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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泽说的十分清楚,苏沈在脑海中把这半年以来的种种事情串联起来,然后向苍泽笑道:“那康娘子是怎么回事。”苍泽叹了口气道:“我们戏班中很多人其实并不清楚这个戏班的真实目的和我们的身份,就算有知道百花会的事,也无人知道我们是宁王指派之事,薛段虽然是比较早跟着我的,但也完全不知。小五是后来来的,两人很快成了一对,薛段一次无意之间撞到了我与百花会的人商谈事情,他害怕这样的事,便带着小五向我辞别,我没有留他,谁知他竟选择去了我们比较熟悉的鼎天楼中唱戏谋生。他并不知鼎天楼与我的这层关系,只当是个长久合作的熟地方,还自报了是从我戏班中出来的。莫庭声问我怎么回事,我如实跟他讲了,说这人胆小,不用理会,让他就这样唱戏吧,但莫庭声的远比我想的更狠,他认为薛段有泄露百花会秘密的可能,便命人在鼎天楼毒死了薛段。小五知道此事后,认定有蹊跷,便要告官,我也是那时才知道此事,因担心官府介入反而牵扯出更多秘密,便让我们戏班里薛段和小五的师傅韩老,也是少有的知道百花会事情的人,让他去洛川安抚小五,后来等我们到了洛川,担心她因薛段之死报复帮派,便把小五带在了身边,她一直没有反抗,也沉默寡言,谁知对我们得恨竟一直埋在心中。”说到这里苍泽自嘲的笑了笑道:“这也是我们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她是什么时候和你联系的?”苏沈道:“就是这几天,你白天不是常去知府府上排演么,我去见过她两次,那日在鼎天楼我便注意到你们带着一个没有化妆,也不登台的年轻女子。在洛川,我去过薛段和康娘子所住的村子,知道了他们的一些事,也知道了你们曾经过那个村子的事,我当时便猜她可能就是那个康娘子,后来找到她,果然是这样,她记恨你们害死了薛段,我没费什么功夫,她便主动愿意帮我除掉百花会。”一直未曾说话的苍沁此时忍不住脱口问道:“那小五姐她现在?”苏沈向她笑道:“不要担心,她很安全。”苍沁露出一丝笑容微微颔首,苏沈又向苍泽道:“苍泽,你有没有什么能让宁王认识的信物。”苍泽会意,取了自己腰间一块玉牌道:“这是宁王让我组建百花会时所赐,沉璧兄拿去吧。”苏沈接了,然后向苍泽道:“我会告诉他你们兄妹已经死了。”不待苍泽道谢,苏沈又笑道:“苍泽,今天傍晚你跟我讲百花会要放火一事时,你是否在暗自期待我能阻止这场灾难。”他突然这样问,苍泽没能明白其中含义,只能带着疑惑道:“此言何意?”
苏沈轻笑道:“你毕竟不是莫庭声那样穷凶极恶之人,就从你没有杀康娘子,而是把这样一个隐患带在身边就能看出,我想,组建一个这样的帮派,在这样的时间火烧贺州,给无数无辜的人带来灭顶之灾,也并非你之所愿。”
苍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眼前的男人的目光仿佛能刺穿自己的内心,察觉到连自己都没能注意的隐晦心情,他苦笑着道:“我与阿沁是宁王府上的家奴,一直以命令为生,做这样的事谈不上什么愿与不愿,只是命令罢了。”
苏沈捡起他丢在案前的名帖,然后站起身来递给苍泽,苍泽伸手接时,苏沈正笑着看向两人,他轻声道:“自今日起,你们便为自己而活吧。”说完,他转过身去,迈步向船外走去。
“沉璧兄。”苍泽忍不住喊道,苏沈回头道:“放心,你们戏班中人,尤其是不清楚百花会事情的人,我会尽力保全。”
苍泽单膝跪地,拱手行了一礼道:“沉璧兄,再生之恩,苍泽无以为报,将来若有能用到之处,苍泽肝脑涂地。”苏沈挥了挥手笑道:“你们要去岭南见的那个家伙也讲过同样的话,如今能帮到你们,就算他还了我的恩,至于你们,有缘再见吧。”他此时已走出船舱,站在船头回过身来,夜空与河水融为一体,置身其中的苏沈双眸如同在黑暗中闪烁的星辰,他向苍泽与苍沁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叫苏沈,或许将来,你们还会听到这个名字。”
