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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许知礼一下飞机,就接到了自家老爸许主任的夺命连环call,许主任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许知礼,这都几点了?你还没来?!”
许知礼看了眼手机,轻飘飘地道:“这不在路上了吗?”
说实话,许知礼是有些不爽的,她刚打完一场拳王卫冕赛,就被自家老爸逼着回国,而目的只是为了给妹妹许知书接风,庆祝她获得柔道运动的奥运入场券。
她去年拿到世界拳击比赛的拳王金腰带时,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啊!
怎么人与人的差别这么大呢?
许主任被她一噎,道:“今天很多亲戚会来,你给我好好打扮打扮!别一副嫁不出去的样子!”
“……我就长这样了,打扮了也是嫁不出去的样子,您就接受现实吧。”许知礼丝毫不以为意,轻描淡写地道。
“许知礼!”许主任被她气到声音颤抖,“你今天要不穿条裙子过来,别说三年,我能六年不跟你说话!”
许主任说完,就啪得一声挂断了电话。
许知礼皱了皱眉,许主任这是动真格了?
许主任作为宁市高中的教务处主任,行事风格迂腐到令人发指,固执地跟头牛一样,高中三年,两人的角色不像父女,反而像猫跟耗子,许主任盯着她,就跟警察盯着犯罪分子一样严,可纵然这样,她还是成了高中的头号叛逆少女,为此没少挨揍。
等到她走上拳击之路,许主任更是分分钟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的态度,可许知礼的骨子里毕竟也流了许主任的血,而且青出于蓝,他犟,她更犟。
他不让她打拳击,她偏要打。
于是,等她拿到第一个拳击比赛的冠军、并打算再接再厉之后,许主任把“断绝父女关系”付诸于行动了。
他不跟她说话了!
据许妈妈从中转达,许主任的意思是她什么时候不再参加拳击比赛了,他才有可能跟她说话。
许知礼丝毫没被吓住,反而变本加厉地参加拳击比赛,而且从国内打到了国外,一举得了个WBC世界拳击比赛的女拳王,要多高调有多高调。
许主任气得差点吐了血。
彼时,父女俩已经三年没有说过话。
许知礼得了世界女拳王之后,许主任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电话轰过来,让她滚回去。
自家老父亲能够放下身段让她回去,许知礼自然也乐得给许主任一个面子,高高兴兴地回了国。
哪知回国第一天,许知书谈恋爱的事就被曝光了,本以为许主任要好好敲打许知书一番,没想到最后被敲打的成了她。
“她嫁不出去”这件事,成了许主任的心病,有事没事就要拉出来说一通。
许知礼在家听烦了,又继续满世界参加拳击比赛去了,偶尔才回家一趟。
这回她其实没打算回家,奈何被许主任所逼,现在听到许主任要她穿裙子,她真的头都大了。
许知礼想了想,还是先回了自己租住的公寓里。
房子是她和朋友肖齐合租的,一套宽敞的两居室,两人一人一间,在许主任和她“断绝关系”的那三年,只要回宁市,她都住在这里。
肖齐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他是北方人,浓眉大眼,高大魁梧,光凭那张脸和身材,说他是黑社会大哥也有人信,当初就是他把她引进了拳击这一行,他俩属于同一个拳击俱乐部。
不过肖齐与她不一样的是,她打拳击是出于热爱,而肖齐则只是为了赚钱,肖齐这货真正喜欢的是——做手工。
没错,这货是个手工达人。
别看肖齐的外表像个壮汉,但人家的内心其实住了个“小公举”,直男喜欢的他一概不喜欢,女孩子喜欢的,都是他的心头好,比如说做手工这件事上,女生喜欢的裙子、包包、鞋子、饰品……就没有他不喜欢且不会做的。
唔,许知礼的男人味大概都可以秒杀他。
许知礼回到住处的时候,肖齐正在客厅里踩缝纫机,一看到她回来,立刻从缝纫机前奔了出来,一脸激动地问道:“哎哟,许大王,你怎么回来了?”
“别提了,被我家许主任召唤了。”许知礼放下行李箱,走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柜,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逡巡了一番,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许主任要求的裙子。
她叹了口气,走出房间,道:“小齐齐,借我条裙子。”
肖齐一听,眼睛都瞪大了,“怎么回事,许大王?你这是要相亲去了?”
“相个屁!”许知礼翻了翻白眼,“亲戚聚会,许主任怕我阳刚之气太足,吓到大家。”
肖齐听了,哈哈一笑,然后跑到缝纫机前,将他刚刚还在缝制的一条裙子拿了过来,“你回来得正好,我这条裙子刚做好,绝对能掩盖你的阳刚之气!”
那是一条棉麻的裙子,五分袖,极浅的蓝色,腰间有一条系带,款式很简约,但给人一种小清新的感觉,还有一种别致的慵懒风。
许知礼伸手接过来,道:“我试试。”
“肯定合适,我哪条裙子你穿不合适了?”肖齐说道。
许知礼听了,倒没反驳,毕竟她也算是肖齐的御用模特了,肖齐在淘宝上开了家个性服装店,每次做好一条新裙子都会让许知礼穿着拍照,当然,应许知礼的要求,不让她露脸。
许知礼身材好,皮肤白,每次穿着裙子上镜,效果非一般好,可惜她这人懒得捯饬自己,基本不穿裙子,肖齐为此不知痛心疾首过多少次。
许大王真是白瞎了自己的身材和脸蛋!
许知礼换好裙子出来之后,肖齐毫不吝啬地露出惊艳的笑容,“我就说嘛,我的裙子绝对是为你量身打造的!许大王,你穿着这一身,绝对能把你那群亲戚给惊艳了!”
