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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山河落英缤纷,无端撩起想要厮守终老的妄想痴心。
夜深人静时,情绪最易泛滥,人们常常为深夜做出的决定后悔。好在虞小婵意识清明,第二天睁开眼睛看见躺在自己身边的邵颍川时,只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完全忘记昨夜的狼狈,注意力全被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楂吸引。
其实是很清秀俊朗的长相,唇红齿白,甚至嫩了些。回想之前他乔装打扮的模样,她忽然有点想念第一次在无人区遇见他时,粘在他下巴上浓密的假胡子。
她这么想着,就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下巴,谁知道邵颍川早就醒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瞎摸什么呢?”
说了话却没睁眼,虞小婵挣了挣,没挣脱,瞬间有些气恼:“醒了还装睡。”
“还不是你的手不老实。”邵颍川无辜地为自己开脱。清早时分,他又刚醒,声音还有些沙哑,语调里透着一股慵懒,落在虞小婵耳朵里就是活脱脱的勾引。
被一个男人的神秘身份激起好奇心,又沉迷于他的颜值,现在是要连声音都一起“粉”吗?她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真要变成小迷妹了。
不想和邵颍川在床上继续纠缠,总觉得这个地点怪怪的,她飞快地爬起来洗漱,回房间时看见他已经占据了整整一张床。
她叉腰站在门口,使劲敲了敲门:“喂喂喂,这里是我的房间啊。”
邵颍川继续霸占她的床:“你的床好舒服。”说着睁开眼睛和她商量,“我们换一下房间吧?”
“为什么?”她还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邵颍川严肃地解释:“我住的那间太少女心了,无力驾驭。”
“哈哈哈哈!”
理由很有说服力,她痛快答应,可是很快就后悔了。
他们打算今天带绵绵去做绝育手术,顺便再去宠物店买些玩具。出发前邵颍川正准备在卧室里换衣服,洗完澡的虞小婵推开门就进来,风风火火地在化妆镜前坐下,抬头看到镜子,才注意到把腰带解了一半的邵颍川。
她和镜子里的邵颍川默默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尴尬地咳了两声,然后她“噌”地站起来胡乱拿走了桌子上常用的瓶瓶罐罐,夺门而出。
绵绵做完手术,整只猫都很蔫,到了晚上临睡前一直缩在房间角落里无精打采。虞小婵不放心,怕它挂掉,小心翼翼去敲邵颍川的门,这次她学乖了,听到里面说“请进”才推门。
邵颍川看见她却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这件睡衣出镜率可真高,在西北的时候就穿过,只不过当时外面还有一件披肩,现在好了,什么都没有。
性感黑蕾丝,细长小吊带,领口开得深,裙身也很短,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把目光落在哪里,最后只好看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嘴。
嗯……润唇膏的颜色很适合她。
她抱着绵绵走过来:“你看看,它这么老实正常吗?”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像躲妖精似的往旁边挪了挪,她还以为是给她让位置,顺势就坐在了床边。绵绵在她怀里缩成一团,邵颍川按照她的要求查看猫的状态,但总是不可避免地看到她的领口,他干脆从她怀里接过绵绵,确定猫没事才还给她。
虞小婵抱着绵绵离开的时候,邵颍川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嗯?”
他问得直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穿成这样是想让我看吗?”
这话如果别人说就是自作多情,但是说话的人是邵颍川,虞小婵觉得自己心里的小九九突然就被他看穿了。对啊,她身材这么好,就是想给他看,想勾引他,这年头谁规定勾引单身男人犯法呢?只不过他可以当面揭穿她的目的,但她不能承认,承认了就输了。
她抱着绵绵站在那里,狡黠地笑着:“邵先生可真没见识,谁说我穿成这样是给你看的?我平时日常私服比这件睡衣还性感的有的是,这都什么年代了,吊带短裙满大街不都是吗?我要是真想让你看,我就什么都不穿了。”说完,她性感地咬了一下唇,随手就把肩上的吊带拨弄了下去,挑衅地说,“比如这样。”
看她说话百无禁忌的样子,邵颍川觉得有点意思。
他舔了舔唇,猝不及防地下床向她走去,虞小婵还没来得及跑就被他堵在了墙角,她抱着绵绵强装镇定:“你想干吗?”