辞别苍泽兄妹,苏沈便骑马回赶,穿过一片林中还远远看不到贺州城,迎面又来了一队官兵,撞见苏沈都忙问道:“是苏公子么?”苏沈勒马道:“是我,你们是哪里的兵?”那为首的人忙下马道:“回苏公子,我们是贺州衙门的兵,王爷知道公子被贼人劫持,让各路官兵都出城寻找,公子既安然无恙,请同末将一起回去见王爷。”苏沈点头应了,跟随这队官兵回到贺州城,果然看到庄崖和任殊正十分焦急的侯在城门外,不远处的角楼大火已经熄灭,化作了一团漆黑,远远看到苏沈来了,庄崖和任殊相视一眼,都忙迎上去道:“大哥,没事么?”苏沈下马挥手道:“我没什么事,只是没能抓住苍泽他们兄妹。”任殊闻言,倒是暗自有些高兴,她不敢表露出来,一旁庄崖轻声道:“无妨,我会让贺州官府继续追查,而且百花会这次元气大伤,只要依据今晚抓到的这些人的供词,让各地官府清剿就好。苍泽他们两人也翻不起什么浪。”苏沈笑道:“后面的事就教给朝廷吧,我想我们已经帮了不少忙了。”庄崖点头吩咐身旁官兵道:“回去告诉邬大人,明日我再去找他,今晚他将人犯收监,清理火灾就好。”“是。”有人领命下去,庄崖便向苏沈笑道:“我们还是先回客栈休息吧。”
三人迈步往城中走去,任殊心中还迟迟放不下苍泽兄妹就是百花会人这一事实,神态郁郁,庄崖也似是有些心事,没有讲话,沉默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向苏沈道:“大哥,要到年底了,我可能这两天就必须回京了。”庄崖平生便不喜拘束,虽是王爷,但常离京游荡,这次出京,阴差阳错结识了苏沈与任殊两人,三人意气相投,又结为兄妹,庄崖只觉得这段时光虽然伴着危险坎坷,但实在是平生最为快活的半年,如今将要离别,虽不是生离死别,但也难免添了一份哀愁。苏沈笑着按了任殊道:“又不是不见了,伤心什么。这次回去把丫头也带上。”任殊挣扎了一下,捂着头道:“我不回去。”
“小殊,不要耍脾气。”苏沈皱眉呵斥了她一句:“你出去这么久也该回家去报个平安了。”
任殊虽然嘴上说不愿回去,但心中也挂念着父亲和哥哥,她也清楚自己不能一直在外面乱跑,只好低着头小声道:“我知道了。”苏沈向她轻声道:“回去好好跟任伯父认个错,有什么事好好讲。”任殊抿着唇点了点头,一旁庄崖又笑道:“不是说好了么,若是任相怪罪你,我去帮你求情。”他又看向苏沈道:“大哥,不然你这次也和我们一起回京,或是在任相府中住下,或是就来王府里住,大家一同过年。”任殊听了这话,自然雀跃,忙向苏沈道:“就是,就是,二哥说的有理,你就一起回去嘛。”苏沈笑着摇了摇头道:“我还有些事,辞别你们,就回明溪了。”任殊不知他和苏傅发生之事,只当他还有回去陪苏傅过年,便垂头丧气的说了声好吧。苏沈又向两人笑道:“等春天了,得空我就去建宁找你们,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好。”庄崖笑道:“到时我们去城外围场打猎。”三人谈笑着已回到客栈,各自歇下。次日一早邬承光便来客栈拜见,庄崖问了几句百花会追查的事,便吩咐交给他们地方衙门去办,自己不再过问。邬承光一一应了,又见了任殊,知是自己老师任长清的女儿,更加关切。
三人又在贺州停了两日,苏沈先告辞离去,庄崖与任殊万分不舍的送出城外许久,最终还是苏沈让两人回去,方才作罢。苏沈又吩咐了任殊几句,让她替自己向任长清与任凡问好,便挥鞭远去。
第二日,邬承光知道庄崖要带着任殊回京,早早备下大船,有安排了仆从侍卫,庄崖不好拒他好意,便与任殊一起,乘船回京。