许知礼不置可否。
肖齐看了眼许知礼脚上穿着的运动鞋,转身又去找了双平时拍照时给许知礼穿的高跟鞋,“换上这双。”
许知礼既然穿了裙子,便有心要让许主任惊艳一番,于是非常配合地把高跟鞋穿上了。
肖齐见了,又去拿了个精致好看的迷你小包递给许知礼,“拿着。”
许知礼也不客气,直接拿了过去,肖齐将许知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慈祥笑容,点头道:“不错不错,许大王,今晚你就是这条街最靓的妞。”
许知礼抽了抽唇角,低头看了眼时间,道:“行了,最靓的妞该走了。”
“去吧去吧,回来请你吃夜宵。”
许知礼抵达酒店的时候,距离许主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许知礼看了眼面前的豪华酒店,心想许主任为了许知书真的是下了血本,同样都是运动员,打拳击的和柔道的在许主任的眼中怎么就区别这么大呢?
许知礼怀着不太爽的心情进了酒店包厢,心里估摸着大家应该也吃得差不多了,她露个脸就行。
哪知一进包厢,里面竟然只剩下一半的人了,桌上空荡荡的,除了茶水,一个菜都没有,许知礼有些惊讶,又有些暗爽,假意道:“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许知书正在玩手机,闻言抬头看向许知礼,这一看,她不由惊了下,许知礼今天这打扮够淑女啊!
要是路上遇到,她还不一定能认出来!
不止许知书惊呆了,许家二老以及在场的亲戚都惊呆了,这,这还是那个常年不修边幅、只知道打拳的许知礼吗?
许知礼见大家都一副惊艳的模样,她的唇角露出一个微笑,伸手撩了撩长发,问道:“这就散场了?”
许知书一听,扑哧笑出声,“姐,你说什么呢?还没开场呢!”
“……”许知礼看向自家老爸,问道:“爸,您不是跟我说是五点?”
这都六点了好吗?!
“我要说六点,你不得七点才到?”许爸爸瞪了许知礼一眼,说道。
“……”许知礼一噎,她不得不承认,许主任还是了解她的。
她默默地坐到了许知书旁边,低头开始玩手机,完全没注意许家二老眼中莫名的欣慰之色。
陆陆续续有亲戚到场,圆桌已经坐满了。
许知礼低着头玩吃鸡游戏,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反正今天不是她的主场,她就来凑个人头而已。
就在她沉迷于干掉敌人的时候,手肘突然被许知书撞了下,她一个手抖,没干掉敌人,反而被敌人干掉了。
许知礼:“……”
“对面那个人是哪个亲戚?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许知礼在发飙和不发飙中纠结了一阵,就听到许知书纳闷地问道。
许知礼反应了一会儿,才慢半拍地抬起头。
她决定平息下自己被人干掉的怒火,伸手拿过一旁的水杯,一边喝,一边朝对面看去,这一看,她口中的水顿时喷了出来。
“傅……傅程?”许知礼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
对面的男人正侧着头跟身旁的人讲话,他穿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西装,一副衣冠楚楚的精英模样,周身都透着温文尔雅的气质,光是一个侧脸就英俊地不像话。
虽然只看到那么一个侧脸,虽然那张侧脸比从前更成熟了些,但许知礼还是立刻将他认了出来。
“怎么,你们俩认识?”一桌子人已经坐满,许主任闻言,不由得问道。
呵呵,何止认识?
许知礼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当初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人,今天竟然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许知礼感觉自己胸口的热血好像又沸腾了一下。
“我和许小姐是高中同学。”对面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转过头,将目光落在许知礼的身上,然后露出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男人的嗓音温和中带着勾人的磁性,许知礼却听得暗暗磨了磨牙。
许小姐?
高中同学?
唔,傅同学,这你就不够坦诚了哦。
2)
“是吗?那真是太有缘分了。”就在这时,许妈妈突然开了口,语气里不无欢欣。
“是啊,没想到我们小程和知礼还有这种缘分。”傅程旁边一个妆容精致的年长女士笑着道,看起来与傅程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傅程的妈妈。
许知礼不动声色地看了傅程一眼,正准备开口说话,身旁的许知书突然伸手拍了下桌子,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动静之大,迅速吸引了一桌子人的注意力。
“许知书。”许主任朝许知书飞去一记眼刀,语气里带了一丝警告:“女孩子家别这么一惊一乍,多学学你姐。”
说着,许主任像没事人似的变了脸,含笑看向对面的傅程和傅妈妈,道:“我们家知书最喜欢柔道,天天跟别人摔来摔去的,不知道多粗俗,可知礼就不一样了,从小就知书达理,半点也不让我操心。”
许知礼听了,一副被雷劈了的模样,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老爸,这是她家许主任?
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她知书达理?鬼都不信好吗?!
可她很快发现,这桌上脑子坏掉的不止许主任一个,因为其他亲戚不但没有反驳许主任的话,反而纷纷附和:“知礼这孩子确实是一个好孩子,文文静静的。”
“是啊,她从小学习好、样貌好,性格也好……”
“他们是脑子坏了吗?”许知书看向她,低声问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选择了沉默。
“我们家傅程也是,从小就没让我操心过,这么大的人了,也没谈过恋爱。”傅妈妈笑着道。
傅妈妈这话一落,许知礼又收到了许知书微妙的眼神,然后她听到许知书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他不是你前男友吗?”
“可能他回炉重造了吧。”许知礼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许知书感受到了许知礼的杀气,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了。
许知礼的内心有个小人已经扛上了四十米长的大刀,发出“呵呵呵呵……”的冷笑,她脸上却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看着傅程道:“傅同学,好久不见。”
她的嗓音温温柔柔的,衬着她柔和的笑容,活脱脱一个温柔美丽的窈窕淑女,许家二老和一众亲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一跳,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虽然他们刚刚说话有点昧良心,可许知礼突然这么配合他们的表演,还是会吓到他们的好不好?