他笑得不怀好意,伸手帮她把肩带挂好,戏谑道:“暂时还什么都不想干,就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要是再穿成这样进来,我可不敢保证你还有穿这件睡衣的机会。”
虞小婵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你什么意思?”
邵颍川笑:“你猜呢。”
经过这一晚的“恐吓”,虞小婵嚣张的气焰收敛了许多,之后两天乖巧地窝在房间里当鹌鹑。邵颍川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三番五次来敲她的门,借口也是五花八门。
多以找不到东西为由,虞小婵觉得这种借口烂透了。
直到邵颍川再次敲响她的门,她终于忍不下去了,扯着嗓子跟他公然叫板:“这次是找不到打火机还是找不到烟盒啊?”
邵颍川走进来,看到她正盘腿在床上打坐,便闲庭信步地靠在门口,举重若轻地说:“钱包,之前放在这个房间没拿走,应该就在那边床头柜上,你帮我拿一下,我就不进去了。”
虞小婵好不容易给脚指甲涂好指甲油,继续涂手指甲,间隙里不情不愿地瞥了他一眼,怼他:“没看见我在忙吗?自己拿。”
获得进入许可,邵颍川耸耸肩,大摇大摆走进来,找了一圈都没见到钱包的踪影,只听耳边传来一声嗤笑:“没找到?钱包自己长腿跑了?”
他从床头柜前站起来,转身看虞小婵此刻僵硬的姿势——她靠着床头靠垫坐着,一双腿笔直,不敢动弹分毫,两只刚刚涂好指甲油的手乖巧地放在腿上,五指分开,静静等待它们彻底干透。
他觉得好笑,女孩子这种生物好像为了美什么都能忍,心甘情愿花几千块烫个头发,浪费七八个小时去做护理,大汗淋漓练习瑜伽好像都是回本买卖,麻烦一点、折腾一点、累一点都值得。
她选了网上正流行的色号搭配,暖灰褐和鲨鱼灰,但直男邵颍川欣赏不来,扫了一眼,轻蔑地说:“涂成这样哪里好看?”
虞小婵翻了一个小S式白眼:“又不给你看,我自己取悦自己不行啊。”
邵颍川不置可否,只是视线却被她身后的东西吸引,在虞小婵猝不及防间忽然倾身凑到了她的面前,她被这动作吓得一愣,仰着头,浑身僵直地看着他。
她突然感到紧张,邵颍川看出了她的内心活动,又故意凑近了些。
9月,晚风习习,窗外月皎洁,窗内纱多情。时间好似静止了一样,虞小婵只觉得他的脸越来越近,直到清晰地看见了他浓密的眼睫有多长,她才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要把他推开。
邵颍川好像会读心术,一眼识破她,贴着她的耳畔,轻声说:“别动,指甲会花。”
她果然被这句话哄住,一动没敢动。邵颍川的嘴角噙着恶作剧成功的微笑,长臂一伸,在她身后的枕头底下摸到了自己的钱包。
“找到了。”他把钱包拿到她的面前,看她的脸色由红转黑,继续火上浇油,“你是不是以为我要亲你?”
虞小婵气急败坏,顾不上新涂的指甲了,一拳砸在他身上:“邵颍川,你无聊!”
他吃痛“咝”了一声,捂着胸口,痛心疾首:“下手怎么这么重,我伤还没好呢。”
她听了紧张起来,正要问他有没有事,他的手机却响了。邵颍川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玩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虞小婵,将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她别说话,又清了清嗓子,才按下接听键。
也没和对方说什么,都是他在这头答应,最后说:“我马上过去。”
听他讲完电话,虞小婵发现他脸色不对,紧张地问:“怎么了?”
