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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平: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能医治世间百病。这一观点你赞同吗?什么问题都需要时间来解决,再说多呆一年也许还是件好事呢。
一年的时间,在人的一生中,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平淡的生活不会给你留下什么,可是在这儿就不一样了,这段艰苦的生活会给你的人生增色不少。也许别的事情都忘记了,但是工作调转的艰辛和山区生活的艰苦是永远不会忘记的,这段经历,会让你的人生丰富了许多,会成为你一生的谈资。
也许你认为,我是在说教。是的,现实是残酷的,但是,你有选择吗?
现实生活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这是谁也回避不了的,所以我们必须学会接受。你呢,就是要学会接受你自己还不能调走的现实。
当然,能适应现实的残酷是需要过程的。
还是那句话:积极地对待生活,生活就会变得美好起来,心情也就会随之快乐起来。真的希望你能快乐起来。
知道吗?你快乐大家就快乐,你快乐就是我快乐!
我快不快乐和你有什么关系?辛平读到这里,无声地笑了。
这封信有点乱,不是他以往的风格。
开头的称呼直白而亲切。直呼其名,让人感到他们是同学--那种如同父子、兄弟一样不能、也是无法选择的关系。没有落款,尽管信的结尾没有她熟悉的名字,但这页纸如同接到远方他的来信一样,唤起了她心中那种无以言表的、久违了的情愫。
中午,“青年宫”没有生火做饭,他们也没有去食堂,只是到学校旁边的铁路公寓买了几个馒头,就着咸菜、白开水,对付了一顿。
中午的乒乓球赛继续着。
这时,韩校长把辛平叫到了他的办公室,人还没有坐下,他就开口了:
“辛老师,局里的人事工作会已经结束了,你的工作还是没有变化。”
“嗯嗯,我知道了”辛平弱弱的说。
“工作调动的事,不能太急于求成,这是一个机遇的问题。俗话说,水到才能渠成呀。我们不是常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嘛,这时候就用得上了。实际一点讲,日子还得一天一天的过,不能为了那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实现的目标,就把工作给耽误了,或者说把自己搞得挺沉重的。”
“我知道。”
“刚才回家的路上,石老师对我讲,一个上午你都没有出声,是不是看着这次是人事会会议又没有消息,心里急了?这一点呀,你还得向郭老师学习,平常心,要有平常心哦。”
不得不承认,郭诗睿的心态,那真叫一个好。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没有工作调转的打算呢。
“有些事呀她比你看得开,今天上午我去听了她的课,她的情绪还是很平静的。听石老师一讲你的情况,现在我就是对你不放心了。你说说,咱们学校现在的情况能让你们一走都走吗?就是丁老师、郭老师和你能一起走吗?是不是得有个先后?再说就目前的情况,你们还真是一时半时的走不了。所以,你还要有长久作战的心理准备噢。”
他一直用平静的口气说着。这让辛平不得不静下心来听他的教导。
“这我知道,校长。你说的这些其实我都明白,可就是心里发急。”在韩校长的面前,辛平喜欢实话实说。
“你能明白就好。其实,辛老师,你说我们这儿有什么不好的,非得要走不可呢?”见辛平的情绪还可以,韩校长半开玩笑地说。
“这儿真的没有什么不好,到这也两年头上了,感到这儿还真不错。”
“那为什么还非走不可呢?”像是两个好朋友聊天了的口气。
“要走并不是说这儿不好。这儿平平静静的,空气也好,交通还算便利。将来有可能,在这儿建一所像外国一样的老年公寓,一定会受欢迎的。”
“为什么不适合年轻人呢?”