许爸爸忍住抽嘴角的冲动,一脸慈祥地看向傅程,道:“听说小程是哈佛毕业的高材生,而且年纪轻轻就自己创业了,怎么想到回国发展了?”
哈佛毕业的高材生,竟然愿意来跟他们家许知礼相亲,说实话,许爸爸内心有点感动,又有点忐忑。要不是介绍的人是熟人,当初看到傅程的照片时,他绝对会怀疑对方学历造假,毕竟这种长得帅、学历又高的人,实在是没有相亲的必要,就算相亲,也实在轮不到他们家许知礼。
但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优质的男人送到他面前,许爸爸宁愿错杀,绝不放过。
“现在国内的大环境很好,尤其是科技创新和互联网这一块,发展势头很猛,所以我想,回国发展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傅程开口道。
许爸爸听了,点头道:“确实是,如今国内创业的人也多了,不过像小程这么年轻有为的,还是少数。”
“哪里,我也还在摸索中。”傅程谦虚地应了一句,然后看向许知礼,问道:“不知许小姐从事的是什么职业?”
傅程这问题一出口,包厢里立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许爸爸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愁白了,他能说自家女儿是打拳的吗?这不分分钟要把人吓跑的节奏吗?
“我是老师。”就在许爸爸纠结要不要说实话的时候,他听到许知礼温柔地开了口。
许爸爸一口茶差点喷出来,许妈妈的眼角抽搐了下,许知书的脑门上也闪着一个巨大的单词——“what?”
而其他亲戚更是满脸纳闷,满脑子都在想:许知礼什么时候成老师了?
“哦?什么老师?”傅程似是有些兴趣,追问道。
“英语老师。”许知礼面不改色地说道。
饭局进行到现在,许知礼再傻也看出了这场宴席的诡异之处,这根本就不是许知书的接风宴,而是许主任给她安排的相亲宴!
虽然她不知道傅程怎么会作为相亲的主角出现在这场宴席上的,但他既然出现了,那她就不能让这个男人再从她掌心溜走了。
傅程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她再清楚不过了,无非是天真烂漫的小白兔、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七年前她能装、并且成功把他泡到了手,七年后她也能再装一回,而且她发誓,这次她坚决不崩人设,她能骗他一辈子!
“原来知礼是人民教师,难怪看起来这么有气质。”傅妈妈听了,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许知礼听了,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笑,“伯母过奖了。”
许家二老头一回见到自家女儿这副模样,不自觉地捂了捂眼,从前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她能做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孩子,现在冷不丁看到她温柔的模样,竟然只觉得辣眼睛。
“许知礼,你疯了吗?”同样觉得辣眼睛的许知书抽着嘴角悄声问道。
许知礼没搭理许知书,她已经决定了,从今天开始,她就不是威风凛凛、霸气侧漏的拳王许知礼了,她是温柔大方、知书达理的人民教师许知礼。
“许小姐在哪里任教?”只听傅程继续问道。
许知礼的脑子飞快运转,迅速地给出了一个答案:“安大。”
安大是宁市数一数二的大学,也算是国内名校之一,许知礼之所以第一反应提了安大,是因为好友张垚垚如今就在安大当老师,而作为一个没在宁市读大学的人,她也就对安大还算熟悉一二。
“真巧。”傅程突然笑了笑,“下学期我将在安大开一门课,届时还望许小姐多多关照。”
“……”许知礼的脑子有一瞬间的宕机,连表情也僵硬了几分。
Excuseme?他不是自己创业吗?怎么又到安大开课了?
许知礼压住内心的咆哮,克制地问道:“你不是自己创业吗?”
“我的项目正好需要跟安大合作,作为交换,他们请我在安大开一门课。”傅程平静地解释道。
“那真是太巧了。”许知礼露出一个违心的笑容。
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既然如此,她只能豁出去了,这英语老师,假的也得变成真的!
这场许家二老预谋已久的相亲宴,因为许知礼的意外配合而进行地格外顺利,顺利地让许家二老有点怀疑人生。
本来许爸爸都已经想好压制住可能会暴走的许知礼的对策,却没想到,他竟然毫无用武之地。
自从许知礼主动开了口之后,他和其他亲戚一样,全程都保持了沉默,只静静地看着许知礼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作为一个有原则的教务处主任,许爸爸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学生撒谎,可如今……他却不自觉地替许知礼担心:慌撒这么大,回头可怎么圆哦?
许爸爸忧愁地想叹气,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他算是晚节不保了。
一顿饭还未吃完,双方家长团都纷纷找借口离了席,很快,偌大的包厢里,就只剩下许知礼和傅程。
两人坐在大圆桌的两头,互相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
许知礼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七年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但那张脸却越发英俊了,也越发得合她口味……
七年前,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与这个人分开七年之久,而七年后的今天,她更从未想过他们还有再见的一天。
但无论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许知礼见到他的第一眼,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都是:他是她的。
但俗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且她是一个有“前科”的人,更不能鲁莽行事。
于是,许知礼咳了两声,主动开了口:“对不起。”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道了歉再说。
傅程听了,眉目平静,只淡淡地问道:“许小姐对不起我什么?”
“当年是我骗了你。”许知礼一脸诚恳,“那时候年轻不懂事,我担心你不喜欢我粗鲁的模样,克制了下我自己的言行……”
傅程笑了一声,笑声里浓浓的嘲讽让许知礼老脸一红,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诚恳道:“但我又没克制到底……总之,是我对不起你,你能原谅我吗?”
“不能。”傅程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
“……”许知礼一噎,她努力作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再考虑一下吗?”
傅程看着面前的女人,那张脸比记忆中长开了些,稚气褪去,越发美丽柔和,那双眼若秋水,配上她此时此刻楚楚动人的表情,当真是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许知礼果然一如既往地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傅程几乎又要笑了,他抬眸,看着许知礼,不咸不淡地问道:“我为什么要考虑?”
