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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平到这儿工作,不知不觉已是仲秋。
在这个季节里,四处的群山变成了色彩斑斓的“五花山”:墨绿色的是秋季的红松,赭墨色的是已经开始脱落针叶儿的落叶松林,艳红的是偶尔出现的一两株枫树,黄色的是秋霜打过变成深浅不一的柏树、杨树和榆树,星星点点的点缀着群山,向四周望一望,你就会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一幅水墨丹青之中。
这是一个周日。
早晨,辛平与郭诗睿从食堂吃了早饭出来,闲散地慢步在小镇周日静谧的小街上,路面的砂石凹凸不平,路边木段堆砌的院墙被昨夜的清雪,渲染得周边更加清冷,低矮的工人宿舍屋顶,袅袅炊烟,彰显其自然与古朴。没有了不时抬腕看时间的面色紧张,也没有了平日里赶时间的步履匆匆。一件乳白色的高领小衫外面罩着合体的藏蓝色的毛料西装,这是因为参加工作了,妈妈特意为她订制的。他们刚刚参加工作,还没配制铁路制服。而且毛料西装压风暖和,很适合这个季节。虽然不是很高的高跟皮鞋,让她的腰身显得挺拔,加上漫悠悠的神情,很是悠然自得的样子。她双手插在裤兜里说:“这山里的气候真怪,才到中秋节,就下雪了耶。”
“是呀,早穿皮袄午穿纱,搂着火盆吃西瓜,说的不就是山区嘛。”郭诗睿也和辛平差不多的装束。那时候似乎只有毛料西装才可能显示出她们这样的女孩子与学生的区别。诗睿的西装里面,穿的是件杏黄色的线衣。郭诗睿的肤色是那种白嫩类型的,大大的眼睛,透着机灵。她很适合穿着鲜艳的服饰,这会儿,领口透出的一点点色彩,比起辛平蓝白相间的色调所表现出来的沉稳、恬淡,要显得活泼、热烈。
“好像个老山区似的,什么都知道。”辛平侧目看了一眼诗睿,微笑着说。
“当然了,我对山区还是情有独钟的。”
“噢?那你就扎根山区干一辈子革命好了。”辛平再次扭头看了一眼郭诗睿,对她的话她很是不屑。
“那可不行,在这呆一段时间是可以的,但长久地工作在这里,绝对不行!”
“口是心非了不是。”
“说喜欢这儿,并不一定代表着就要在这儿呆一辈子,说要离开这儿,也不能说这儿一点也不好,这儿再好,也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呀。”诗睿发自内心地说。
“这话说得不错,这儿确实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淡淡的语气里隐隐地藏着忧伤。“我觉着,我们呆在这儿是浪费时间。”
“是呀,大好的时光都放到了小山沟里,什么事呀!”
一说到这样的话题,俩个人不是愤愤不平,就是沉默。
“哎,你说我们去进修怎么样?”辛平问道。
“进修?”诗睿摇摇头,很没有信心地说道:“我们才来几天呀,学校肯定不会将进修的名额给我们的。再说你又没课,虽然有时间复习,可是进修最重要的条件不具备了。我呢,课多倒是够条件,可是备不完的课,改不完的作业,那有时间复习呀。”诗睿教的是化学,全校的化学老师算上今年新分配来的两位新教师,也只有4个人,还没有数学组的老师一半呢。所以诗睿教的班多,作业当然也就多了。
但辛平并不理会她。继续说着:
“是呀,我也没有信心。但是我们同学好多都在准备去进修呢。王天舒来信约我一起复习呢。我们教高中,专科的文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说,对我们调转也很不利的。”
“和调转有什么关系?”
“找接收单位,是本科,还是大专,差别不是一般的大,特别是在学校,学历应该很重要。而且,这一年年的,很多新毕业的大学生逐渐多了,哪还会有我们的位置呢,你说是吧”
“这倒是。”诗睿当然认同她的观点。“但是我们刚来,学校怎么会同意我们去进修呢?那些老教师,特别是站段来的没有学历的老师都还抢着想去呢,怎么也轮不到我们的。”“努力呀。你不努力怎么会知道不行呢?努力了,可能机会很小,但是不努力,机会就是一点都没有。不是说,梦多大,你的世界就多大吗?!”辛平语气坚决。
“梦?白日梦吧!”诗睿不无讥讽,但更多的是自嘲。
说话间到了学校。收发室的师傅从小窗子里喊道:
“郭老师、辛老师,有人找。”
一定又是穆青,她们想。
刚来的时候,穆青来过两次,他还真的请她们到他家里去吃了山野菜包的饺子。周日他回来探家的时候,常常会来看她们。除了他,在这里还没有别人在周日的时候来找她们。不会是又来请我们去他家吃饺子吧?对他们家的饺子,她们还是很向往的。
这样想着,却看到从收发室里走出来两个人,除了一身铁路制服的穆青,还有石宇。
开学的时候石宇来过之后,人就消失了,全无音讯。穆青来的时候,辛平几次想问问,但都没有问出口。今天的石宇,一看就是刻意在打扮过的,完全没有了以前的样子,在省城和在下面就是不是一样哦,辛平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打量着她的同学:一件深咖啡色的、带拉链的散腰茄克,罩在他那高高的身上,显得肩宽背阔。一条同色的直筒裤,裤线笔直地通向那双被认真擦拭过黑色皮鞋,站在他们中间,显得特别不同,很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力。看得出,那是经过精心设计过的装束。看到了他,好像看到了她在梦里时常梦到的那个影子,辛平的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不知道那是喜悦还是忧伤,或许是忧伤更多一些。因为此时,她感觉他离她越来越远了。
“这么早啊。”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穆青说的最多,永远是中心。
“不早点,食堂就没饭了,得饿到中午。”诗睿答道。她说的是实话,不管什么日子,她们从来不敢睡早觉的,因为铁路是个半军事化单位,没有节假日之分,食堂永远都是一个时间开饭,过时不候。从那时起,辛平养成了到点起床,到点就餐的习惯,从没改变过。
“什么时候回来的?”辛平问。
“昨晚坐了一晚火车,今早才到家的。”
“回来过中秋节吗?”诗睿问。
“是啊,正好中考刚结束,就跑回来了。”
“今天有啥打算呢。”穆青问,
“能有什么打算?周日就是呆在办公室里,看备课、批作业,还能干什么呢?”郭诗睿答道。
“既然这样,今天我们就尽点地主之宜,给你们安排点活动。”
“哦?又吃饺子吗?”诗睿有点兴奋地问。
“今天咱不吃饺子了。”
“那干什么?”
“上山!”
“上山?!”到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还没有上过山呢。
“好啊。我们早就想到山上去看看,但是没有人带路,没敢擅自行动。”郭诗睿积极响应。
“是啊、是啊。”辛平也搭讪着。
“这儿也没有什么好去的地方,只有这山,是你们大城市里没有的。”石宇的话语中还是将她们当做大城市来的客人,而他自己才是这山的主人。
“上山,你们得收拾一下,最起码得换换鞋,要不然,上得去,下来可就难了。”穆青提醒着。
“能上得去,还会下不来吗?”诗睿不解地问。
“是啊,上山容易下山难嘛。”石宇很认真的样子,一点也没有取笑她们无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