邵颍川没作解释,只匆匆留下一句“我先出去一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电话是队长打来的,听说康珈有了新动作,紧急召集大家商议下一步行动。他这一走就两天没有音信,虞小婵跟着胡思乱想了两天。打他的电话无人接听,发微信没人回复,能尝试的联络方式都试过了,所有留言都石沉大海,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没存在过似的。
邵颍川离开的第一晚,虞小婵等了他半宿,半梦半醒时听见客厅传来声响,她腾地坐起来,满怀期待冲出去,原来是绵绵打翻了茶几上的杯子。
他不在,绵绵再萌也没心思陪它玩了。被冷落的绵绵学会了自娱自乐,于是开始上蹿下跳寻找新鲜玩意儿,打翻杯子不过是小事故。可是新买的独家定制款,被它这样打碎真是糟蹋了。她看地上一摊水渍,心里越来越窝火,劝自己把火压制下去,再看满地碎玻璃碴,耐着性子蹲下,把跃跃欲试要玩玻璃碎片的绵绵抱走了。
小猫毛茸茸的,叫着喵喵的小奶音,脖子上还挂着邵颍川上次在宠物店帮它挑的鱼骨头挂牌。她说服自己,绵绵是无辜的,等邵颍川回来新账旧账全算在他头上。
到了第三天,她觉得邵颍川应该不会回来了。
最初想尽一切说辞把他带回家里养伤,无非是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真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始终没有直接问他的身份来历,这些忽然变得不重要了。
唯一重要的是,和他在一起,她很开心。
天气转凉,宝澄结束飞行任务回来,一直在“少女的制服诱惑”群里嚷嚷着想吃火锅。虞小婵实在没心情陪她去逛街下馆子,敷衍地回复:“不如买菜来我家吃好了,前阵子新买的锅子还没用过。”
于是群里的少女们纷纷响应,有男友的又带上了男友,最后整个机组的同事差不多都来了。人一多就热闹,没工夫再想别的。虞小婵主动包揽了全部的琐碎劳动,给大家伙支桌子、洗菜叶、切肉片,厨房餐厅两头跑,伺候这帮小妖精吃饱喝足,她才洗手入席坐下。
大家围着火锅敞开了吃喝,她坐在中间没有胃口,觉得自己格格不入,干脆又起身去厨房准备新的食材。
没人察觉到她的怏怏不乐。
江湛中途离席去厨房冰箱里拿冰镇饮料,才注意到她正对着灶台发呆。
他静悄悄靠近:“怎么了?”
她回过神看到是江湛,不想让宝澄担心,只扯了扯嘴角:“没什么。”
女孩子说没事就是有事啰,江湛仔细审视她心事重重的神情,在空中打了一个响指,笃定地下结论:“绝对有事。”
虞小婵苦笑着往他手里塞了一盘新切好的羊肉,不耐烦地赶他到外面去:“快去陪宝澄,我的事别跟她说啊。”
机组这些美少女难得没去逛街败家,愿意赏脸来她家聚餐,她一直躲在厨房里也太不像话了。虞小婵调整好情绪,摘掉围裙出去和大家一起热闹,只是刚坐下就听门口有响声。
餐厅很吵,最开始谁都没发现门外的声音,一直到玄关处突然多了一个人,大家才陆续回头。虞小婵是最后一个看过去的,邵颍川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脸怀疑自己走错了的表情。
宝澄第一个注意到他手里的钥匙,咋咋呼呼站起来,像发现了惊天秘密似的问邵颍川:“你是谁?怎么有小婵家里的钥匙?”
