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翼小说网 www.tianyibook.la,最快更新万里归来年更少 !
元丰二年,王安石二次罢相退居江宁,经过王安石数年调教,大宋皇帝赵顼已经成长为一位干练的政治家,他亲自主持新法的推行,希望在既得成果的基础上,使改革有所推进。此时的宰相乃是吴充王珪,大臣中最为得力的乃是章惇,李定等,一些旧派人物吕公著、冯京也被重新召回京中,不过谁也没有王安石那样对皇帝的影响力了。
朝廷事务复杂,要做的事情很多,领取俸禄的官员也多,可是真正能干事的人却少,不少干将因对新法持异议被外派地方,每每忙不过来的时候,宰相们总想调一些能干的人进京,这日上朝,吴充再次向神宗推荐苏轼,建议把他调回朝廷,神宗心道:“难道我不知苏轼能干吗?不过他是个刺头,凡事好辩论,还是把他放远些比较好。”因此道:“苏轼是个人才,不过以前王宰辅认为他才不为朝廷所用,待在汴京反而增添麻烦,他爱写诗,让他去多写写江南山水吧。”
吴充有些失望,李定素来与苏轼不睦,见多人向皇帝举荐苏轼,暗道:“若是苏轼入京,必成气候,支持他的人很多,要紧早除去这个人,免得以后再成绊脚石。”苏轼与李定立场对立,曾写诗讥讽他是靠攀附王安石上位,又讥讽李定是个不孝之子,因此李定心中恨苏轼久矣,见神宗提到写诗,不禁心中一动,上前奏道:“臣以为苏轼虽不在朝,只怕还是会给朝廷麻烦。”
神宗见他话里有话,不禁道:“这是何意?”
李定道:“苏轼甚有文名,常发对新法不满之意,追随他的人不少,他写的文章诗词流传又广,不可不防。”
吴充道:“苏轼胸怀坦荡,偶有不合时宜的话语也是无意而为,请陛下不要与他计较。”
神宗皱眉道:“写写诗词无妨,但若有碍朝廷大业就不是小事了,爱卿可有什么证据?”
李定道:“当年沈括就曾举报过苏轼,言他诗作有讥讽朝政之嫌,不过皇上一向宽大未与计较,臣只怕苏轼不能领会圣恩,他一向狂傲不羁,该给他一些惊醒。”
神宗道:“沈括的事朕知道,不过当时王安石只说他是书生意气,用心不坏,如今又有什么狂悖之语吗?”以前变法由王安石主持,神宗只把这些话当作针对宰相,如今他从幕后走到台前,有人敢直接反对他么?
李定心思缜密,他见皇帝如此相问,知道已经引起皇帝注意,更要好好筹划一番,此事非同小可,须得要有证据在手,然后一击而中,因此道:“臣目前只是道听途说,待臣查证后禀告陛下。”
苏轼三月上任湖州知州,宇文洪浩也带家眷重返汴京,宇文洪浩虽非重臣,重新被召回京也引起很多人的注意,他也不知自己何以重新被召,也许正是他被新旧两派同时排斥,反而让皇帝觉得放心,大家都觉得帝王的心思越来越难以琢磨了。洪浩只好奉诏回京,孩子们都已成年,方强和柔奴婚事在即,回京更方便些,不过京城是个大漩涡,不知什么时候又是非找过来,他官微力薄,除了小心应对,其他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宇文方强一回到汴京,便接到好友李瑞国的邀请,参加京郊任伯爵夫人主持的马球会,方强本来最爱这些玩意,但返京后心情一直不好,自从上次在苏府后院莽撞的行动被朝云拒绝,他一方面觉得自己行为轻浮有些羞愧,一方面又觉得佳人难得有些懊恼,宇文家已定了下月初八嫁女,初九娶媳,看着柔奴喜气洋洋的笑脸有些感叹,整日间没精打采,把李瑞国的邀约全忘了。
这日李瑞国马球场赢了个头彩,高兴的回城,忽然看到宇文家的丫鬟梅子和宋妈在街角买东西,想着方强两次邀约未至,追上梅子道:“你们家公子怎么也不出门玩?在家干吗呢?”