“……”许知礼差点呕出血,这天真是聊不下去了,好想直接上去把人扑倒算了!
她深吸了口气,忍住了不道德的冲动,问道:“你既然不会原谅我,为什么还来跟我相亲?”
“我妈说,我的相亲对象来自书香世家,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傅程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许知礼一眼,“我没想到是你。”
许知礼:“……”
好吧,这句话里也就“来自书香世家”这点是没错的,毕竟她家许主任上面三代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曾爷爷更是国内颇有名气的书法家,确实能算是书香世家。
大概许主任也没想到,到了自家子女这一代,没出教育工作者也就算了,还出了俩混世魔王。
许知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愧对列祖列宗。
3)
她咳了一声,道:“我承认我年轻时行事确实粗鲁了些,但人是会变的。”
“我相信。”傅程竟然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相信我已经变了?”聊了这么久,总算看到了点曙光,许知礼的眼睛都亮了。
傅程却并没有回答她,他敛了敛眸光,站起身道:“走吧,我送许小姐回家。”
许知礼得不到答案,有点不甘心,但看到傅程一副无意多谈的样子,也只能把话憋回了肚子里,跟着站了起来。
到地下停车场的这一路,许知礼都在琢磨怎么攻略眼前的男人,但是,跟七年前相比,攻略这个男人的难度指数显然翻了不止一倍。
许知礼有些惆怅,毕竟她当年做的事实在是混账了些,不然这男人也不至于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出国了。
许知礼坐进车里,难得地沉默了下来。
傅程侧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家地址?”
“你不是知道?”许知礼回过神,脱口而出。
当年他可没少送她回家。
哪知傅程扯了扯唇,吐出两个字:“忘了。”
“……”许知礼摸了摸鼻子,厚着脸皮道:“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喝杯咖啡?”
不等傅程开口拒绝,许知礼就继续道:“我们虽然分手了,但好歹还是同学,这么多年没见,你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许知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是有点忐忑的,生怕傅程来一句“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那就真的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但好在傅程还算有点绅士风度,并没有赤裸裸地判她死刑,而是平静地问了一声:“地址?”
许知礼立刻报了个自己熟悉的咖啡馆地址。
车子慢慢驶出地下车库,窗外映着这个城市日新月异的夜景,一辆辆车子从旁边飞驰而去,许知礼侧头看向傅程,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要说人生宛如开挂的许知礼这辈子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大概就是当年傅程的不告而别了。
想到当年,许知礼的思绪就飞远了。
那一年的夏天特别炎热,以至于到了九月还有久久未散的暑气。
那是高三开学的第一天,早自习刚刚结束,她正趴在桌上打瞌睡,睡得迷迷糊糊的,同桌用手肘撞了撞她,她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讲台上的少年,清瘦挺拔的身姿,唇红齿白,干净俊秀,简直是一股清流。
“大家好,我叫傅程。”只听他含笑说道,声音也出乎意料的好听。
像是夏天的风撞上了窗台上的风铃,许知礼的脑子立刻清醒了,她直勾勾地盯着讲台上好看的少年,似乎听到了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傅程长得好看,自然而然地能吸引女生的目光,但许知礼只是在班级群里发了条消息,就把全班女生的心思给扼杀在摇篮里了。
她发的是:新来的转校生是我的,谁也别想抢。
过了一会儿,她又发了第二条消息:谁敢在转校生面前说我一句坏话,拳头伺候。
彼时好友宋轩坐在她的后座,看到消息后踹了一脚她的椅子,低声笑道:“许知礼,你可真不要脸,咱们班上漂亮女生这么多,还不能让人家跟你公平竞争了?”
许知礼回头看了宋轩一眼,哼了一声:“不能。”
她刚转过头,就看到傅程朝她的方向走来,然后坐在了宋轩的边上,意外地成了宋轩的同桌。
许知礼的背脊不自觉地挺直了,她立刻掏出手机给宋轩发了一条消息:帮我打听他的喜好,事成后我请你吃饭。
宋轩很快回了过来:一顿不够。
许知礼就知道宋轩会趁机敲竹杠,咬牙回了一句:一星期。
宋轩:一个月。
许知礼:成交。
不得不说许知礼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因为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这位转校生不仅长得好、学习好、连性格都是一等一得好,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跟他说话都有如沐春风之感,简直是男神一般的存在。
不过许知礼没想到的是,被她霸道的两句话给震慑得安静如鸡的班级群里,会在下课后出现一个不太眼熟的头像,连昵称也不眼熟,他只发了一句:许知礼,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许知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一直在潜水的班主任。
于是,见到傅程的第一天,许知礼不仅被宋轩敲诈了一个月的饭,还被班主任缴了手机。
班主任缴了她的手机还不够,还语重心长地教育了她半小时,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傅程是个好孩子,你别打他主意,不然我只能告诉你家许主任了。
许知礼当面点头如捣蒜,以许主任的名誉发誓绝不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一转头,就找宋轩索要军情去了。
那是开学的第二天,放学回家的路上,宋轩给了许知礼一个关键军情:“他喜欢小白兔。”
“啥?”许知礼和宋轩并排骑着车,一时没明白过来。
宋轩看了许知礼一眼:“就是他对你这样的母老虎没兴趣,他喜欢清纯、乖巧、可爱的女生。”
“什么?”许知礼变了脸色,“你确定?”
“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这样的女生好吗?他这喜好太正常不过了。”宋轩翻了个白眼。
许知礼不肯信,傅程的喜好怎么会那么大众?不不不,他不会那么肤浅的。
许知礼为此特意悄悄观察了傅程一周,最后忧伤地发现,宋轩的军情应当是没错的。
这可愁坏了许知礼,清纯、乖巧、可爱,这些词没有一个是跟她搭边的啊!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许知礼干不成的,包括改变人设!