又是沿着瀚江西行进京,任殊不由得想到去年春天的光景,但这次与庄崖两人,虽担忧着回去被训,心情总归比当日好了许多,这天傍晚大船靠岸,任殊正与庄崖讲要下船走走,身后河面突然疾驰而来一艘小舟,原来是贺州给庄崖的急递,庄崖拆开看了,摇了摇头递给任殊道:“说是没能抓住苍泽他们兄妹,他俩那晚之后便再没了任何踪迹。”任殊听他这样讲,也没看信,露出一丝浅笑,庄崖十分敏锐的看到了她神色的变化:“你好像挺开心的?”任殊有些犹豫的道:“我也不清楚,虽然他们在骗我们,但我总觉得苍姐姐和苍泽不像是那样穷凶极恶的人。按理我应该希望他们被抓,可我又隐隐想让他们逃掉。”
庄崖此时已下船站在岸边,又伸手扶任殊也随之下来:“我能理解你的心思,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而且。”庄崖迟疑了一下道:“我有个猜测,不知当不当真。”
“什么?”任殊下了船,看向身后的瀚江,此时正值黄昏,江面之上浮光闪耀。庄崖紧盯着夕阳,片刻方才出声:“我觉得,大哥当日可能是有意留手放了苍泽他们。”
听他这样讲,任殊不禁有些吃惊,她看向身边被夕阳笼罩着的少年公子,余晖之下,他眉清目朗的样子让任殊突然感到残阳灼人,自己面色有些发烫,任殊忙低过头去,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这样想。”庄崖道:“只是个猜测,大哥的谋略智慧举世无双,如果他有意强留,我不相信苍泽他们能跑,或许大哥也是看在情份之上,放了他们一马。”说到这他又看向任殊笑道:“我这样猜也是让自己心安一点,毕竟如果大哥也认为他们兄妹值得放过,那我们在心里放过他们,也就算合情了。”任殊笑道:“你不就是觉着苍泽没本事在大哥手里逃掉么。”庄崖笑出声来,他摇头道:“可惜大哥不愿为官,否则定能保我皇兄江山稳固百年。”任殊向他吐了吐舌头道:“我家怜儿要嫁给你皇兄,我大哥还要去辅佐你皇兄,人家一家都卖给你家算了。”庄崖闻言不由得正色道:“这是什么话,我皇兄是天子,是九州四方的君父,岂有谁家不为君父竭力之理?”他忽然讲起这样的道理来,任殊自然不能反驳,又觉着无趣,只闷闷的应了一声,庄崖也想起自己和任殊一个女子讲这些做什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忙岔开这段话道:“说起来,大哥的妹妹,这次你回京,若想进宫见她,我去帮你给皇兄提,他一定会允。”任殊想起苏怜也笑了笑,然后又有些担忧的道:“只是不知怜儿在宫里过的如何。”庄崖安慰她道:“你放心,我虽未见过苏姑娘,但她进宫前,皇兄曾多次跟我独处时提及过她,我还从未见过皇兄对一个女子这样执着,想来她在宫中一定过的不错。”任殊翘着嘴道:“世间之人,若论样貌,长到怜儿那样,便算是到了顶,皇上也是男人,自然念念不忘。”庄崖闻言笑道:“按你这样讲,若之前见苏姑娘的是我,也会念念不忘了。”
任殊很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这是肯定的。”庄崖却背起手,将目光看向不见尽头的江水笑道:“这你就错了,这世间,唯有潇洒灵动,文武不输须眉的奇女子,才能让我心动。”他说这话时目光依然炯炯看向远方,一旁任殊垂着眼睛,偷偷的小心向庄崖看去,见他没有看自己,任殊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突然看庄崖转过脸来,任殊忙扭过头去小声道:“你是还没见过怜儿,才在这嘴硬,有机会见了,你就知道了。”说完,丢了这句话,任殊便往船上走去,庄崖抿着笑,也悠闲的跟在她身后,两人踩在冬日的枯草之上,发出软绵绵的沙沙声,与江中缓缓的水流,一同组成了天地黄昏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