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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行之赶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具尸体,而消息带到我这儿,我除了谋反便别无他选。”柳休将那些废弃的信件一封封烧掉,唯有火光明艳灼热。
“你早知,就算您不答应昭南王的请求,他也不会放手,只是您并不知道究竟是谁传出去的消息,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被他策反的人。”
所以那场刺杀的确在柳休意料之外,层层防备还是没能守住。
而后他做出软禁的举动,一是给那叛徒看,显出他被刺杀之事所迫好像有造反的意思,二是看看谁会有异动。
柳行之当时得了柳微之的话便往外赶,谁知道碰到了柳休,他直接指出了方向,也早已派人做好了准备,柳行之才能够到的那么及时。
“按理说当时便该将他拿下的,但一时拿不准他究竟是不是想谋害,还是真心想搭救。那旷野处也不好追踪,耽搁了些时间等他们走远了才敢行动。”
柳休明白,若是要胁迫,元述走了一段路确信无人跟随时,也一定会确保柳休他们尽快找到谢梓材的形迹,那军营里的紧急信号正是柳休料定他的心思命人看准时机放出去的。
赶在那时候达到,就恰好能让元述露出马脚,也能就地拿下。
可终究,是在拿谢梓材的命冒险……柳微之微微垂下头,心中还是泛起凉意。
“是我所托非人。”
“好了,至少现下看来,你父亲稳住了东宫的人,事情不至于闹得太大,但元述和元家……”
“若是元述所为只是他一人行径,倒还好办。”
“我看,若是元家的行径,倒也好办。”柳休笑了笑。
而柳微之摇了摇头:“元家与薛家交好多年,几代联姻,这些年交往也多,不像是元家。再者,损元家与损薛家本是一个道理。”
同是西北望族,两家相依多年,没道理突然翻脸。
若只是一个人,大不了将这件事瞒下来,寻个轻一点的名头,撤了元述的职,打发回去便是了。
“是啊,若不是薛玫死了,她与元逊那小子,指不定都生好几个小娃娃了。”
年迈的脸上仍旧刚硬,却在此刻显出了柔情。
柳微之不语。
元逊,在元家行三,他小时候也唤元逊一声元三哥。他与薛玫乃是从小定下的婚约,本来,等到薛玫回朝便是要成亲的,只是一去不回,元逊也伤了心,自此远走他乡,没回过京城。
“方才那人,便是你说的物证。”柳休长叹一声,那层层皱纹的眼周包裹着若有若无的泪。
“叔父放心,此番,一定为故去的将士讨回一个公道。”
“你先养好自己的伤吧,若是大哥看见了,回去一定得给我脸色瞧了,”柳休又是笑又是忧的样子,而后疑惑道,“你与皇太女又是怎么回事啊?我听到成亲的消息,还吓了一跳。”
“尚可。”
“那你就连命都不顾了?”
“我救她,不是为了她。”
“虽说如此,”柳休自然明白,“但你那动作是没有那么多思虑的,至少说明你并不厌烦她。”
“叔父慎言。”
多大的胆子才敢厌烦皇太女。
柳休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这孩子跟小时候一样,多说几句就不可爱了。”
中气十足的笑声惹得柳微之苍白的嘴角也露出了些微笑意。
那眼前跳动的火花也让他的脸显出了几分血色。
出了营帐便全是寒风,乔蓁在上半夜里巡视着,看到林尧升的身影走过,前头还有个兵士带路,心下疑惑便跟了上去。
不知走到了哪个昏暗的角落,周遭连火把也少,那两人突然没了踪影,眼前唯有一个帐子。
她不敢唐突进去,站在前头犹豫了一阵,仍觉不妥预备走开。
“哎哟。”
一转身她便被吓了一跳,一下子撞上了面前人的下巴,她还一脚踩了上去,疼得面前的人单脚往后跳了两下。
“将军好脚力啊。”林尧升一边捂着下巴,一边看着脚尖。
虽觉难堪,乔蓁仍旧不动声色:“是你突然出现。”
“你不跟着我,我能这么吓你啊?”
“你知道?”乔蓁皱眉,此人的警惕性倒是高,又想起他那一箭,“你一手好箭法和这般侦查的本事,从何而来?”
林尧升面对对面的质疑审视也不忘一张笑脸:“平州地处胡族与我中原交界之处,我这做生意自然是常常往来这些地方。连年征战,这路上盗贼悍匪可不少,为了我这货物,不免要学两招功夫傍身。”
“一等的富商,也要自己跑货物吗?”
“这再大的富商,也是白手起家,怎么不跑货啊?难道您一从军便是将军了吗?”
“是啊,祖荫庇佑。”
林尧升对上乔蓁坦诚的眼神一时说不出来话,他确实忘了这事。
“既然无事,那在下先告辞了。”乔蓁正准备走,林尧升却一把拉住她,她差点就要将剑拔出来了,林尧升赶紧后退一步摆摆手。
“既然来了,不如看个明白,免得将军和皇太女还有个什么疑惑。”
不知为何,此时的林尧升虽仍旧挂着笑,却不似此前轻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一进那帐子,普遍而来一股潮湿味道,林尧升点起火折子将这帐子里的烛灯点亮,面前视线就明朗起来。
乔蓁立即向后退了一步,只因面前赫然出现一棺木,林尧升递了火棍给她,她举起向前将那棺木前的字看了个仔细。
癸亥年平州战阵亡将士棺。
癸亥年平州战,其中便有元和十四年末落马谷一事。
“我想将军现在明白,为何皇太女现身此处,为何我又现身此处。”
“你也知道平州战?”她转头问。
“当时我已十五岁余,那大战可挡了我一年财路呢,我自然记得。”
“柳将军有心,”乔蓁握紧腰间佩剑,站直了身子,白雾从嘴边漫开,“只是,哪有那么容易。”
那一抹苦笑也落入林尧升眼中,他也笑了笑:“乔将军这样子,倒比我感慨更多。”
乔蓁的手抚上那带有潮湿感觉的棺木。
“元和十四年那个除夕,我得知,我的兄长,死在了落马谷。”
帐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唯有火苗跳动的声音,那光忽明忽暗打在乔蓁脸上,遗恨痛苦尽在眼前。
“哎呀,”林尧升却还是笑,“今儿个将军唐突了我,我又唐突了你,便算是扯平了。”
“你为何要相助此事?”乔蓁正色问道。
“故友所托。”
“仅此而已?”
那火光落在林尧升眼里,又被乔蓁收入眼底,见不到丝毫暖意,心头像是掠过了旷野大火,焦灼难耐。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