于是,向来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许知礼,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单纯无害、乖巧可爱的小白兔。
比如说从前许知礼不会要别人教她做题,顶多只会嚣张地说一声:“你的作业做完了吗?给我抄一下。”
而现在,她会转头看向傅程,无比温柔地问一声:“傅程,你会做这道题吗?能不能教教我?”
再比如说,从前许知礼抄完作业后,把作业本往回一扔就完事了,现在可不一样了,她会用充满崇拜的眼神看着傅程,然后说一声:“傅程,你好厉害啊!”
鉴于宋轩是傅程的同桌,许知礼的每句话都能飘进他的耳朵里,所以他没忍住,发了条信息给许知礼:你别演过了,我的午饭都快吐出来了。
许知礼回他一句:我也快吐了。
在许知礼的不懈努力下,她和傅程算是成了可以说得上话的朋友。许知礼琢磨着该下剂猛药了,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许知礼被一群小混混勒索钱财,害怕得瑟瑟发抖、嘤嘤直哭时,“不小心”被傅程撞了个正着。
许知礼扑到傅程怀里,抱着傅程不肯撒手,哭唧唧道:“傅程,我好害怕。”
傅程是一个三观很正、很有教养的男生,脾气温和,对待老师也好,同学也罢,一直彬彬有礼。
可是那一天,他却为了许知礼将那些混混揍了一顿。
那些混混本就是许知礼平日里的小跟班,这次也是被许知礼叫来演戏的,本来以为轻轻松松,万万没想到对方不仅假戏真做,而且还是一个练家子,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着回去了。
许知礼也被吓了一跳,连哭戏都忘记演了,直愣愣地看着傅程,她怎么也没想到,傅程打架竟然这么厉害!
她对傅程的喜欢顿时又上了一层楼。
那天晚上,傅程送许知礼回家,路上许知礼再度入戏,一路都在抽噎,抽噎得傅程的心都疼了。
“傅程,你说我明天会不会还碰到他们啊?我好害怕!”许知礼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程,害怕、委屈得不得了,“以前宋轩跟我一起回家还好,但是现在他搬家了,没办法跟我一起回家了。”
傅程只沉默了一会儿,就说道:“那以后我送你回家。”
许知礼就这么骗来了一个护花使者,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许知礼是高兴了,宋轩可就不高兴了,他明明没搬家,硬生生地被许知礼造了谣,不仅要跟许知礼错开回家的时间,还要绕远路,营造出一种搬家的假象。
最后,许知礼承诺请宋轩吃一学期的饭,才让宋轩将心中的不平压了下去。
没过多久,许知礼便开始下第二剂猛药,营造出一个告白者。
那天晚上,傅程照旧送她回家,快到家的时候,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封信,欲言又止:“傅程,今天有人跟我告白了……你说我该不该答应?”
许知礼这话一说出口,便明显感觉到傅程变了脸色。
见傅程不说话,许知礼又问道:“傅程?”
傅程沉默许久,说道:“不该。”
“为什么?”许知礼装得一脸无辜,若不是她极力压制,眼中的小星星都要冒出来了。
“因为……你喜欢的是我。”傅程突然笑了一声,漂亮的眸子深深地望着她,说道。
许知礼的心咯噔一下,差点以为自己暴露了。
当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听到傅程问道:“宋轩的成绩比我还要好一些,遇到难题时,你为什么从来不问他?”
“他没有你有耐心。”这是实话,许知礼想了想,为求逼真,补充道,“他也没有你讲得细致,你跟我讲过的题目,我听一遍就懂了。”
“那为什么同一道题,你总是问我好几遍?”傅程发出了灵魂拷问。
“啊?有吗?”许知礼震惊了,她竟然犯过这种错误!
说实话,许知礼觉得她从来没有这么心虚过,心虚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可她转念一想,这未必代表傅程识破了她的真面目,充其量只是被他发现自己喜欢他那点小心思罢了,于是她抬起头,摆出一副委屈又害羞的模样,道:“好吧,我承认我喜欢你……”
“我能不能说,我也是?”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傅程带着些许羞涩的嗓音缓缓响起。
许知礼心里一震,倏地抬眼,然后就看见月光下的少年红着一张脸,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幸福来得太突然,许知礼觉得她快晕过去了,向来厚实的脸皮,似乎也开始发烫。
她捂住脸,好像真的害羞了。
4)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这句话绝对可以用在许知礼身上。整整一个学期,许知礼保住了她小白兔的人设,完全没崩塌。
不知内情的班主任对许知礼的转变感到惊讶,第一时间告诉了各个办公室的老师,大意是:他们班的许知礼洗心革面了,请大家好好呵护这只迷途知返的小羔羊,啊不,是小老虎。
不过,小老虎本人就很憋闷了,虽然她很喜欢傅程,和傅程的相处一直很甜蜜,但是……压抑本性无疑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好不容易熬到了寒假,一听说傅程要去美国探亲,许知礼表面上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内心却在欢呼。
她胡汉三终于可以回来了!
于是,在傅程出国的当天晚上,许知书就带着一帮小弟出去浪翻了天。
连着一个星期,许知礼嗨到分不清东南西北,许久未出动的拳头再次打遍天下无敌手。
可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就在许知书想趁着傅程回来之前,解决一下隔壁中学那群不知天高地厚,趁着她泡男人的时候,欺负她小弟的小屁孩时,傅程回来了,而且把她逮了个正着。
彼时许知礼正领着一帮小弟在烂尾楼里打架,当她把为首的一个小屁孩揍得哭爹喊娘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傅程惊愕又愤怒的喊声:“许知礼!”
许知礼的拳头倏地一顿,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当她抬起头,发现傅程怒气冲冲地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只回荡着两个字:完了!
她的人设崩了!
