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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开始学初中的知识了,曲巍不再教许小桃班级的数学,只教四年级和五年级,还当五年级的班主任。
六年级的数学老师换成了许小桃的一位远房姐姐,叫李箫。李箫很严厉,尤其严抓许小桃的数学成绩。午休时间还专门加一节数学课,许小桃她们每天中午都是跑步回家,狼吞虎咽吃完午饭,再跑步回学校。傍晚加一节自习课,查漏补缺和答疑。
许小桃有时自习课会帮姜海潮批作文。吕小浩的作文本是一打将近一厘米厚的文件纸,就第一页写了半页。开篇很有生活质感,“天很冷,我家的缸里都冻冰了……”姜海潮掀起那卷了边的第一页纸,先是疑惑,然后叹了口气——“这就叫小题大做。”周百杰不会写伙伴的“伴”字,通篇的“小伙伙”,让姜海潮和许小桃笑喷了好多次。郑国立的作文纠结在了时间上——“星期四”旁边一片狼藉,他把四划掉了,写了个三,把三划掉了,又写了四,把四划掉了,又写了个二。姜海潮问郑国立,“你知道今天星期几嘛?”郑国立羞涩,小声说“星期三”,姜海潮假装听不见,“星期几?”“星期三。”“大点声,星期几?”郑国立脸红了,大喊“星期三!”全班同学都被他喊的一愣,接着就哄堂大笑。
一个下着小雪的下午,吕小浩一脸凝重地跟姜海潮请假,请假理由是他家的猫要生小猫了,他很担心。姜海潮很烦躁,“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还要管你家猫?”吕小浩快哭了,“我家猫没有我不行,我没我家猫也不行。”姜海潮哭笑不得,大手一挥,“走吧走吧,真无语了!”吕小浩第二天回来上课,脸上多了六道猫爪印,左脸三道朝上,右脸三道朝下。姜海潮看到吕小浩的脸笑喷了,“吕小浩,这回你家猫没你还行不行了?!”
临近期末,放学时天都黑了。姜海潮第一个走到教室门口,把灯一关,压低嗓子喊了一声,“鬼来啦!”教室里漆黑一片,所有人尖叫着涌向门口。许小桃和孙小倩、薛潘一起卡在了门口,挣扎了半天,三人一起退回门里,往外出又一起卡在了门框上,如此往复三次,姜海潮用力把许小桃她们推进教室,又打开了灯。大家看到薛潘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姜海潮指着他坏笑,“哈哈哈,薛潘耍流氓了!”接着又把灯一关,大家鬼吼鬼叫着,一哄而散,就剩薛潘在后面哀嚎……
姜海潮设立了奖金激励机制,第一名奖励二十元,第二名奖励十元,第三名奖励五元。有鞭策有激励,许小桃测试成绩一路飙升,期末考试考了第二名,与第一名的刘琳仅有一分之差。
六年级的寒假,是小学时期的最后一个寒假了。许小桃有些迷茫,经常带着方小白去八米沟后面,在她和徐天一起坐过的地方发呆。冬天地上凉,许小桃和方小白就捡来干草,把干草铺在地上,然后再把干草点燃。她们怕引起火灾,还在干草的边缘埋了一圈小土堆。干草燃烧过后,把那块地上的草灰扫走,那块土地就暖和了,许小桃和方小白铺上报纸,在那块地上或坐或躺。她们喜欢下午去那里,脸面向西方,一直待到夕阳西下。
许明珠开始参加工作了,许小桃家里条件宽裕了一些。一九九九年是许小桃她们这群属兔子的孩子第一个本命年。所有人从里到外,全部穿红,变成了一群“红孩儿”。
大年初四,许小桃跟随陈玉兰去棒驼子。初四去棒驼子的车就没有初二那天那么挤了,开到半路还有座。陈玉兰刚一落座,就有人与她攀谈起来。陈玉兰就又开始讲她的陈年旧事,开场都是同一句,“我这些事儿能写一本书了,我九岁就没妈了,弄着两个兄弟,跟奶奶长大……”陈玉兰嗓门很大,全车人都能听见她在那讲故事,许小桃觉得很丢脸,把脸朝向窗外,闭上眼装睡。
