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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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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已答应了襄助太子,成冲正要随周忌父等人离开东宫,不想胡齐太子却请他留步,“成将军,胡齐尚有一事要与将军商议。”

    成冲遂留下。

    “将军,近日姚姬妄图加害父王,已被禁足别苑。但本宫恐王子颓他会借故犯上,行不义之举,所以想请将军派兵围了子颓府,以杜绝后患。”

    成冲不由得睁大了双眸,愕然道,“王子颓并无军权,仅有府兵侍从,殿下是否多虑了。即便他有心犯上,待其有所行动,微臣再应对不迟?”

    胡齐太子微微皱了皱眉,尔后笑了笑,说道,“胡齐自幼过惯了如履薄冰的日子,总是要防范于未然,才能安寝。”

    成冲不语。

    南宫嗣见状,便上前说道,“成将军,你适才不是允诺要全力助太子,怎么?殿下交办的头一件事,就如此推脱么?”

    成冲抬眼望了望南宫嗣,那辞严意正的样子让他觉得有几分可笑,分明是赤裸裸地争权夺位,还要这般冠冕堂皇、强加说辞。如今周王还没宾天呢,太子就如此迫不及待了,行径之卑劣较先前的王子颓也不相上下了。

    成冲略微想了想,解释道,“自然不是,只是大王尚在病榻,若是不日清醒过来,得知微臣无诏而携兵围困王子府,岂不要雷霆震怒?”

    “将军此言差矣,姚姬以丹药损伤龙体,大王若醒来,必会严惩不贷。而姚姬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王子颓能夺王位。子颓如此不忠不孝,若是不早做防范,必将铸成大错。将军此行,也是保全他。大王圣明,病愈之时,必了然其中深意,又何来怪罪之有?”南宫嗣身为布局之人,早已将众人的心思摸得通透,任成冲说什么,他也有一万种说辞反驳。

    “既然成将军这般为难,不如这样,你只需驻于王子府不远处的军营之中,密切关注其动向,一旦发现子颓欲带人入宫,务必拦住他。不知这样可否?”胡齐太子的一席话,倒似通情达理了许多。

    成冲不好再拒绝,便应道,“微臣领命。”

    等到他离开东宫,胡齐太子方转了脸色,不悦道,“真没想到他是这般态度!难不成,他与子颓也有关联?当日本宫一心想要鲍昱指认子颓,却不想鲍昱到死也没吐露半个字,不知道一切与他是否有关。”

    南宫嗣听罢,一脸凝重,他深知胡齐对成冲已生不满,不由得替成冲有些不值,东宫之乱那会,若不是成冲力挽狂澜,哪有胡齐太子的今日呢?

    “殿下,以臣对成冲的了解,他对公子和殿下的忠心不贰,只是,此人个性出世,看似谦和不争,却是倔强执拗,很不容易驯服。”

    南宫嗣对成冲的评价倒是不偏不倚,中肯得很,毕竟也是当年自己麾下出生入死的得力干将,南宫嗣心里还是希望成冲能够识时务一些,莫要因一时意气得罪了新主。

    “哼,驯服?本宫可没功夫去驯一匹心不在焉的野马,他跟阆儿的关系非比寻常,如何能全心全意地效忠于本宫?”胡齐太子不以为然。

    南宫嗣心中一凉,他竟没料到胡齐太子这般心存芥蒂,连自己唯一嫡子的亲信都不能相信。再一想也是,王宫之中,谋权争斗得你死我活的不正多是亲父子、亲兄弟……

    宫中的信任,无非是奢谈。无情最是帝王家,此话不假。

    “对了,你上次说得那个虎贲中卫,叫……什么?”胡齐太子偶然间想起来。

    “回殿下,是嫘牧。”

    “嫘牧。好,有机会,让他单独来见见我。”胡齐太子似乎对这个嫘牧很感兴趣。

    “诺。”南宫嗣应道。

    自古军权之重要,自然无需多言。胡齐与南宫嗣将成冲派去围王子颓,一方面是为了不让王子颓有所行动,避免节外生枝。而另一方面,则是要验证一下成冲的忠心程度,很不幸,成少傅让胡齐太子失望了。因而太子心想,既然成冲这般不识抬举,他完全可以另择一人,取而代之。

    次日,胡齐太子一早便去了大王寝殿,南宫嗣一众则在殿外守着。

    看着御医在大王榻边尽心医治,胡齐太子开口问道,“父王的病情如何?”