邵颍川没想到家里突然这么多人,手里摩挲着钥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钥匙是我给他的。”虞小婵云淡风轻地帮他解围,把宝澄重新按坐在椅子上,勒令她少说话。
“大家继续吃,不用管我们。”她说着跑向玄关,一把抓住邵颍川的手,把他拉进了卧室,不等宝澄冲进来捣乱,先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她也顾不上宝澄在外面扯着嗓子打趣她,直接问邵颍川:“你这两天去哪儿了?”语气里夹杂着怒意。她这几天一肚子火,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他这时候回来正好,有种不声不响消失,有种也全盘接收她的不高兴啊。
邵颍川当然察觉了她的心急和慌乱,但他在外执行任务,没有条件去联系她。
他辛苦酝酿说辞,虞小婵却直截了当:“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有你的苦衷。但是邵颍川,你身上那么多刀伤枪伤,你别以为我分辨不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平白无故消失我有多担心?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跟朋友提起你,不能报警,只能一个人胡乱猜测你的去向。你但凡考虑过我的感受,就不会这么一声不响地走掉。我留你在家养伤,你当我这里是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关于他的伤势,她全都知道。关于他的身份,她心中早已有数,只不过她通通选择了视若无睹。她相信他有难言之隐,她想等他亲口告诉她,等来的却是他的音讯全无。她很委屈,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或许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这么在意。
因为这个人是邵颍川,她才会如此失控。
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本来还很理智的人顿时思绪全乱。
那些编排好的解释,邵颍川没能说出口。他感觉得到她对自己的感情,多少次频频试探,多少次故意勾引,都是处心积虑的迂回。他以为她会聪明地全身而退,在恰到好处的时机脱离暧昧陷阱,可她越陷越深,甚至让他也心甘情愿地陪她疯、陪她闹。
为了把他带回家养伤,她跟季菏泽说了谎;担心他熟睡后会压到伤口,她每晚都会来他的房间检查;听说有偏方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她在网上遍寻靠谱药方……她在他身上用了多少心思,他全都记在心上。
她的性格和他从前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她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吸引你的同时又跟你保持着适当距离。
从前在丛林进行高强度生存训练的时候,他经常能看见疯长在恶劣环境中的野玫瑰,遍布峡谷,风情万种。可是没有人能带走其中任何一朵,它们生长在地势陡峭的山谷,绝色风光毗邻层峦叠嶂,多走一步,就是深渊万丈。
她就像深渊里开得最娇最嫩最烈的那一朵,美艳动人,但浑身是刺。
是他运气好,让她愿意把刺藏起来,盛开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听她把话说完,他没作解释,只是轻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婵婵。”
“从小到大,大家都叫我小婵。”她赌气地说。
他不为所动,去勾她的手指:“那我叫你婵婵好不好?”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撇开脸不去看他,心里却把这个名字念了无数遍,竟然觉得有点好听。
邵颍川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婵婵,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他道歉的口吻难得郑重其事,每个字都像是在诚意里浸泡过,饱含深情。
不原谅他这一次反倒显得是她小气似的。
两人从卧室出来,客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宝澄正代虞小婵在外面送客,听见响声促狭地凑到她耳边:“你们在卧室里继续,这儿有我呢。”尾音被她拖得老长,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俩关系暧昧似的。
这人嘴里全是胡话,虞小婵毫不留情地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宝澄挨了她一记,机灵地躲开,冲她吐舌头做鬼脸:“我说错了吗?”
看虞小婵没有搭理她的意思,陆宝澄转头就瞄向了邵颍川,看小哥哥肤白貌美大长腿,也顾不上自己男朋友就在旁边,三步并作两步靠过去:“唉,你和我们家小婵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虞小婵抢着和他划清界限。
宝澄根本不理会她,继续和邵颍川攀关系:“不管什么关系,既然和我们小婵一起住,那我就当你是自己人了。明天我们去洛堰湖看日出,你也来啊。”
“你等等,谁说我们一起住,你说清楚。”话题中心女主角抢着纠正,“还有啊,谁说要和你们一起去洛堰湖了?”