“傅……傅程……我……我可以解释。”人生第一次,许知礼结巴了。
“哥,救我!”就在这时,被她压在地上的小屁孩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许知礼呆滞了一瞬间,然后就感受到自己被傅程拽到了一边,然后他扶起了地上的小屁孩。
许知礼忽然想起来,这个小屁孩好像也姓傅,似乎叫傅臻……而她曾听傅程说过,他还有个亲弟弟,在隔壁中学读高一。
许知礼的小心脏抖了抖,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虽然傅臻被她揍得鼻青脸肿,但隐约还能看到一些轮廓,和傅程还真有些相像。
许知礼似乎预见了她坎坷的爱情。
“你死活不跟我们去美国,就是为了在家里打架斗殴?”傅程皱眉看着自家弟弟,问道。
“哥,这次可不是我挑起的,是她!是许知礼,你们学校的混世魔王!”傅臻激动地指着许知礼。
饶是许知礼再聪明,面对这种情况还是傻了眼。
傅臻没有闭嘴的意思,滔滔不绝地道:“哥,你知道吗?许知礼恶名昭彰,打了我们学校不知多少人,而且她特别坏,听说她为了泡一个转学生,把自己伪装成小白兔,其实她就是一只大灰狼,啊不,是母老虎!你看我脸上被她揍得,爸妈都要认不出我了!也不知道哪个男的这么蠢,被她耍得团团转。”
傅程的脸色可以说是相当精彩了,许知礼急了,瞪了傅臻一眼。
可惜,傅臻看不懂她的眼色,立刻跳脚,指着她道:“哥,你看,她还瞪我!”
许知礼忍无可忍,吼了一声:“你闭嘴!”
“许知礼,该闭嘴的是你。”傅程的声音很冷淡,可纵然这样,许知礼仍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滔天怒火。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伸手扯了扯傅程的衣袖:“傅程……你听我解释。”
她的声音温软,带着一点小委屈,听得一旁的傅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傅程甩开她的手,冷笑道。
“我承认我骗了你,可我真的喜欢你。”许知礼深吸了一口气,恢复正常的语气,对傅程说道。
“建立在谎言上的喜欢,也能叫喜欢吗?”傅程的眼眶都气得发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种性格的女生,所以才……”许知礼试图解释。
可她的话未说完,就听到傅程开口道:“分手吧。”冷淡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
“傅程。”那一刻,许知礼是真的慌了,她伸手试图去抓傅程的胳膊,却被傅程躲开。
“回家。”傅程没再看许知礼一眼,拽着傅臻就朝外走。
“傅程!”许知礼跺了跺脚,高声喊了一声。
傅程头也没回,连脚步都没停顿,很快就消失在了许知礼的视线里。
接下来的小半个寒假,许知礼彻底与傅程失联了,她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让傅程回心转意,傅程分明是喜欢她的,只要她放低姿态、诚恳道歉……她觉得傅程还是有可能原谅她的。
于是她天天盼着开学。
可她没想到的是,傅程这家伙竟然不按套路出牌,他连面也没露,直接出国留学了,而且把傅臻那个小屁孩一起带出国了。
许知礼的初恋就这么戛然而止。
失恋这事若是搁在一般人身上,早就郁郁寡欢、以泪洗面了,最不济也要难过一阵,但许知礼不是一般人,她只是拉着宋轩去烧烤一条街干掉了一大桌子的烧烤,然后拿着一个烤得香喷喷的大猪蹄子敲了敲盘子,咬牙切齿地道:“走就走!有种别回来!就让万恶的资本主义把他啃得渣都不剩!”
“不是要喝咖啡?下车。”许知礼正在恍神,突然听到傅程冷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她一转头,就看到傅程已经站在副驾驶门外,正打开车门看着她。
车子停在咖啡馆外面,路灯昏黄,他逆着光,高大的身体在她身上投下一片阴影,她仰头看着他清冷的眉目,微微发愣。
他少年时,气质温和,心思单纯如白纸,像一个温柔宽厚的邻家小哥哥,如今,这温和的气质多了分清冷,连眸光也越发沉稳内敛,她几乎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但她却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如当年,如小鹿乱撞。
她忽地想起当年的烧烤摊上,当她咬牙切齿让傅程“有种别回来”的时候,一旁的宋轩老神在在地吃着她花钱买的烤鸡腿,看好戏似的问了一声:“他要是回来了呢?”
她是怎么回答的?
她记得当时的自己咬了口猪蹄,恨恨地道:“那他还是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而现在,七年后,他回来了。
许知礼突然冲傅程绽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道:“我这就下来。”
许知礼挑的咖啡馆很大,上下两层,装修风格很简约,它看起来并不是小资文艺的类型,环境也没有那么优雅安静,反倒像是一个好友聚会的地方。
到了这个时间点,咖啡馆里的客人仍然络绎不绝,三三两两的客人围着一张张桌子聊得热火朝天,时不时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笑声。
傅程环视了眼这堪称“热闹”的咖啡馆,心想,这大约就是许知礼的风格。
这确实是许知礼的风格,许知礼的性格火爆,让她去太过文艺安静的咖啡馆,她坐一分钟就得逃出来,而这家咖啡馆,她经常和朋友一起来,就算嗓门洪亮些也无伤大雅。
不过,事实上,当许知礼一踏进这家熟悉的咖啡馆时,她就有些后悔了,她是要泡男人的人,谁会来这种地方泡男人啊?!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许知礼只能老老实实跟傅程找了个位置坐下。
坐下之后,许知礼才发觉,接下来才是真正尴尬的时候,因为她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跟傅程说些什么。
而傅程也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只是一脸平静地坐在她面前喝咖啡,好像他真的只是来喝咖啡的……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知礼在肚子里酝酿半天,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一道震惊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许大王?!”