六年级最后一学期刚开学,姜海潮组织大家储蓄零花钱。他用硬纸箱做了一个储蓄箱,为期一个月,最后做一个总排名。储蓄箱由刘琳保管,同学们的储蓄也由刘琳登记。许小桃挑食,零花钱又少,每天加上零食才勉强能吃饱。一个月下来,她只存了三块多,排在倒数。第一名是刘琳,她存了将近三百元。许小桃很羡慕,刘琳平时的吃穿用度就不错,还能存下这么多钱。
学校组织春游,要交五十块钱。孙小倩跟姜海潮说家里困难,春游就不去了。姜海潮帮孙小倩募捐,刘琳一个人就给捐了三十,姜海潮出了十块,剩下的十块同学们一人一块给孙小倩凑上了,许小桃也出了一块钱。
春游去的是渤海儿童乐园。赵斯文借给许小桃和孙小倩一人一顶鸭舌帽,她俩穿了一样的白衬衣,玩什么游戏都在一块儿。孙小倩回来路上不舒服,趴在许小桃腿上睡了一路,许小桃腿都被压麻了,还是一直坚持到了学校。
春游几天之后,许小桃、孙小倩和崔亚宁一起去上学。崔亚宁问许小桃,“小桃,你最好的朋友是谁?”许小桃没多想,就指了指孙小倩,“小倩吧。”崔亚宁又问孙小倩,“小倩你呢?你最好的朋友是谁?”
孙小倩想了想,“我最好的朋友是刘琳,春游她给我捐了三十块钱呢。”许小桃尴尬一笑,“哦明白了,最好朋友拿三十块钱就能买。”说完白了孙小倩一眼,快步先走了。
渤海儿童乐园的设施都有些旧了,春游那天还阴天,拍出来的照片都灰蒙蒙的,但是难掩大家的欢乐。姜海潮拿着照片统计大家要的数量,给所有照片都取了一个名字——“坦克部队”、“四脚着地”,“一群吊死鬼”……给自己的单人照取名“玉皇大帝”。
春游过后不久,又该准备六一的节目了。音乐老师排了一个大型的现代舞,从全校选人。一开始有许小桃,但是中间设计的一个动作是劈叉,许小桃劈不下去,就被淘汰了。孙小倩能劈叉,顶替了许小桃的舞蹈位置。
许小桃没选上现代舞,还被孙小倩顶替了位置,心里很失落。一天傍晚,学校只剩许小桃她们班级没走,等着上晚自习。许小桃去了趟姜海潮办公室出来,听到音乐室那边有人弹钢琴。她走到音乐室门口,看到弹琴的人是曲巍。许小桃又一次震惊了,没想到曲巍除了会画画、会弹吉他,还会弹钢琴。许小桃蹑手蹑脚地来到曲巍旁边,曲巍看到许小桃先是一惊,许小桃也一惊。两人对视愣了几秒,许小桃堆起微笑,曲巍给了她一个顽皮的眼神,然后微笑低头弹琴。橙红色的夕阳照进了音乐室的窗户,照在曲巍和许小桃的脸上,曲巍慢慢地弹琴,许小桃静静地听,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学校统一发了夏天的校服,正好可以当六一的演出服。许小桃一直穿的那双护士鞋已经洗的发黄,鞋带那里还有点坏了。她想买双新鞋,正好在村里集市上看上了一双白色厚底凉鞋。孙小倩的妈妈给孙小倩买了一双,陈玉兰说什么也不给许小桃买。最后还是许小桃的姑姑说她要给许小桃买,陈玉兰怕欠人情,才勉强给许小桃买的。
这是许小桃她们小学最后一个六一,虽然没选上现代舞,许小桃还是很精心地准备了自己班级的节目。她组织全班女生排练了歌舞《摇太阳》,最后是一个“众星捧月”的造型,配上薛潘上去撒亮片,把整个联欢推向一个小高潮。大高潮是最后的大合唱,许小桃作为领唱,深情满满,笑容可掬地带领合唱团演唱了《歌声与微笑》。
许小桃的白色凉鞋刚穿了几次,那天刚刷干净,放院子里晾着,晚上突然下了大雨。许小桃想出去拿鞋,被陈玉兰拉住了,“不许去!浇感冒了还得花钱看病!”村里的小医院已经由范大夫私人承包,看病拿药都要花钱了。许小桃欲哭无泪,朝下着大雨的天骂了一句,“操你妈!”接着就听到巨响的一声雷,许小桃吓傻了。陈玉兰打了许小桃后背两巴掌,“骂天遭雷劈啊你!”