“刚才在饭桌上江湛提议的啊,大家都响应了,你也没拒绝啊。”
虞小婵回忆,江湛是提议了请大家出去玩放松一下,她当时心不在焉,就随便听过去了。现在听宝澄这么说,心怀鬼胎地看了一眼邵颍川,赌气说:“不去。”
宝澄才不信她,嘱咐江湛帮她把放在餐桌上的手机拿上,拍了拍邵颍川的肩膀:“明天记得来啊,时间和集合地点小婵知道,我们先走了。”
邵颍川爽快应下:“好,明天我们一定去。”
送走他们,虞小婵气鼓鼓地回了房间,再也不想和邵颍川多说半句话,用微信给他发信息:“明天要去你去,我不去,哼。”
过了一会儿,她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听见回复提醒,爬起来越看这条消息越后悔,平白无故加一个“哼”做什么,像撒娇似的。
不回复算了。
她按下撤回键,可惜时间已过,撤回失败。她气自己沉不住气,索性自欺欺人地删除了这条信息。
聚餐过后,餐厅杯盘狼藉,邵颍川贴心收拾好所有东西才摸出手机看到她的消息,他没回复,反而去网上搜索了洛堰湖的信息。
洛堰湖在两省交界处,是省内海拔最高的湖泊,近两年在网络上被炒得火热,吸引了一大批外地游客。景区目前还没有被过度开发,山清水秀,摄影师在洛水湖畔随便按下快门,不用修图,就可以直接拿来当手机壁纸。
第二天清早,邵颍川预计时间差不多了,就去敲虞小婵的门,里面无人应答,他也不急,安心等在门外。不到半分钟,她急匆匆从里面拧开房门冲出来,看到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恨自己沉不住气。
她有些窘,故意不看他,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我改主意了。”
她早就穿戴整齐,只等他来敲门喊她,还装。
邵颍川也不点破,拎起脚边的双肩包,将计就计:“一起走?”
虞小婵道:“也行。”
江湛不知道从哪个骄奢淫逸的朋友手里搞来一辆十人座豪华商务车,宝澄专门为他俩留了两个相邻的位置。一路上虞小婵跟大家说说笑笑,唯独不理邵颍川,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始终坐在那里假寐。
从常水开到洛堰湖要六个多小时,到了下午窗外日头正烈,大家也都闹累了,纷纷歪在车座上昏昏欲睡。中途道路颠簸,虞小婵迷迷糊糊醒了一次,看坐在斜前方的宝澄头戴草帽,金灿灿的阳光把她笼罩,她才发现外面的太阳多么火辣。
可是她坐的位置隐蔽在阴影里,侥幸逃过了太阳的侵害。直到她转头看向邵颍川,才注意到他的坐姿端正,几乎用身体挡住了车窗,把阳光隔绝在外。
怪不得她睡了这么久一点都不觉得晒。
她一时忘了自己还在生他的气,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秋日艳阳把他的轮廓映衬得愈加迷人,不由得看入了神。当邵颍川突然睁开眼睛时,她被吓了一跳。忽然对视,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坦然地注视着彼此,车里寂静无声,车外草野莽莽,空气里流动着的除了细细小小的灰尘,还有随时要裂变扩散的暧昧因子。
是邵颍川先开口:“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不再睡一会儿?”他说完身体依然保持着挺直的姿态,恰好为她制造了一小片阴影,她蓦地就有些心疼,也忘了自己还没有原谅他,轻轻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顺势坐起来:“不睡了,睡得我脖子疼。”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心想这下他不用为她遮挡阳光,应该可以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下了。邵颍川却在她说这句话的同时,把手绕到了她的脖子后面,尝试着去捏她的肩颈。