许知礼的心里咯噔一声,脑海里顿时划过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她一抬头,就看到一群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一个个都是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
刚刚开口的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年轻女人,染着惹眼的紫色,明明长了副美艳的模样,偏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中二的气息。
那是许知礼中学时代的死敌、大学时代的室友以及现在的好友张垚垚,说来也奇怪,许知礼的中学时代称霸校园,虽说收了一帮“小弟”,但真正的朋友也就宋轩一个,好学生坏学生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可到了大学之后,她的人缘好像突然之间就爆发了,随处都能结交到朋友,四年大学读下来,说是“朋友满天下”都不为过。
以前许知礼觉得挺好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可现在,许知礼却觉得路太多好像也容易出岔子……
跟张垚垚在一起的有三四个人,都是许知礼的大学校友,虽然宁市的两所大学都属于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但当年许知礼并没有报考这两所大学,而是去了位于北方的燕京外国语大学,简称燕大,而巧的是,张垚垚也去了燕大,不仅跟她进了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级,还跟她进了同一个寝室。
俗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然她俩当场就差点打起来,但没妨碍两人最终一笑泯恩仇、成了好哥儿们。
而在异地上大学,有一个必进的组织就是“老乡会”,张垚垚的社交能力是一流的,很快就带着许知礼混进了老乡会,结识了几个臭味相投的老乡,时不时地约出来搓一顿,小日子过得相当潇洒,感情也在吃喝玩乐的过程中得到了巩固和升华。
毕业后,除了满世界参加拳击比赛的许知礼,其他几个都回了宁市发展,每逢许知礼回宁市,一群人总要出来聚一波。
这回许知礼回来得匆忙,只有肖齐知道她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通知其他人,却没想到好巧不巧地在这里碰到了张垚垚这帮人。
5)
许知礼一听到“许大王”这声称呼,就恨不能把张垚垚的嘴赌上,她中学时无法无天,也没人敢给她起绰号,到了大学,反倒被这群人取了个“许大王”的绰号,平时听着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想到傅程坐在她面前,她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六土,我觉得咱认错人了,那怎么能是我们许大王呢?”站在张垚垚旁边的一个男胖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高度数眼镜,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许知礼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她挺直了背脊,一副没听到他们说话的模样,反正今晚她已经成了一个戏精,也不介意再演一场戏。
“你朋友?”倒是傅程注意到了那惹眼的一群人,他抬了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许知礼一眼。
许知礼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摇头道:“不是,应该认错人了。”
嗓音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
张垚垚那群人听见了,一个个都放下疑惑的表情,异口同声道:“她不是许大王。”
竟有一副松了口气的感觉。
张垚垚甚至还对许知礼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声:“不好意思啊,认错人了。”
许知礼忍住抽嘴角的冲动,温柔地回了一声:“没关系。”
许知礼说完之后,张垚垚等人就坐到了不远处的卡座里,张垚垚的位置正好面对着许知礼,她抬头再次看了许知礼一眼,感叹了一声,“这张脸可真像许大王啊!”
见张垚垚这群家伙就这么被自己忽悠过去了,许知礼的内心狠狠地松了口气,虽然这样显得这群人太瞎以及太没良心了些,但只要能在傅程面前稳住人设,这些都不是问题。
但她为了避免出意外,还是忍痛放弃了与傅程亲密交谈的机会,蹙着眉头露出一副虚弱的模样,说道:“我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要么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哦,那走吧。”傅程放下手中的杯子,挺平静地说道。
许知礼见傅程这副模样,内心不由淌过一把辛酸泪,想当年她要是这么说,他绝对会紧张地追问她哪里不舒服,哪里会这么冷淡?
哎,自作孽,不可活啊!
而就在这时,还是没忍住往许知礼脸上瞅的张垚垚突然一拍桌子,道:“不行,我得给许大王打个电话,我们绝对遇到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姐妹了!”
张垚垚说干就干,立刻拨通了许知礼的电话。
许知礼正准备起身,就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她的铃声跟别人不一样,人家要么是默认铃声,要么是流行歌曲,但她却设了个《黄河大合唱》,每次响起都能引起众人侧目,原先许知礼毫无所谓,淡定得很,但是此刻,当她接收到傅程微妙的眼神时,她在心里发誓要把这个关键时候拆她台的人打死!
她迅速得掏出手机,当她看到是张垚垚的来电时,内心立刻飚出了一连串的脏话,然后迅速地挂断了电话。
她一眼就瞄到了张垚垚那再次被雷劈过的表情,哎,怪只怪她的铃声太特殊了……
在张垚垚冲过来之前,许知礼当机立断地站起身,匆匆对傅程说了句:“我肚子不舒服,去下洗手间。”
然后她就飞快地朝张垚垚的方向走去,然后在她站起来说话之前,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她的话,只用嘴型吐出三个字:“去厕所。”
两人混在一起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张垚垚立刻起身,火速跟上了许知礼。
“我去,什么情况?”两人一进洗手间,张垚垚就激动地问道。
“从现在开始,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明白?”许知礼将张垚垚往墙边一推,咬着牙低声道。
“不明白。”张垚垚老实地摇了摇头,一脸疑惑地问道:“不是,许大王,你不做拳王,改做特务去了?”
“老子在泡男人!”许知礼压低声音怒吼一声,“你差点坏了我的好事你知道吗?!”
张垚垚一听,先是愣了一瞬,随即双眼绽出一抹激动的光芒,“你把你那初恋忘了?打算开始第二春了?”
傅程当年转进来的时候,张垚垚正好转学离开,所以完美错过了许知礼和傅程的感情故事,不过也幸亏张垚垚不在,否则以她俩当时水火不容的程度,许知礼想要稳住人设简直是痴人说梦。
“第二春是没错,人还是那个人。”
“啥?你初恋回来了?快快快,让我回去看看。”张垚垚更激动了,“我倒想看看何方神圣这么牛,不仅敢跟许大王谈恋爱,还敢甩掉许大王!”