梅子见李公子相问,忙道:“我们家公子下月要娶亲了,侄小姐也要出嫁,家里忙着呢。”
李瑞国一拍脑袋道:“前儿听人说了,我这就去给他道喜去。”
李瑞国径直到了宇文洪浩府上,也不要守门人通报,直接进了中门,这几年李瑞国的父亲李定官运亨通,如今已是御史中丞,是朝中重臣,宇文府的仆从也都认得这位公子,宇文方强不在书房,宇文府上丫鬟仆人都在前厅听从主母徐氏分派家务,李瑞国在房里等了一会不见人来,四处张望一下,书架上有一个深朱色的匣子甚是精致,不由好奇打开看时,乃是一卷书稿和一张麻纸,上面有一首诗,书法用墨饱满,笔画丰腴,底下落款却是苏轼。
李瑞国心中欢喜,苏轼是当今有名的诗词文章大家,书法也很是有名,打开那书稿,字迹与麻纸上的字颇为相似,瑞国越看越爱,他知道父亲与苏轼乃是政敌,好像还有些私怨,因此一提起苏轼就是一幅臭脸,家中也没有苏轼的书稿,他有时在朋友家偶尔得见,总是说不出的羡慕,李瑞国觉得苏轼文章豪迈旷达,既雅趣横生又宽和亲切,无论在书馆还是街市都是众口赞叹,与家中那个坏脾气父亲的评价截然不同。
李瑞国看了一会,刚要把书稿放回原处,心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宇文方强的父亲与苏轼近一年同在徐州做官,家中定有不少苏轼的书法字迹,不如把这个要了过来,方强一向大方,顶多拿自家古籍来换,他定然乐意,看看天色已晚,宇文方强还未回来,干脆直接拿了,又写个便条放在绢囊里,言明过两天带了东西来交换,出门只遇到两个仆人,李瑞国一路回家,到了自己屋中,将那匣子藏在书柜里,时不时拿出观赏,心中大乐,打算就是方强不肯也要耍赖索取,反正他是个好脾气,不会当真与朋友计较。
方强回到家中已经是掌灯时分,他今日一直在方都尉家中,纳吉过文定,送上了过礼之书,宇文洪浩家虽不算富贵人家,礼物种类及数量也是不少,未来的岳父母都很是高兴,留了他吃晚饭,方家两位舅爷年纪也轻,狠灌了他两杯,一家子说说笑笑,只是小姐死活不肯出来见上一面,方强颇感失望。
方强进了中院,见柔奴房间灯火明亮,说笑声不断传来,昨天王巩家也送了过礼,丝绸彩缎,珠宝首饰着实不少,方强进了屋子,见允娘梅子几人忙着整理东西,柔奴却拿了一件玉佩看来看去,见哥哥进屋,赶忙迎上前来,又亲自搬了凳子给方强坐下。
方强见柔奴穿了浅粉色的襦裙,灯下更显得眉目如画,有些醉醺醺问道:“妹妹看什么好东西呢?”
柔奴道:“没什么,哥哥今天饮酒了吗?”
方强道:“明明看你拿了玉佩,怎么不肯拿出来?是这次王家送的礼物吗?”
柔奴笑道:“不过是寻常的配饰,哥哥请看吧。”
方强接过看时,只见是块翠绿的玉玦,莹润剔透,周围打了精美的丝络,看得出主人对这块玉珏的爱护。方强看那丝络的样式道:“这是男子佩戴的式样,妹妹要换个别的才好。”
柔奴笑着称是,允娘在旁边笑道:“这是王大人送的,要问问王大人再说。”
柔奴看着方强疑惑的眼神,有些害羞道:“这是王巩大人上次在徐州时赠送的,说是他家老祖母给的,让我给他收着。”
方强不无羡慕的道:“妹妹和王大人的姻缘仿佛是天注定的,你们将来定是神仙眷侣。”
上次王巩在徐州住了近十天,与柔奴见面却只有一次,虽婚期相近,王巩不敢轻慢柔奴,私下也没去见她,期间宇文洪浩家中设宴款待王巩,临走时柔奴与家人送别,王巩与柔奴相视而笑,见柔奴红晕满面,王巩悄悄塞给她这个玉佩,只说了是祖母所留,柔奴看时,正是与他第一次见面时掉下来的那个玉珏,心中欢喜不尽。
见方强如此说,柔奴心中喜欢,允娘抱着几件丝缎过来笑道:“公子也好事将近了,今儿可见到方家小姐了?”
方强摇摇头道:“没见着,也不知人家是西施还是无盐,就是不肯出来见一面。”
允娘笑道:“听说方小姐女红是最好的,可盼着早些见识一下。”
方强笑道:“待她过来,你们又要走了,只怕没机会交流了。”
柔奴把允娘抱来的丝缎放到方强手中,笑道:“这是小妹给未来嫂子的一点心意,这里面有素色的,嫂子若有空,可用这个做底子,绣出来的花样定是最好看的。”
方强见那面料是上好的湖缎,忙道:“这是宫里才有的好东西,定是王家送来的彩礼,妹妹自己留着用吧。”又道:“允姑姑也给自己做些衣裳,你们留着自己用。”
允娘笑道:“我说了好几次,等姑娘出嫁了,我就去京郊的尼姑庵住,要这么好的料子做什么。”
方强一愣,想起允娘不止一次要出家,心中暗叹她的痴情,柔奴嗔道:“姑姑又说这样的话,我去王家,姑姑也去王家,咱们一辈子守着不好吗?”
允娘笑道:“我这些日子改变想法啦,姑娘有了好归宿,我也要找个清静的地方,这辈子没得到情缘,再修来世吧。”
又向方强道:“我有事劳烦公子,可知城外有合适的寺庙吗?”
方强犹疑的看向柔奴,丫鬟梅子过来道:“今天在街上遇到李公子了,他问您怎么没去打马球呢!”
方强一拍脑袋道:“忘了给他带信了,这阵子哪有时间打球!”
柔奴道:“哥哥忙了一天,快去休息吧。”方强道:“姑姑的事情怎么办?要去打听吗?”
允娘笑道:“公子也别急,我大概知道城外有个白雀庵,最是干净安静,以后再差人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边柔奴兀自不肯,再三劝说允娘,方强回到自己房中,小厮过来禀告道:“刚才李御史家公子来过,说是过几天再来找公子您呢。”方强倦眼渐涩道:“知道了,今儿就不回访了,过几天去找他。”刚要睡下,房梁上似有悉悉索索声音,门口一只黄色的狸猫喵呜喵呜不停的叫,方强倦意正浓,气的拿起一个掸子砸向门口,那黄猫大叫一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