    “回太子,微臣已为大王施了针,今日大王的脉象已经有好转的迹象。”

    胡齐太子听了御医之言,一面欣慰,一面担忧,这个时候,他心头竟然生出几丝可怕的念头,似更希望自己的父王一睡不醒……

    “太好了!那……父王他,何时能够醒来?”太子竭力做出一副欣然之态,追问御医。

    “以大王的脉象来看,这两日便有可能苏醒。不过殿下莫急,此事也是需要耐心以待。微臣此刻还需回一趟医署,另配几剂药,以为大王后续的诊治。”

    “好,御医请便。”胡齐脱口而答。

    御医临走之际,拿出一瓶药剂,嘱咐道,“殿下,若是在此期间,大王苏醒过来,请务必让他服下此药。”

    “此药是?”

    “回殿下,此药有护心脉,保五脏之效,但需患者清醒时服用。若是大王真能醒来并安然服下此药,便可大好。否则……”

    “否则怎样?”

    “大王醒来,必仍是虚弱之至,若不及时服下补益之药,恐会延误了医治契机,用不了多久,便会元气耗竭,一旦如此,便再难回天了。”

    “好。御医放心,胡齐自会记在心上。”

    “有劳殿下,那微臣告退。”

    等到御医离开,胡齐将那药瓶放在几案上,尔后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周天子,忽然间,他心生怅然,对殿内的几个侍婢仆从说道,“都下去吧,我想单独跟父王待一会。”

    “诺。”众人闻声,纷纷退下。

    偌大的寝殿,仅剩下昏迷之中的周天子和怅然若失的胡齐太子两个人。

    胡齐缓缓地坐在榻边,顺手拿起一方绢布,轻轻地替周天子擦拭双手,嘴里喃喃自语着,“父王,儿臣都不知有多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望着您了……平素我来请安时,从来都是低着头,哪敢多望您一眼呢……父王,没想到你这一病,倒是成全了儿臣。”

    “呵呵,父王是不是做梦也没想到,病卧榻上多年的儿臣,竟然有朝一日,也能这么有出息?”胡齐的手停了停,眉宇紧锁,似乎回忆起了不快的往事。

    “这么多年,儿臣诚惶诚恐,在你和姚姬面前百般讨好,不惜装病以博取你的一丝怜悯!可是父王你呢,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废嫡立庶,就连我病愈了,你都没有真正地为我高兴,都没有真心想要传位给我。父王啊父王,废嫡立庶这四个字,就像无形的利刃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扎在儿臣心上,让我痛苦地喘不过气来。”胡齐说着说着,情绪激荡难平,就连握着白绢的手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或许正是这样强烈而难以控制的情绪透过颤动的手传递了出来,竟使得触到的周天子的手指也微微动了动。

    “父王!”胡齐一惊,这一刻,他心中着实是感受到喜悦的,尽管他想要得到梦寐以求的王位,可是,他也是真心想要他父王活着。

    周天子几近昏迷了两日,这一刻居然苏醒了过来,他吃力地微微睁开眼睛,眼神涣散,见到身旁的太子,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欣慰与惊喜。

    “父王你醒了!”胡齐太子连忙去拿几案上的药,想要给周天子服下。

    可此时的周天子虽醒,但仍是未全然恢复精神,双眼直直地望着,过了好一会,才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叫……颓儿来……”

    胡齐本已经拿出来药丸,正欲扶着天子起身服下,听到这几个微弱却并不含糊的字,瞬间心灰意冷。

    “你说什么?”胡齐听见周天子叫着姬颓的名字,不禁愤然,连敬辞都不顾及了。

    “姚……姬呢……去叫……颓儿前来……”周天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断断续续地说出这句话。

    胡齐太子心中不禁道,呵呵,父王啊父王,你到底还是只惦记着他们母子。

    “父王,儿臣是太子,你有话对我说即可,不必召见旁人!”胡齐太子对着周天子的耳畔,声音虽轻却决绝。

    周天子气息不稳,听见胡齐的话,有些怒意,微弱地道,“你要……做什么?孤王……还活着,你……就要抗旨……不遵吗?”

    这话使得胡齐更为愤恨,他收起了已经拿出来的药丸,面无表情道,“父王怕是昏迷太久,神志糊涂了,您还是好好休息,剩下的事都交给儿臣吧!”

    说罢,胡齐太子站起身,后退了几步,看着瘫软无力的周天子慢慢耗尽余下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