“更不适合孩子。对于他们,这里的气息太沉闷了,文化氛围也不尽人意。你到书店去看看,书的上面全是尘土,很少能看到有新书出售,这说明孩子们不可能接受到良好的教育。”
“噢?可是这里也有好多的大学生呀?比如我们学校的老师大多是大学毕业。我们学校每年也会有不少的学生考出去呀。”
“是的,这一点我承认,但那是他们没有条件离开。有学生考出去,但那比例太小了,我们不能不承认差距。”
“差距一定会有的。但老师们在这儿工作,为什么不能说,那是他们有为山区教育做贡献呢?”
“做贡献?你总说要扎根山区,你是一个老党员,要为党的教育事业做点工作,这话不错,想法也没错。但这只是对你个人来讲。其实这一点你是很自私的。”校长的讲话口气与态度,让辛平放松了情绪。
“自私?”韩校长有点不解。
“是啊,你为你的事业,让你的孩子们做了牺牲品,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想过,你可以牺牲你自己,但你的孩子们还不是党员,也要跟着你为党的教育事业牺牲前途吗?让他们也跟你扎根山区?你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文化落后的环境里,在连高中都没有毕业的老师那里学习,你认为这样有利于他们的成长吗?或许你认为我说的这些有点过分,但是这确实是我的真实想法。”辛平好像喝酒的人多喝了一样,忘乎所以了。
韩校长望着她,好久没有说出话来,似乎他让辛平的话给说得不知所措。他没有想到辛平竟然说出了这样的一些话,他瞪着眼睛看着辛平,好像不认识似的。辛平让他给看的如梦初醒:
“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啊,韩校长,对不起,如果刚才我有什么说得不对,你一定不要当真。”
“没什么、没什么,你说的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但是辛老师,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都到大城市去,谁在这儿工作呢?我是党员,我要在这儿工作。我的妻儿既然是我的家人,就得服从于我的选择,做点牺牲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家人,你的家人?韩校长,我们只是讨论一下,没有作为下级想与领导顶撞的意思……”校长的话鼓励了她,话匣子又打开了。
今天的辛平也不知道是怎的了,平时不喜欢抬杆的她,现在却与校长抬起杆来了。
“这是当然,我们只是聊天而已、聊天而已。”韩校长没有想到辛平还在坚。也话题他觉得挺有趣的。因为那时的孩子还很少敢与父母讲什么大道理。少年的逆反,表现就是不服气,说也只是:我不管、我知道,高级一点的形式就是保质沉默,不与家长和老师交流。校长也想听听辛平的叛逆思维还能说出些什么来,想了解当代的年轻人在想什么。
得到鼓励的辛平继续:
“那好,我们就是讨论一下。我想请问,你认为你的家人就是你的私人财产吗?”
辛平的问题很是尖锐,也是一个很新鲜的提法。因为那时人们的世界观还残留着“为全人类的解放事业而奋斗”的色彩,还很忌讳谈个人的目标和私人的问题。在那个革命的年代,就是婚姻大事也是服从组织安排的,绝对不会提倡个性。
“这个吗?我的家人嘛,当然了。”
“你的家人,他们就没有独立的人格吗?”
又是一个新鲜的名词。这些地都是辛平读外国小说读到的。
“人格?”
“妻子可以与你志同道合、同甘共苦。作为子女对家长家长是没有选择的,他们在十八岁之前是在完全被动地服从于家长。但是十八岁以后,她们怎么办?这里的教育水平能保证他们适应今后的社会需要吗?十八岁之前他们不能设计自己的未来,但作为家长,作为搞教育出身的家长,你就不应该不考虑这个问题了。”韩校长的谈话态度让辛平有点放肆,就像“青年宫”的朋友们讨论问题一样,随意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而辛平的这些谈话,太出乎意料了,让韩校长一时没了思路:
“这个嘛,噢,我是一个搞教育出身的家长。正因为我是搞教育的,我要想的不能只是我的孩子,我要想的是更多孩子的前途。辛老师,有些事情可能你想得太幼稚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地都生活在大山上,如果让他们走出大山,他们可能还不适应外面的生活呢。”
“这一点我相信,就像我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