“哪儿疼?这儿?还是这儿?”他的力道刚刚好,三两下就令人舒服极了。
车上的人都在睡着,虞小婵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只能由着他。他的按摩手法有些生疏,她却感觉他掌下有一头烈马,无法无天地流窜在她的身体里,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的背形很漂亮,邵颍川的手掌熨贴在她颈后敏感的皮肤上,就像在抚摸一件绝世瓷器,每一寸都暗藏着恋恋不舍。她的颈部弧线也漂亮,像从小学习舞蹈的人才有的。他轻轻揉捏,甚至隔着衣服能摸到她内衣肩带的轮廓,她也没躲,两个人之间好像在进行某种心照不宣的试探,一边有所保留,一边放肆调情。
虞小婵的心跳急速加快。她的身体里好像藏了一瓶气泡酒,她宝贝似的不许别人碰、别人开,直到遇见邵颍川,只听见“砰”的一声,它开始释放自己全部的新鲜与香气。
傍晚抵达洛堰湖畔,江湛安排大家到湖边的帐篷区休息。大家安顿好行李,陆续前往招待客人的大帐篷里吃晚饭。搭建这片帐篷区的老板是热情淳朴的当地人,为他们准备了玫瑰鲜花饼、香辣菇和汽锅鸡,宝澄又兴冲冲地要了啤酒,美其名曰助兴。
最擅长营造热闹氛围的人是她,最先喝趴下的也是她。她是名副其实的一杯就倒,吆喝得起劲,却是虚张声势,酒量还不敌虞小婵,没过三巡就倒了。江湛让他们慢慢吃,自己把小脸通红的女朋友抱回了帐篷。
美酒佳酿,杯盘狼藉。晚饭后众人各自离席回到帐篷,唯独虞小婵在自己的帐篷外面进退两难。门从里面反锁了,想到刚才是江湛抱宝澄回来的,她也不好意思敲门吵这对鸳鸯,思来想去决定回大帐篷找老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再给她单独安排一个帐篷。
没想到老板没遇到,却遇到了邵颍川。
他独自坐在大帐篷门口的草地上喝啤酒,看见她远远走来,抄起手边的罐装啤酒扔给她:“一起?”
她稳稳接住,困意一扫而空,也凑了过去,拉开手里易拉罐的拉环,大口饮下。
“你不回去,坐在这里干什么?”
邵颍川抬手随便一指:“天气好,看星星。”他说,“在沙都,除了千门窟,最有名的就是鸣沙山的新月湖。它是沙漠里唯一的水源,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会在湖畔露营,夜里用单反设备延时拍摄星轨,可惜我没带相机,不然今晚的星星拍出来也会很美。”
虞小婵跟着抬起头,这一晚,星河密布,那么多星星拥挤地缀在夜空中,好像随时会坠落几颗。她有些向往邵颍川口中的漠北,浪漫得不真实。
身边的人手指天际,给她介绍:“那是英仙座。”
依稀可辨几颗星排列成弯弓形,她眯起眼睛:“是那个像弓箭的?”
身边传来他的声音:“嗯,也叫珀耳修斯之弓。”说完手又指向别处,“那边是仙女座。”
虞小婵对天文一窍不通:“怎么看出来的?”
“今天天气好,能看见银河。”他一本正经地说,看起来很有底气,不像胡说八道。
邵颍川一边有理有据地比画,一边耐心讲解:“银河南边你能看见四颗亮星组成的四边形,这个被称为秋季大四边形,其中有三颗都来自飞马座,还有一颗来自仙女座。只要找到这个四边形,临近的几个星座就都能找到了。”
“嚯,厉害。”虞小婵夸张地称赞他,接着语出惊人,“你们这些经常在野外生存的人,是不是自有一套辨认方向的本事?”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流萤飞舞,闪闪烁烁。
邵颍川以为是他听错了,愣了愣才转头看向脸颊透着红晕的虞小婵:“你怎么知道我经常在野外生存?”
