进又过来称好。外面任殊已经换回自己来时的衣裳,量好尺寸回来,看庄崖正在付账,便向庄崖眨着眼笑道:“谢啦,二哥。”

    庄崖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然后向苏沈道:“大哥,看来我们还要在洛川停留十日时间。”“正好,苍泽他们不是也要差不多这些时日才离开么。”苏沈向孔管家与李进二人行了一礼道别,三人一起往外走去:“这几日就在洛川歇一歇吧。”

    过了两日,庄崖又去见了洛川太守万子真,向他要了三匹好马,三人每天或是在客栈闲坐,或是去城中走动,有时也骑马出城游看山水,出乎几人意料,这些时日,城内城外都见不到百花会的踪影了,无论是聚会还是散人,仿佛销声匿迹一般,转眼之间,便到了离开洛川的时日,万物正盛,榴花满枝,正是仲夏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