那双凉鞋第二天就整个发黄,全部开胶了。陈玉兰让许家栋拿胶水把那鞋粘了粘,许小桃又穿了好久。
“小升初”考前一个月,许小桃每天十一点睡,五点半就起床,看书做题背题。她想着只要毕业考试拼尽全力,她也许就能改变自己“多余人口”的命运。
学校的传达室白天是赵斯文的大姨值班,晚上是一位老爷爷值班,老爷爷还管锅炉房。老爷爷年近七十,话很少,动作缓慢,看起来有点痴呆。在学校里干活,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妹子的~”
胡马力见到老爷爷,都要压低声音学一句“妹子的~”老爷爷也会面无表情回应一句,“妹子的~”时间一久,姜海潮和全班男生也学会了,一见到老爷爷就一块来一句——“妹子的~”老爷爷反射弧不稳定,有时都走过去了,才回应一句“妹子的~”,然后姜海潮他们才哈哈大笑。
考试前几天,学校的微机室失窃了。小偷团伙做案,拿电锯把护栏都给锯开,把三十台电脑都偷走了。赵斯文的大姨说老爷爷耳背,没听见电锯响。所有人就都认为他老人家耳背,不会去想他能听见别人说“妹子的”,还有所回应……学校报警半个月后,电脑都找回来了。
考试结果出来,许小桃真的考了第一名。校长说塘沽一中给了创业村两个借读名额,但是得交九千九百元的借读费。许小桃心存着幻想,以为许家栋会像当初许明珠上“农转非”时那样,去借钱也会供她去一中上学。
孙小倩心里不平衡,阴阳怪气地说,“小桃你去了一中也跟不上,别到时候再学傻了!”许小桃白了她一眼,心想就算不上一中,也不想去对口的臭名昭著的盐碱中学。
毕业家长会,许小桃没想到是陈玉兰来了学校。她听到许小桃考了第一名,一脸愤恨,嘶哑着声音在教室里大吼——“就我们这小闺女,天天五点多就起来学习,还能不考第一?!”许小桃想起复习时的艰辛,看到陈玉兰的样子又觉得丢脸,躲到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哭了。
许小桃听到窗外男生在议论,“你们看,许小桃哭了……”胡马力眯缝着眼,幽幽地说了一句,“她哭是因为她妈。”许小桃讨厌被胡马力说中,再也没理过他。
“妈,我想去一中。”许小桃小心翼翼地说。陈玉兰一脸烦躁,“你也不想想,你二姐那时上学欠的账刚还上,大姐还有病,这几年咱家多难?你爸爸一个人养咱们五六口,骨头渣都要挒碎了,九千九啊,谁能借咱那么多钱?别忘了你还挨罚来着!盐碱中学上去吧,你二姐她们不都上的盐碱中学嘛,你跟小倩她们一起也有个伴,去一中那么远,我们也不放心啊……”
许小桃被说得哑口无言,她终于明白,幻想终究是幻想,她再努力,再拼命,也改变不了自己“多余人口”的命运,她只能认命。
八一建军节,学校组织许小桃她们去了杨淑青的丈夫服役的部队,慰问演出。杨淑青自从不当许小桃的班主任,就随军转业了。那部队不远,就在杨北村附近。许小桃因为升学的事心烦意乱,跟赵斯文借的演出服装有些肥大,她演出时很是心不在焉。她自己都觉得小品尬的不行,兵哥哥们还是给了热烈的掌声。许小桃行尸走肉般吃着兵哥哥们准备的花生瓜子糖果西瓜,过完了小学时期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