她醉醺醺地撩开头发,支着下巴看他:“我什么都知道。”她嘻嘻笑,天上的星星好像尽数散落在她的眼睛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盛满星光,分不清楚她到底是醉了还是醒着。
其实她没喝多少,只是觉得眼前迷蒙一片。
她说:“你看我,是不是自作自受?明明知道你不是普通人,还在你身上用足了工夫。邵颍川,你不知道,如果换成是别人,我才不愿意收留他在家里养伤呢,更不会和他喝酒到后半夜。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一开始或许是因为好奇,可是后来……”
她抱膝坐在那里,把头枕在膝间,面朝向他,轻声说:“后来,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你那么在意。”
他低头打量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她轻抿着唇,嘴角有笑意,看不出是玩笑还是认真,可是她的每一个音节都在诱惑着他。他一直认为自己足够理智,不会轻易被人影响情绪,直到此时此刻,她的一句话,让他的胸口涌起一股温热。他承认,他对她施展的魔力无法免疫。
最初接近她,他只是出于调查的目的,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她,他的心里就会不自觉地感到惬意舒服。
或许是在泥潭中摸爬滚打了太久,偶然邂逅了过分美好的人就想占为己有。
可他偏偏是向死而生的人,永远在白昼与黑夜的接缝中苟延残喘。
他没有能力给他的玫瑰一片风和日丽的沙洲。
可是人类又是多么自私贪婪的动物,一旦确定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再难割舍。尽管他竭力遏制心中的渴望,还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放任她在自己心里制造一场惊天动地的海啸。
不过一念之间,邵颍川突然撑起身子,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唇。
同时手臂伸长,搂住了她的腰把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他的手掌滚烫,隔着一层衣物,烙在她身上最敏感的位置。前一秒还在放空的人瞬间清醒,虞小婵不是不意外,可又几乎条件反射地在他想要放开她的时候,回吻了他。
两个人的心思终于光明正大地曝光在月色里。
邵颍川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直至撬入她的牙关,与她纠缠,重新夺回掌控权。
他们的吻技势均力敌,没有人愿意先终止这场纠缠。唇齿间弥漫着芬芳酒香,像一潭望穿秋水的梦。
虞小婵任由他摆布,最后彻底丧失了反击能力,只能在他密集的攻势下不甘心地败北。她被吻得轻微喘息,又不敢作声,直到身体蓦地腾空,邵颍川突然把她抱起,径直走向了本该和江湛同住的帐篷。
黑暗削弱了紧张感,因为看不清楚对方,两个人的心里都轻松了许多。虞小婵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他却许久没有动作,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邵颍川把腕表摘下放在了她的枕下。她忍不住心猿意马,猜测他身上的烟草香到底是哪个牌子,身体却突然感知到了他的重量。
都说望梅止渴,其实望梅根本止不了渴,就算真的尝一口也止不了渴。
你尝到了至甘至甜的滋味,只想尝更多,最后越尝越渴。
热烈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虞小婵的脖颈,她下意识抱住邵颍川。呼吸缠绵间,他不自觉地用双手托起她单薄的背,蝴蝶骨随着她的身体颤抖,好像要随时飞出他的掌心。
他失去了全部的耐心,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去解她的衣扣,另一只手却迫不及待地探入她的私密处,她故意嘤咛一声,胡乱中轻咬他的耳垂。两个人好像在暗地里较着劲,争着谁的花样更多一点。
纠缠中她的衣服凌乱不堪,腰间小腹露出大片肌肤,邵颍川的手掌刚覆上去就引得她一阵瑟缩。他的动作稍显迟缓,贴上她的耳畔,给她机会:“你行吗?”
竟然小瞧她。虞小婵嗤笑一声:“我完全ok,难道你不行?”