张垚垚说着就要往外冲,被许知礼一把拽了回来,许知礼瞪了她一眼,“找死是吧?”
“……”这要是搁在中学时代,张垚垚还能跟许知礼干一架,但现在许知礼已经成了世界拳王,真要干起来她只有被KO的份,所以张垚垚权衡半晌,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并且在许知礼软硬兼施的警告下,答应许知礼配合她的表演。
许知礼回到座位的时候,傅程正好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傅臻震耳欲聋的吼叫声,“哥,你疯了吗?”
这声音足够洪亮,许知礼都隐约听到了一点,她好奇地看了眼傅程,悄悄竖起耳朵,准备听听什么事让傅臻那小屁孩那么激动,哪知傅程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站起来走到一旁去了。
“……”被防着的许知礼默默地喝了口咖啡。
而傅程的手机里很快又响起了傅臻的下一句话:“你怎么跑去跟许知礼相亲了?!”
傅程站在咖啡馆的玻璃墙面前,他看着玻璃上映着的许知礼的身影,她安静地坐着,坐姿优雅,侧脸柔和,一举一动都宛若淑女,与记忆中那个张牙舞爪地将傅臻揍趴在地的火爆少女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牵了牵唇,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有意见?”
“有意见!当然有意见!”电话那头的傅臻一副要跳脚的样子,“你忘了她当初是怎么打我的了?!”
“连个女生都打不过,你还好意思提?”傅程扯唇露出一个冷笑。
“……”傅臻一噎,立刻转移话题,“你忘了当初她是怎么骗你的了?”
“没忘。”傅程的目光再次落在玻璃上许知礼的身影上,淡淡道。
“那你还跑去跟她相亲?你要是急着结婚,不如考虑下我们悠悠姐?我看她就挺适合你的。”
“傅臻。”傅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平静地唤了一声。
傅臻心里一突,他在家天不怕地不怕,只有自家哥哥能镇住他,而他最怕的就是自家哥哥一本正经唤他名字的时候。
“怎么了?”傅臻吞了口口水。
“这学期学分修满了吗?”
“……”一句话就戳中了傅臻的死穴。
傅臻与自家哥哥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哥哥是学霸,而他是学渣,学渣傅臻在学霸哥哥的强行辅导下,勉强考了个中等大学,只可惜考上之后,他一不小心放纵了下自己,沉迷了会儿游戏,然后就导致了学分没修够,毕业时间往后延了一年……
哎,说多了都是泪。
此时的傅臻已经后悔打这个电话了,可是电话那头的傅程显然还在等他的答案。
“快满了……”傅臻硬着头皮回道。
“那我想,你应该没有时间管我的事。”
“哥我错了……”傅臻想哭,别看自家哥哥一直都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代名词,但如果真的触怒了他,绝对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嗯。”傅程淡淡地应了一声,“挂了。”
傅程挂断电话后,回到座位上,看着许知礼恬静的模样,道:“走吧。”
许知礼迅速,不,是优雅地站了起来,和傅程并肩走了出去,路过张垚垚那桌时,她用余光瞄了一眼,看到那一个个一张脸憋得通红,一副费了很大的劲儿才控制住自己的模样。
许知礼的额头不由滑过两条黑线,暗暗骂了一声:一群傻缺。
回去的路上,许知礼只偶尔看了两眼傅程的侧脸,没强行尬聊,毕竟泡男人这种事,不能急于一时。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许知礼才佯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声:“傅同学,介意加个微信吗?”
“介意。”傅程说完,就一踩油门,毫不留恋地开车走了。
“……”许知礼沉默片刻,当机立断掏出手机给宋轩打了个电话,一开口就是:“傅程回来了。”
“哟。”宋轩很给面子地表达了自己的激动。
“他不肯加我微信。”
“正常操作。”
“……帮我打听他的微信。”当年班上的同学里,也就宋轩和傅程最熟了,除了宋轩,她还真想不出谁能打听到傅程的微信。
“我会理你?”
“别啊,虽然许知书现在有男朋友了,但你还是可以撬墙角的啊!我是支持你的!”宋轩喜欢许知书这事,从高中开始就一直被许知礼调侃,本以为宋轩会有机会成为自己的妹夫,却没想到半路被一个叫林宜琛的捷足先登了,她表示万分同情。
“呵呵。”电话那头的失恋青年冷笑两声。
“条件。”两人是相熟多年的老友,默契十足,许知礼索性开门见山。
“先欠着。”
“给许知书下药这种事我不做。”许知礼声明立场。
“我还没有这么丧心病狂,谢谢。”
宋轩说完就挂了电话,十秒钟后,许知礼的微信响了一声,她低头一看,看到宋轩给她推送了一张名片,头像是一张简约的几何图,昵称是:傅程。
宋轩的微信下面跟了一句话:别说我给你的,祸害有为青年的锅我不背。
许知礼再次看了眼电话挂断的时间以及宋轩发名片的时间,确定绝对不超过一分钟后,她再次给宋轩轰了个电话。
“宋轩,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你和傅程是什么时候联系上的,不然我绝对飞到北京去揍你!”许知礼噼里啪啦地说道。
“别激动呀。”电话那头的宋轩明显憋着笑。
“说清楚。”许知礼咬牙。
“也就上个月的事吧,在机场偶遇到了,顺便加了个微信。”宋轩慢悠悠地说道:“你说你天天惦记着傅程,最后却是我先跟他偶遇了,想想是不是气死人?”
“是啊。”许知礼皮笑肉不笑,“一个月了,你才告诉我。”
“知足吧,我本来可以过一年再告诉你。”宋轩嗤笑一声,挂了电话。
“……”许知礼低头看了眼傅程的微信号,决定不跟宋轩计较,她的手指触到傅程的名片上,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缓一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