激将法用着威风,很快她就知道厉害了。话音刚落,邵颍川瞬间就把她的衣服往上推了大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胸前已是一片凉意。随后他的吻像寸寸密雨落在她身上,又像一簇簇火种在她的地盘上撒野,她没有半分招架之力。
她甚至不知道邵颍川是怎么把她的衣服褪干净的,等意识渐渐清明时,只有一件内衣在她身上懒懒挂着,扣子已经解开,很快就被他扔到了一旁。
而那枚白玉观音还稳稳地戴在她的脖子上。邵颍川的手指沿着她曼妙的曲线,将玉坠攥入手心,用指腹摩挲着玉坠圆润光滑的表面,而后低下头,轻轻地吻住玉身。这个吻很快向四周蔓延开,最后在她胸前流连忘返地打转。她已经被他折磨得浑身瘫软,任他怎样胡作非为都没有反击的力气,只能没出息地发出哼哼唧唧的不满声,身体却诚实地享受着他给的快感。
这样荒芜的山脚草场,虽然人烟稀少,但帐篷毕竟没有隔音效果。她很怕自己会发出夸张的声响,努力克制着,直到邵颍川和她的身体完美契合,她实在忍不下去了,轻声细语地恳求他:“你轻一点。”
罪魁祸首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笑容。
后来邵颍川几乎全程吻住了虞小婵的唇,把她所有的声音都吞进了肚子里。她只能去掐他的腰以示不满,又不敢太用力,因为他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她真的很疼,指甲在邵颍川的手臂上掐出深深的痕迹,却毫无所知。
黎明破晓,她全身香汗淋漓,邵颍川把她抱在怀里,控诉她掐人时没轻没重。她的身体软绵绵地靠着他的胸膛,任由他的手在她的胸前作乱,撩得她身体发颤,眼皮却自顾自越来越沉。最后,她实在没有和他胡闹的力气,终于在他的呢喃声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邵颍川闭上眼睛就能闻到萦绕在鼻间的香气,是她身上的味道。
一股淡淡的花香,是她最常用的一款香水的味道。
这个味道有属于它的专属名字:Fairy。
晨光熹微,白昼降临。
她是一只精灵,闯入他的梦境。
湖边昼夜温差大,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却不会觉得冷。在他怀里,虞小婵睡了三天以来最沉稳的觉。在她从小到大的成长轨迹里,从来没有这样意乱情迷的夜晚。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山河落英缤纷,无端撩起想要厮守终老的妄想痴心。
从小到大,这张脸给她招惹了太多是非,女人对她处处防备,男人对她心怀不轨。微信通讯录里多的是别有用心的男人,他们觉得她长得漂亮,带在身边有面子,就变着花样讨她欢心,甚至妄想用金钱砸到她回心转意。偏偏她这个人不贪心,对来路不明的财产心怀畏惧,也可以说是有骨气,从未把这些巧言令色的男人放在眼里。
从前,她对爱情的全部幻想,就是平凡安稳。她不希望另一半是和她一样满世界飞来飞去的同行,也不希望他是浑身铜臭气、眼里只有情色的庸俗男人。
她相信,有一天她会遇见一个举手投足儒雅温和的男人,他会给她最稳妥的爱,让她有枝可依。她幻想的爱情有千百种,却怎么都没有料到,邵颍川的出现会把她的幻想全盘推翻。
他一点都不符合她对爱情的期许。
他的身份不明,背景不详,行踪不定,职业存疑。
他不能给她最想要的安全感,也不可能为她创造平凡安稳的幸福。
可偏偏是这个男人,这个她最不可能喜欢上的男人,让她一头栽进了爱情。
或许宝澄说得对,爱情就是两个人快活,要什么结果。
只是这一场醉生梦死太短暂。
第二天,虞小婵浑身酸痛地醒来,伸手一摸,身侧空无一人。
枕边尚有余温,她从地上捡起凌乱的衣物,胡乱套上,走出帐篷。
骄阳正烈,芳草萋萋。江湛和宝澄刚刚吃过早餐,看她傻站在门口,宝澄凑过来向帐篷里面张望,挤眉弄眼问:“川哥呢?你俩昨晚没睡在一起?我昨天可是煞费苦心地为你们制造了机会。”
刺目的太阳晃得人睁不开眼,远处是旷野,耳边是风声。
虞小婵不想承认。
但他确实已经走了。
她忍不住苦笑。
还真是,睡完就跑啊。